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見面的陌生人

第三章 再見面的陌生人

1.

司念做夢都沒想到會這麼快又出現在辛迪面前。

面對全新的環境她雖然惴惴不安,但只要想到付出努力會有回報,她就覺得自己的精神氣跟打了雞血一樣充沛。

同樣的辦公室,司念第二次進來依舊感到氣氛高冷。

“坐吧!”辛迪的目光未曾離開此時正專註的筆記本屏幕。

司念沒有出聲打擾,只小心翼翼地挪開椅子,靜靜坐着等待她的上司開口。就這樣被硬生生晾了半個小時后,司念挺直的腰板終於有點要繳械投降的意思。她憋着勁輕輕往後撅了撅,盡量表現得鎮定自若,直視前方的眼神炯炯有光,似乎在和對面的人說:“再來半個小時我也能撐下去。”

最後,像是被灼熱的眼光感染到,辛迪微微側目,說:“你心裏是想罵我嗎?”

“不敢。”司念用標準的禮儀笑回應道。

只是不敢並不表示不想。辛迪嘴角一動,二話不說便合上電腦,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她,“職位表的信息你填一下,試用期的勞務合同我會讓劉熙拿給你。”

司念大致瀏覽了一遍,隨後有些疑惑地問:“辛總,這個職位欄寫的是行政助理?可我好像投的是——”

“市場部嘛!”辛迪截斷了她的話,自顧自說道:“公司給我下達的工作就是安排員工最大程度地發揮他們的才能,我綜合考慮了你的專業,覺得行政比較適合你。總之,機會我已經給了你,要或不要就是你的事了。要進立德思的市場部,經驗是必不可少的。”

司念不得不佩服辛迪張弛有度的說話技巧,對她而言能被立德思錄用儼然是一件格外開恩的事,這樣高的起點她不揣懷裏細細捧着那才是不知深淺。行政助理的薪水的確不高,但辛迪也說了,經驗才是重中之重,她就不信自己憑着耳聞四方眼觀八方的技能在行政部混不到有用的經驗。到時候,她或許就能有一番作為了。

想到這,司念便毫不猶豫地在紙上寫起來,動作一氣呵成彷彿未作多餘的考慮就欣喜地奉上了自己的“賣身契”。

對於司念的識時務,辛迪並不感到意外。她拿起座機撥了個內線:“小劉,你帶新同事去熟悉一下公司,並且給她分配一張辦公桌。”

“好的,辛總。”

劉熙就是跟在辛迪身邊的助理,上次面試的時候司念已經和她打過照面了。雖然沒有其他的交談,但能被辛迪選中想必也是有過人之處的。

司念被領着從樓上溜達到樓下,然後被安置在一個角落的小隔間。一張桌子,一台電腦,一本帶着公司抬頭的筆記本還有一支筆,裝備還算齊全。

辦公室是開放型的,加上她總共四個人。劉熙坐在最外面的位置,離辛迪的辦公室只有幾步的距離。除了剛進來的時候大家抬頭看了她一眼,其餘的時間都在埋頭苦幹。司念無所事事地刷着電腦網頁,她感覺自己就像那石頭縫裏的雜草,陽光普照不假,卻沒有什麼存在感。

上班第一天,做得最多的事竟然是發獃。

晚上回家,田小恬破天荒地下廚準備了幾個小炒,看上去顏色飽滿,只是這個口感司念就沒法強求了。

“算了算了,我還是重新做吧~”田小恬皺起眉吐掉嘴裏的食物。真是難以下咽,原說這燒菜也是需要天賦的,如今看來她還是對花錢比較有天賦。

有時候司念真的懷疑田小恬是不是謊報了自己的年齡。年長她五歲卻過得稀里糊塗的,表面上她很慵懶,多數精力都花在和不同的異性打交道上,司念很難想像她認真工作起來的樣子究竟是怎樣的?眼下她只有一個問題想問:“我還沒來的時候,你一個人都是怎麼過的?”

田小恬回得毫不含糊:“外賣啊!有一陣子我尤其覺得開發這個軟件的人是我的再生父母。你都不曉得我的工作忙起來那都是昏天暗地的,全靠這個軟件把我養得生龍活虎呢!”

