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想成為你

第八章 我想成為你

1.

宋子承剛下手術,高度集中的精神突然鬆弛下來,整個人跟着頹廢了不少。他晃悠悠推開辦公室的門,陸少知正坐在他的位置上,興緻盎然地翻閱着報紙。

“哎喲,稀客呀!”

司念聞聲騰地站起來,牽動了幾下嘴角,支吾道:“那個,醫生,他……”

宋子承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

“我姓宋,你是和他一起來的?”問這話的時候,宋子承眼裏閃過精光,他玩味地打量起司念。

五官還算清秀,長相標緻,就是小巧了些。

司念輕輕咳了聲,接着點點頭。

“宋醫生,他頭部受傷了。你快給他看看。”從宋子承進門到現在,陸少知都表現得比她淡定多了,眉頭都不曾抬一下,彷彿司念嘴裏說的是另一個人。

宋子承皺眉,收起了調笑的表情。他繃緊臉走到陸少知身邊,嚴肅道:“怎麼回事?”

不等陸少知開口,司念已經解釋起來:“純屬意外,事實上他這一下是替我挨的。”

“替你?”宋子承扭頭斜睨着她,那就是多管閑事了,這可不像他陸少知的風格。

“沒有大事,你幫我簡單包紮一下就行。”陸少知起身坐到另一側,成功把宋子承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司念稍稍鬆了口氣。

再被他這麼責備的眼神盯下去,她都要無地自容了。

喬治發信息說他去處理歹徒的事了。那張臉司念根本不認得,印象中她從來沒有得罪過誰。她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衝出來,或許他的目標並不是她,她只是剛好在那個時機出現在那裏。

她算是躲過一劫,如果不是陸少知及時出手,那頭破血流的就該是她了。

宋子承下手不輕,陸少知耐着性子,不急不躁地瞪了他一眼。

他直接視而不見,使壞地笑了笑,才對司念說:“他這個人,最是諱疾忌醫。”

是這樣嗎?

司念無聲地耷着腦袋。

那她豈不是做了強人所難的事?難怪宋子承一見到他,就直言是稀客了。

司念咬唇,略感抱歉。

陸少知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疾不徐道:“這位宋醫生最擅長的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宋子承嗤笑一聲,不緊不慢地結束了手裏的工作。

“既然病人那麼愛逞強,那我還是三緘其口好了。”以免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司念一聽擔心宋子承真的撒手不管,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白大褂,討好地說:“宋醫生,我們保證會遵守醫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儘管提。”

這就有趣了。

宋子承的目光在陸少知和司念之間來迴流轉,曖昧至極,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大事?

陸少知反覆回味着“我們”這兩個字,以及之前耳邊軟言細語的那聲“陸少知”。他心裏似乎有根弦,被不經意地撥弄了一下,雖然無關痛癢,但足夠讓他沉迷其中。

“懂事。”宋子承拍拍司念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首先不會破相。其次呢,就是處理得不夠及時,傷口可能會感染引起發熱等癥狀。”他背過身朝着陸少知挑挑眉,別說小爺我不幫你,他繼續道:“這位陸總編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即便生病也會死撐到底。我的建議呢,最好能有人時時看着他,省得白瞎了我的功夫。”

陸少知真白了他一眼,“凈是廢話,你有這功夫還是多接幾個病人吧,還是說,需要我跟你爸宋院長反饋一下,你很閑嗎?”

“嘖嘖……你這人……”簡直以怨報德!

“別吵了,我會照顧他。”在兩人拌嘴的時候,司念橫插一句,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

兩人齊刷刷看向她,宋子承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而陸少知,臉上可疑地出現了兩朵紅暈?!

生病的陸少知,也會有忸怩的姿態。

司念心裏偷笑,大神落入凡塵的樣子,還是很接地氣的。

2.

田小恬站在司念的房間裏,燈一開一關,持續了數次,才重新把房門合上。

空蕩蕩的房子少了一個人的聲音,頓覺蕭索。

她又斟酌了幾眼信息,才把編輯好的內容發出去。

“晚上注意安全,防火防盜防色狼!”

