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鬼來訪
陸離見酒空了,問張寶成要了根煙點上,猛吸了一口,長吁出去,煙霧瞬間吞噬了他的表情。
“我母親被暗殺沒有當場殞命,被及時趕到的父。。嗯。。陸先生送去急救,臨死前生下了我。”
經歷過大大小小的人生起伏之後,李希夷和張寶成深諳世間是沒有感同身受這一回事兒的,局外人所有的開導、勸解對於水深火熱中的人來說不過是一句可有可無的安慰,現在他們自知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靜等陸離的情緒自我消解。
“你有什麼計劃?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李希夷說話的聲音很小,惟恐這時出聲不合時宜。
“不是幫忙,而是需要你們參與。我打算進入長明集團或是慕義集團去追查當年事件的真相,看能不能找出真兇,而暗地裏需要你們去收集線索、分析案情和研究對策。”陸離一掃方才的陰霾,淡漠理智的像是在下一盤圍棋。
“那你就直接吩咐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吧。”張寶成覺得這樣更加明晰,省得無從下手。
“擺在我們面前的首要問題是我怎樣入職兩大集團其中一個,以我在美國的履歷應該是沒太大問題,但為了獲得以後行事的主動權,咱們須得設一個姜太公釣魚的局,讓他們自願上鉤才行。”
陸離掃了一眼二人,見對方沒有要發表意見的想法,便繼續說下去:“當時咱們籌建稷下和三生,並依託二者成立了ThinkTank,磨礪了這麼久的利刃該把示於世了,以ThinkTank的名義舉辦一個面世酒會,會上將我作為特邀嘉賓推介出去,屆時‘點金手’回國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孫鄒這兩家相鬥的財閥肯定有所行動。”
“嗯,這個可以操作,我回去做一個嘉賓邀請計劃,明天與智庫的研究員們討論一下,過程中對你的身份加以渲染,這些研究員大多是各個行業的權威,有些還是企業的首席顧問,經過他們這一傳播,效果應該會更好。”聽了陸離的計劃,李希夷錦上添花的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那我先去搜集一下當年拍賣會特別是那件拍品的一些情況,等你們這邊造勢有些苗頭了,我再見機添把火。”張寶成自從聽了三十年前這段往事,出於職業習慣對那次拍賣會充滿興趣。
陸離左手掩面按摩着太陽穴,沒有答話。
李希夷看大家酒的後勁上來都有些困頓,就朝張寶成抻了抻下巴,“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倆先回去,讓陸離早點休息。”
“那剛才商定的這些事情就麻煩你們了,”陸離手搓過臉龐,露出疲憊的神情,“有什麼進展及時聯絡。”
“行,那你早點休息吧。”說話間李希夷和張寶成已經起身張羅着往外走。
“別開車了,叫個代駕,”陸離蔫蔫地靠在沙發里,沒有打算出門送別兩位好友的意思,“幫我把院門掩一下,我就不起身了。”
不多時遠處便傳來了油木院門沉悶的閉合聲,然後整個7號院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陸離精神像是一下子沒了支撐,他清晰地感覺到秋天的悲戚由遠及近排山倒海似的漫過來,咆哮着把自己吞噬。
他雙臂抱頭,緊緊地閉上雙眼,蜷縮在沙發里想要躲過這場熟知的災禍,但是再一次失敗了。他開始渾身顫慄,呼吸困難,腦海中充斥着各種熟識的、陌生的、臆造的人臉,或痛苦,或獰笑,或兇狠,不停地旋轉閃爍,撐大扭曲再縮小成點,陸離的精神逐漸恍惚起來。
“你又犯病了吧?”
