第六章 婉瑩初識
鄒光華之前聽了鄭繼業答覆孫老的話,並沒有放下對鄭家參加過三十年前那場拍賣會這一件事的疑心,正好鄭繼業找上門來,他就順勢而為將了鄭家一軍。可始料未及的是鄭繼業竟然捅破了最後這層窗戶紙把話說得如此亮堂,反而讓他自己有點騎虎難下了。
“這樣爭論下去還有何意義?連真假都判定不了還指望破解龍脈藏寶之秘呢?”人群中有人拋出幾句輕慢的話,算是把鄒光華從進退兩難的境地中拉了出來。
陸離循聲望去,看清了說話之人,是一個穿着休閑隨意的紅臉漢子,年齡與鄭繼業、鄒光華相仿。
“如果知道你們辦個展覽會就為了這樣消遣,我才懶得大老遠跑過來!我說這位鄭先生,還有那位鄒先生,以後這樣的事你倆可以關起門來理論,爭得頭破血流也不會有人管。”見眾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紅臉漢子越發起勁地發起牢騷,言語中似乎對鄒光華和鄭繼業有天大的不滿。
鄭繼業臉色鐵青,同樣被揶揄的鄒光華反而沒有多大觸動。
“黃先生,我舉辦這次展覽會本意是想讓與明朝歷史文化有頗多淵源的眾位能一同賞鑒這兩件稀世珍寶,不曾想到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但我的出發點是好的,還請見諒。”鄭繼業礙於是東道主,不得不皮笑肉不笑地向那個紅臉漢子解釋。
“既然這樣,展覽也看了,寶也賞了,我看沒有其他事大家就散了吧!”雖然都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這位黃先生卻依舊有些玩世不恭你的性子,“金陵雖雲樂,不如回長安呀!”
陸離冷俊不禁,乾咳了幾聲來壓住上漾的笑意,覺得不能任由事態這麼發展下去了,自己引出的爭端還得自己來終結,得想辦法給各方找個台階:
“鄭先生,剛才我拋磚引玉,大家就着這個話題爭論的如此激烈,足見我們對這幅青田圖鑑的喜愛程度有多深,就像孫老開頭說的,每個人表述的都是一家之言,也不見得有多正確,權當是交流學習了。”
“陸先生所言甚是,權當交流,互通有無。”鄭繼業又換上了那副笑吟吟的面孔,抬手看看了表,繼續對大家說:“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這次特邀展覽會就到這裏吧。我已在陶然居設宴,還請各位不吝賞光。”
東道主設宴款待,按照常理來說只要非不可抗拒原因都是要赴宴的,這關乎禮節。但是今天這種情況,參加宴會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畢竟氛圍都尷尬成這樣,與其餐桌上彼此陰奉陽違,還不如抽這個空去逛一逛金陵城來的自在,因此眾人都推脫謝絕了。鄭繼業當然清楚這場宴會不會那麼輕鬆愉快,也就不再強人所難。
與眾人別過,走出拍賣公司的大樓,張寶成幾個人開始討論去哪吃飯的問題,陸離對國內生活還處於適應階段,而且他對於吃也沒有太大追求,就沒有過多參與意見。最後因為張寶成對金陵比較熟悉,加之對吃這件事頗有研究,三個人都決定聽從他的安排。
驅車行了十幾分鐘,張寶成帶三人去了秦淮河邊上一個清新脫俗的飯店,叫作雅音小築,光聽名字就知道它的特色是曲藝。小築的一樓是堂廳,廳堂設有高台,台上一男一女正在演繹蘇州評彈,吳儂軟語,弦琶琮錚,十分動聽。台下擺了十數張雞翅木的的六棱桌,三三倆倆的坐滿了人。
陸離他們去的是二樓的半開放包廂,包廂與包廂之間雕欄相隔,門口有屏風掩映,角落裏點綴着幾盆蘭草,可謂是雅座。小築的餐菜雅緻的很,張寶成點了松鼠鱖魚、蛋燒麥、美人肝、鳳尾蝦,這些都是京蘇大菜,另外各人還根據菜單推薦要了鴨血粉絲、雞汁湯包等地方名吃。聽着軟糯輕清的南詞說唱,賞着窗外秦淮河波光瀲灧水聲棹影的美景,這頓飯四人吃的很是熨帖。
因為開車沒敢飲酒,飯局很快就結束了,回到酒店時間還尚早。有郗瀟瀟在場又不好就白天展覽會的情況交換意見,李希夷提議再找個地喝點酒消遣一下,之後四人去了昨晚陸離去過的那個酒吧。
四人去到酒吧時,場內已經上了很多人,舞池周圍的桌座都滿員了,他們只能選了一個價格不菲的廂座。訂廂座有不少贈酒,皆是一些包裝花里胡哨的氣泡酒,陸離他們對這些來歷不明質量難辨的酒不是很感冒,另外點了一些啤酒來喝。
坐下喝了不幾杯,陸離就抻頸游目掃視起了場裏的人,似乎是在尋人。
陸離的行為被郗瀟瀟看在眼裏,她不聲不響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陸離,“你幹什麼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李希夷和張寶成他倆也注意到了陸離異樣,紛紛看向他等他回答。陸離轉過頭髮現三人都好奇地盯着自己,意識到郗瀟瀟剛才問的是自己,“昨晚在這裏遇到一個有趣的人,找找看她來沒來。”
“女的吧?!”張寶成語氣中帶着調笑。
“嗯。”陸離內心竟有些波瀾,努力用簡短的回答來掩飾突如其來的羞赧。