“我真同情——你的父母。”居然把他們和軟件劃上了等號,司念笑着把碗收進廚房。她的手藝都是趙女士帶出來的,不算上等但至少吃起來會覺得溫馨。在田小恬抱怨飯菜難吃的當口,她已經就地取材煮了兩碗番茄雞蛋面。“湊活吃吧,我快餓死了。原以為一個人忙碌之後才會覺得疲憊,想不到什麼都不做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田小恬吃了幾口,直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回來,這以後的伙食是直接從農民晉級到地主啊!她吃得開心,自然不忘廚師的煩惱,於是嘴裏塞滿了東西咕噥道:“怎麼,第一天上班不順利嗎?”

“也不算不順利,只是……仍需要適應。還有啊,我現在被分配做行政。”司念盡量讓自己笑起來不那麼僵硬。

行政?都知道立德思缺人才,可最不缺的就是行政了。至於原因嘛,當然是辛迪才華卓然,一個人力資源部卻把行政也攬在麾下,傳言她部門的人干起活來各個都跟打了興奮劑一樣。也不知道這次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田小恬自然聽過辛迪的那些霹靂手段,雖說她們不在一家公司,但有時會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偶爾也聽底下的人八卦過一些。田小恬喝完最後一口湯,在司念期待的眼神下說道:“你這個工作嘛,你只要記住一句話,別多想別多猜,及時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司念連忙點頭,兩碗番茄雞蛋面,換上某人的經驗之談,值了。

隔天司念抱着一疊時尚雜誌走進立德思,在看到電梯門開的瞬間便加快步伐。她只顧着腳下,並沒有留意電梯裏的人紛紛走出來,給另一個人騰出了位置。

門叮咚一聲關上后,司念鬆了口氣,還以為要遲到了呢!

不過……她左顧右盼,人呢?剛才電梯前面明明站了很多人,難道都是從樓上下來的?可是......這才開始上班呀!

她神遊片刻背後突然發出一道陰沉的聲音:“新來的?”

司念往旁邊挪步,不明所以地盯着說話的人,隨後指了指自己:“我?”

喬治前一刻嚴肅的臉差一點沒繃住,抖落着肩膀,有一腔沒一腔地搭話:“這裏就我們兩個,你覺得呢?”

眼前這人陰陽怪氣的,細看之下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看他凶神惡煞的神情,也難怪沒有人願意和他待在一個空間,司念走神的功夫已經把前因後果腦補了一番。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極快,像是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整個人開始慌張起來,那就是這個人身居要職,其他人不敢和他有過多牽扯。

不過說到底,無論哪種情況,最終都只暗示了一個結果——此人不好相處。

想到這司念清了清嗓子不敢耽擱,“我叫司念,是新來的行政助理。”

司念畢恭畢敬的態度讓喬治很是受用,臉色緩和了許多。也不是他非要表現得難以親近,這連續加了一個月的班,誰能有好心情啊!加上二部的安妮還要跳出來和他唱反調,這日子真是艱難啊~好在這會,他找到了一點小樂趣。

他看了眼電梯跳動的樓層,緩緩伸出手,“市場一部,喬治。”

見狀,司念只得跟着伸手笑道:“你好。”

就在這時電梯到了,可喬治卻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反而越握越緊,讓她動彈不得。

“你......你這是要幹什麼?”司念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然而轉念又想,這攝像頭外面的世界就是用來約束人的,諒他也不敢亂來,於是她強作鎮定。

喬治並不打算理會她,電梯一開一合,在確定辛迪的小跟班看見他們后才猝然放開。他眼神狡黠,語氣輕佻:“放心啊,很快——”他故弄玄虛地湊到她耳邊低喃道:“你就是我的人了!”

司念一臉懵然地走到座位上,呆楞了幾秒便立刻打開電腦,在公司內網的搜索欄里輸入了喬治的名字。

只見網頁上赫赫然跳出幾個大字:市場一部在職總監,喬治。

真的是個領導啊!司念不死心又重新搜索了一遍,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可連續操作了幾次,她只能心裏埋怨道:這個總監怎麼喜歡捉弄人呢?!