就在陸離瀕臨被撕裂時,忽然感受到一個低沉而溫暖的聲音穿過亘古的幽暗、喧囂的嗡鳴飄蕩在自己耳邊,如鍾如罄,悠遠綿長。繼而,感覺到背後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肩膀,軀骨上啃噬的蟲蟻、腦海里纏鬥的惡魔以及圍身的無邊悲戚就像見了駭物,盡皆潮退般散去,世界慢慢歸於清明。
“Mr.Ghost?”雖然虛弱的甚至難以思索,但陸離直覺應該是他。
“Hey,boy!好久不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一個可親的中年男人。
“你怎麼來了?”陸離虛汗淋漓,像是經歷了一場殊死搏鬥,再沒力氣抬起眼皮望向來客。
“自從你六歲那次被黑人小孩欺負開始,你哪一次失落無依時我沒陪在身邊呢?這幾年沒見,你該不會把我忘記了吧!”中年男人的話語間充滿了父親般慈愛,但也不難聽出略有嗔怪之意。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你病了,時隔五年多再一次病了。二十多年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你該得到解脫才是,不該守着這份執念再作踐自己了”。
“當陸先生病重,告訴我非他親生之時,我確實是在痛苦中有一份解脫,這種複雜的心境你能理解我嗎,Mr.Ghost?”陸離很是沮喪,渾身散發著一股無力感,而立之年的他此時就像一個跌進水窪無人攙扶的狼狽小孩。
被稱作Mr.Ghost的中年男人或是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陸離,竟沒有接過話茬。
“我生來便沒有母親的陪伴,幼時又感受不到父愛,還時常受到洋人小孩的欺凌,再大一些就被放逐到遠離家庭生活的另一個國度,這所有的所有都曾令我一度疑惑我的身世,但最終真的塵埃落定的時候,卻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脆弱,不敢面對跳出漩渦之後的又一旋渦。”陸離有些哽咽,聽上去隨時會再次崩潰。
“其實你五年多以前心中便有了答案,也有了選擇,所以才聯合年少時的玩伴創立了稷下與三生,而後你逐漸獨立篤定,羽翼也慢慢豐滿,這也就是近幾年你不曾犯病的原因。現在問題有了答案,答案卻帶來了新問題,這意味着結束與新生,你應該重新啟程了。”
“Thankyou,Mr.Ghost。謝謝你這二十多年來的陪伴和開解。”應該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宣洩沒了,陸離慢慢變的鎮定。
“我要走了,你要自己保重。”Mr.Ghost多有不舍,可還是向陸離進行了道別。
陸離害怕這次又是未有歸期的離別,想和這位故交長者鄭重道別,他努力撐開自己的雙眼,翻身掃尋Mr.Ghost的身位,結果還是晚了,屋內空空蕩蕩。
“抽空去齊東走一趟吧,那裏有你的根。”院子裏飄來的聲音依舊低沉而富有磁性,如鍾如罄,悠遠綿長。
陸離趔趄着追出去,院子裏了無人跡,花徑盡頭的院門已被訪客輕快無聲的掩上。
不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是去追查靳偉東離奇失蹤的真相,還是去尋根問祖拜祭母親,陸離都考慮過要去齊東,只是之前對於直面這個突如其來的身世真相內心尚在掙扎,如今Mr.Ghost給了尋根的建議,去與不去以及何時去也就沒那麼難以抉擇了。
夜已經深了,陸離絲毫沒有睡意,還在思考着隨自己身世而來的那些疑惑:
那次拍賣會背後有什麼秘密?
競拍的三個人為什麼會無故消失?
這些事件為什麼會被刻意掩蓋?
這些問題養父陸西文給不了答案,自己又查不到任何線索,卻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反覆撕扯着神經。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陸離的眼眸里明亮起來,他瞟了一眼時鐘,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少爺,您那邊該夜深了吧?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接電話的人聽起來是一個謙卑的老者。
“嗯,良叔,老爺身體怎麼樣了?能接電話嗎?”
“他恢復的不錯,能接電話,您稍等。”
老人說完,電話那頭便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是敲門聲,最後是聽不太清的談話聲。
“哎,陸離,還沒休息啊?”換了一個人接電話,這個人聽聲音也上了年歲。
“父親,您當時告訴我說我的生父當年臨失蹤前應約去見過孫家或鄒家的人,我想知道您清不清楚他到底見了誰?”陸離在國外呆的時間久了,接人待物的方式都有些西化,即便電話那頭是大病初癒的父親,他也並沒有噓寒問暖的寒暄。
電話另一頭空頓了幾秒,老人才有氣無力地回答陸離:“你父親當年失蹤前的行蹤是你母親告訴我的,但她也不清楚你父親到底見了誰。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着手追查,一旦有了眉目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嗯,那我知曉了。”陸離聽完老人的答覆,眼眸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不咸不淡地彙報了下近來的狀況以及前往齊東的打算。
“你母親的墓地在印台山上,醴泉寺的後面,你去齊東的時候別忘了祭拜一下。”老人應該是記起了陳年舊事,言辭中略帶哀傷。
陸離從小就不善於和家人打交道,尤其是這位商業大鱷的父親,生硬地道別完他掛了電話,如釋重負。
“噹~噹~噹。。。”這時山牆根的座鐘傳來渾厚的鐘鳴,接連敲了12下,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