雖然燈光明滅看不清陸離臉上的表情,但畢竟大家都已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僅憑聯想也能猜測到其中的曖昧。三人都沒有繼續追問,喝酒岔開了話題,或許這種處理方式便是成人之間的交往法則。
DJ登台,慢搖音樂響起,舞池裏的人群波動起來。陸離沒有跟其他三人一起融入放鬆自我的人潮里,而是留在廂座繼續喝酒,獨自享受漫場熱烈氣氛中那份悠然自得的閑適。
一曲終了,舞台上換上了一個丑帥丑帥小夥子演唱《舞女淚》,“有誰能夠了解做舞女的悲哀,臉上流着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啊~”聲音飽含深情,凄厲動聽,像是失戀了100次。
三人回到座位卻沒有看到陸離,以為他去洗手間,但等了半天依舊不見他回來。正當眾人想要打電話詢問的時候,不遠處廂座的一陣騷動令他們發現了陸離,黯淡的光線中他好像在與人爭執。三人本能地湊了上去。
走到近前他們才認出來,與陸離起爭執的不是旁人正是鄭家的大少爺鄭安南,起因是陸離去洗手間經過他的包廂,看他正對一旁的女子灌酒,還多有不規矩之舉,出言勸阻起了爭執。這鄭安南可不是好惹的主兒,仗着鄭家在金陵家大業大,他嬌縱跋扈為非作歹,被一眾的擁躉戲稱作“金陵太歲”。陸離在大庭廣眾之下從這樣一位公子哥手上搶人,壞了她的好事,惱羞成怒的他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張寶成近前幫襯了幾句,想着從中斡旋化干戈為玉帛,畢竟在金陵的地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陸離卻執意要把女孩子帶離這個小惡魔的身邊,“她是我朋友,我剛才找了她半天了,我們約好了今晚一起喝酒。”
“你朋友?隨便一個人就是你朋友?這位美國來的點金聖手先生你腦子秀逗了吧!那你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鄭安南比白天展覽會上更要囂張,廂座里他那群狐朋狗友聽完他這樣輕蔑蠻橫的叫囂,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鬨笑。
這時那名女子趁鄭安南不注意擺脫了他的控制,一下躲到了陸離的身後,雙手挽住陸離的胳膊,像是要牢牢抓住這課救命稻草。“這位陸離先生真的是我朋友,我們也確實約好了。”
當女子準確無誤的叫出陸離的名字的時候,陸離吃了一驚,不禁納罕:她是怎麼獲知我的名字的?!
“鄭公子,既然她是陸離的朋友,我們就先帶她回去了,祝你玩的愉快!”李希夷拽着陸離就打算往自己廂座走。
鄭安南旁邊一個演藝明星樣式打扮的男子一下從廂座彈了起來,抓住一瓶未開封的洋酒往桌上一懟,他想替鄭安南找回面子,“想從這裏把人帶走就那麼容易呀,也不看看是誰看中的姑娘?你,一口氣幹了這瓶酒人就讓你帶走。”他伸出食指點劃了一下陸離的額頭。
“我說鄭公子這有點過分了,都說了是我們的朋友,怎麼還橫阻豎攔的?”李希夷清楚這瓶洋酒有多大威力,對於這個花花公子的逼迫甚是不滿。
沒等世態進一步發展,陸離已經打開那瓶酒仰頭灌了起來,不多時瓶中的酒就灌進了肚子,“這下行了吧?!咱們走。”
鄭安南見陸離一口氣把酒幹了,既然有言在先也不好再加阻攔,只是總感覺自己心裏從白天到現在一直憋着氣直想發泄出來,他幽幽地說到:“人你們可以帶走,今晚的單你們買。”
“行,鄭公子今晚的消費我們結了。”張寶成想早點結束這場爭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聽了張寶成的話,廂座里又是爆發了一陣刺耳的鬨笑。
“是全場的單都由你們結。”那個演藝明星樣式打扮的男子詭笑着補充糾正,沒給陸離開口說話的機會,他站上廂座之間的隔台朝着舞台方向做了個禁止的動作,不幾秒所有的音樂都停了,一束聚光照向他,他對全場大聲地喊起來:
“今晚的單由這位陸公子買了,大家千萬要玩的盡興!”
全場沸騰起來!添酒回燈重開宴,酒吧內又恢復了歌舞昇平。
帶着那個女孩子回到桌座,張寶成和李希夷都沒有講話,可能他們心裏都在盤算着花這麼大代價幫一個夜場女子值不值。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陸離不解地問那名女子。
女子還是昨天類似的打扮,炫彩短髮,濃妝重粉,烈焰紅唇,穿着依舊火辣。
“化了妝變化有這麼大?你沒認出我是誰嗎?”女子調皮的反問陸離,似乎情緒沒有被剛才發生的事情所影響。
陸離聽她這麼一說,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花了巨大代價救回來的女人,未幾他臉上生出了笑意,“原來是你。”
其他三人聽他倆講話就像在打啞謎,都面面相覷。
“我叫王婉瑩,是東吳大學李教授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