她頭疼地關掉網頁,只覺得她這樣一個小菜鳥,今天純粹是誤打誤撞才招惹到喬治。總監級別的大忙人說不定轉過身就不記得她是誰了!這麼自我安慰着,司念冷靜了許多。

2.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接連幾天在公司都過得相安無事,並沒有遇到那個討人厭的喬總。

“小司,你把會議資料拿去再複印二十份。”開口的是張姐,她是公司的老員工。後來聽劉熙說,她算是半個關係戶,工作能力是有的,只是有個愛嚼舌根的毛病,所以不得重用。

司念:“好的。”

“哦,對了,我們的打印機壞了,還沒找人來修,你先去其他樓層複印一下。”

司念邊走邊疑惑,怎麼就壞了呢?她半個小時前還用過的。

“你們說她跟喬總究竟是什麼關係啊?”司念一走,張姐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話匣子。

劉熙低頭不語,對這種背後議論人的行徑不屑一顧。

盧曉薇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她掩着嘴小聲道:“有沒有私人交情還不好說,不過她原本是要去市場部的,就她這麼一個沒幾斤幾兩的大學生,辛總怎麼可能會收!後來你猜怎麼著?”

“難道是因為喬總?”張姐眼裏閃過精光,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劉熙右手捂着耳朵不去看她,也不知道她腦海里又在想什麼齷齪畫面呢!

“可不是!為了這事他倆還起了爭執,最後各退一步,就把小司留在咱們這了。”

誰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兩個女人也能搭起戲檯子。劉熙真是哭笑不得,她這個在現場的人都不知道故事結局,她們倒說得有板有眼的。

“人留在這有什麼用呀?我看吶,她的心早就跟着喬總飛到市場部了。”

盧曉薇感嘆一聲:“誰說不是呢!前兩天電梯裏那一幕你也瞧見了,你看喬總笑得多招蜂引蝶,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立德思的黃金單身漢。至於小司,紅撲撲的臉蛋要多嬌羞就有多嬌羞。”

司念走出電梯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奇怪,是要感冒了嗎?

張姐還想開口說什麼,聽見聲響立馬朝盧曉薇使了眼色噤了聲。

司念把資料放到張姐的桌上,笑容謙和地說:“張姐,我剛才順道喊了技術部的同事來幫忙看了看咱們的打印機,已經修好了。”

張姐臉一白,訕笑起來:“修好就行。”

這打印機究竟壞沒壞,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張姐不經意側頭瞥了眼,心裏沒由來地不安起來,這丫頭的行事作風倒是乾脆,眉宇間頗有幾分辛總的氣勢。

張姐突如其來的這些想法,司念是全然不知情。她每天依舊着手於最基本的工作,不是會議間端茶倒水,就是整理檔案,要麼就是幫辦公室的同事來回跑腿。但凡有空暇的時候,她就開始寫筆記,研究公司每個季度推出的化妝品,產品性能以及適合群體,大大小小的系列不下百種。每當這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活得太粗糙了,相比田小恬時刻把自己打扮成一隻散發著荷爾蒙的綠孔雀,她真的要學會反思。

周五的晚上,沈書玫喊了她去家裏吃飯。

司念一下班就擠着地鐵從南區趕到北區,這下班高峰期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她東西也不敢多帶,唯恐你來我往間給落下了。

於是沈書玫開門的時候,她兩手空空,連個菜葉子都沒帶。

“原本想帶一道我拿手的油燜茄子,結果我就帶了一張嘴。”司念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她往屋裏張望了一圈,“秦夢還沒到嗎?”

“她可忙着呢,今天是路一鳴的生日。”

司念張大了嘴:“哦~”她們都是成年人,心裏對未來總有盤算,可是秦夢卻單純得多。她可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沈書玫常常笑話她傻氣,然而司念心裏多少是羨慕她的。她有意識地掏出手機,似乎已經把這個沒有生命的物件當成了她和顧淵之間唯一的慰藉。

不知它是不是聽到了主人的心聲,這會不知分寸地鬧騰起來。

司念低頭一看,立即按下接聽鍵,“衛老師,您好!”