司念收到短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悄悄側過頭,從抱枕的縫隙里觀察着正在電腦前衣不解帶審閱文案的陸少知。不得不說,他全身性投入到一件事情中的神態,格外迷人。

司念很難把這張文質彬彬的臉和色狼掛鈎,想了想又給田小恬回復了一條信息。

“事出有因,今晚是陸先生收留了我。”

“念念,你要是再看着我,我就沒辦法安心工作了。”陸少知突然抬起頭。

司念尷尬地笑了兩聲,把信息刪掉重新編輯了一遍。

“事出有因,今晚是陸少知收留了我。”

之後她把手機放在一旁,拿出體溫計,慢慢靠近陸少知,說:“例行檢查。”

這是宋子承千叮萬囑交待的事,陸少知頭疼地看着司念第三次讓他含着體溫計,心裏把宋子承從裏到外罵了個遍。

什麼感染髮燒,無非是他隨口說說,若真是嚴重,宋子承才不會輕易放他出院。

可他就這麼順水推舟地帶司念回了家。宋子承和他交情匪淺,他感興趣的人或事一向瞞不過宋子承,換句話說,他也沒有要瞞着他的意思。現在司念一本正經地忙前忙后,他反倒是騎虎難下了。

“對了,那個歹徒你面熟嗎?”陸少知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乾脆問起他關心的事。

司念搖搖頭,“沒見過。”

“喬治呢?他認識那個人嗎?”

“我不知道。當時那人直接被保安用電棒電暈過去了,興許不認識吧。”如果認識,喬治怎麼會隻字不提呢?

陸少知起身從冰箱裏拿了一瓶酸奶給她,對她的話將信將疑。

這事太奇怪了,怎麼他們一出會場,那歹徒就跟算好時間一樣,二話不說從半路殺出來。

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嗎?

看來,他還是要和喬治見一面。

陸少知繼續低頭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打起來。

久久,看司念望着手機屏幕發獃,他問:“很無聊嗎?”

“還好。”當然,如果手邊能有一本書就更好了,她默默想。

“等我一下。”陸少知匆匆上樓,下來的時候手裏果真多了一本書。

“你怎麼會知道……”

“我的電子圖書館可以看到你的瀏覽記錄。”

司念欣喜地翻着中英對照的《沉思錄》,這正是她最近的枕邊讀物。

“梁實秋的譯本,你會喜歡的。”

大神傾力推薦,總是沒錯的。

司念感激陸少知的體貼,她以前從沒有在男人家裏留宿過,即使她努力讓自己的無所事事表現得足夠自然,她仍舊坐立不安。

她以為陸少知一心忙於工作,不會發現她的窘迫。

時間在安靜的空氣中流淌,他們互相做着自己喜歡的事,在這個忙碌奔波又無枝可依的年歲里,司念毫無緣由地在陸少知這裏體會到了安心。

“我們聽到的一切都是一個觀點,不是事實。我們看見的一切都是一個視角,不是真相。”司念一字一句讀出來,陷入恍惚中。一直以來她都想要一個答案,這個世上到底是用什麼標準來評定真假的呢?她無助地問:“陸少知,以前人們只信道聽途說,現在人們只信眼睛看到的,究竟時代在變,還是人心在變?”

又是這樣茫然失措的眼神,她是想到什麼傷心的事了么?

“如果對一件事失去了客觀,那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就算是符合本性的事,最終也會發展成流言,變成不符合本性的事,相反,也是一樣的。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因為別人的判斷方式而兀自改了本性。”希望這麼說,她能明白。

司念長出一口氣,沒有應承。

“你有想過未來自己的樣子嗎?”陸少知好奇她的夢想。

未來,聽起來真是一個好遙遠的詞。

司念伸手指着他,“我想成為你。”這話多少有點大言不慚,可面對陸少知真摯的眼神她還是直言不諱,哪怕別人覺得荒誕可笑。

陸少知足足愣了兩秒,才說:“加油,念念。”

“你相信我能成為和你一樣的人?”

陸少知把電腦放到她手裏,“不是我相信,而是你的相信成就了別人的相信。《阿飛正傳》看過嗎?”

司念:“看過。”

“最喜歡哪一句台詞?”

司念想了想,“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陸少知笑得溫柔,他們的共性正在逐漸變多。

“這是總編庫,裏面有兩篇社會新聞稿,以你專業的角度來看,該選哪篇放在主版面呢?”陸少知垂下頭看了看手錶,“你只有一分鐘的時間思考。”

兩篇稿子,一分鐘的時間也太緊張了。

司念聚精會神,一目十行地掃過屏幕,她移動着觸摸板,大腦從接收到的信息中快速做出判斷,“我選這一篇。”

“為什麼?”

“社會老齡化是大背景,空巢老人幾乎是一個被忽視的群體,可忽視不代表問題不存在。只有深刻剖析,通過媒體呼籲各個階層的人來關注這個群體,才能營造好的社會氛圍,這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

陸少知不說話,司念轉過臉看他,才發現他正眉開眼笑。

“笑什麼?我......說得不對嗎?”司念小心翼翼問。

陸少知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語氣溫和:“我希望你記住,這一分鐘,你已經成為我了。”

司念起初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直到第二天看到報紙,她才恍然大悟。

其實,陸少知早就做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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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忍冬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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