“司念啊,你發我的論文我已經看完了。整體來說,中心思想明確,但是還有幾處論證站不住腳,最好再找相關的案例補充一下。這樣吧,我給你引薦一個人,他是新聞學方面的專家,圖書館不齊全的資料他手裏應該有。”

衛老師已經年過五十,他推薦的專家肯定也是學術界的泰斗,司念心中欣喜,連忙說了好幾個謝謝。“你也算是我比較得意的學生了,我當然希望在這條路上你能越走越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怎麼突然問起工作的事,司念心虛地握緊電話,她不想讓衛老師知道自己現在的工作,但又不能拿話來誆他,左右為難之際對面繼續開口道:“慢慢來吧,不着急。”

司念頓覺慚愧,只輕不可聞地“嗯”了聲。

“是衛老嗎?”沈書玫從廚房出來。

司念點頭,她知道自己有負衛老師的期望,剛才跳躍的心情一下不知所蹤,整個人陷入了沉重的枷鎖。如果當初父親沒有發生那件事,那她或許就不會執迷這個專業。她一直認為,這條筆直通往大眾的路,才是她最想要得到的真相。

可現在,卻被她自己否決了。

“哎,衛老真是偏心,同樣是導師,就只給你開後門。”沈書玫故意壓低聲音,假裝不悅。

司念:“這恰恰說明你的論文沒毛病。”她從來都知道,沈書玫是足夠優秀的。

“就你嘴甜,吃飯吧!”

沈書玫住的地方不算大,除了她自己的房間和一個開放式廚房,就只有一張閃着油光的紅沙發和一台上了年紀的老式電視機。另一個房間的門從司念進來就是緊閉着,裏面住的就是沈書玫合租的室友。

“你室友還沒回來?”司念隨口一問,只見沈書玫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不知道。”

司念:“……”

又過了一會,那房間裏竟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沈書玫立馬拉長了臉,筷子往桌上一摔,走過去踢了兩下門板,“動作能不能小一點,不知道隔音不好啊!”沈書玫又低罵了句:“整天欲求不滿,晦氣!”

司念愣了愣,還沒弄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就聽見裏面聲音越發大了起來,這細碎的呻吟聲——司念就算再白痴也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了。她不可思議地看了眼沈書玫,“你室友是一對情侶啊?”

沈書玫不說話,只是狠狠盯着那扇門,恨不得瞅出個窟窿來。

“那個……我們還是進房間吧?”司念耳根子紅了一圈,她有點心疼地拉拉沈書玫的手。

“我沒事。”

這吃了火藥的語氣哪裏像是沒事,司念皺眉問:“不如你還是來南區住吧?你們在線網站的新聞部不是也靠近南區嗎?”

沈書玫:“也怪我當初貪便宜,這裏的租金我交了一年呢!”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左右不過睡一晚的事,白天我又不在這裏待。”沈書玫做完深呼吸,繼續低頭吃飯。

這段時間,司念和秦夢都沒有聽沈書玫抱怨過什麼事。她們三個人里只有沈書玫的工作是延續了之前的專業,她是一個很明白自己將來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今天如果不是司念正巧碰到,她還以為沈書玫過得不錯。以她心直口快的性子,想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避免不了的。

不過司念很能理解沈書玫為什麼不和她們訴苦,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父母幫不到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自己擔著。

沈書玫是這樣,她也是如此。

3.

司念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踏進過學校了,如今再來心境蒼老了許多,彷彿她離開了一個世紀。可眼前的一草一木,依舊繁盛。這裏或許是唯一不會大起大落的地方,這個殿堂永遠欣欣向榮。

她穿行在教室的廊檐下,然後走到圖書館前面的清湖邊,旁邊緊挨着的一間階梯教室是專門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的。

衛老師說約了前輩在這裏見面。

司念看看手錶,時間還早。她緩緩推開後門,果然,陽光眷顧了一半的座位。秦夢最喜歡躲在窗邊的角落睡覺,但凡有課她總會很積極地來搶座位。

司念笑着收回目光,拾級而下,這才注意到還有其他人在。

那人背對着她,從這個角度望去,司念只能看到一張側臉。他靜靜地站在前面,有點忘乎所以。這也難怪,清湖的波光旖旎,這樣開闊的景色很容易讓人沉靜。她以前也經常會來,就站在同樣的位置,什麼也不做,只是想家,想家裏的一切。

而這個人,又在想什麼呢?

司念一出神,包不小心碰到了椅背,發出刺耳的聲響。

糟糕!

那人突然轉過身來,倒是把司念嚇了一跳。

“對……對不起。”她低頭道歉。

“沒關係。”

這聲音——

司念猛地抬頭,她仔細打量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笑了笑:“陸先生?”

顯然,陸少知也沒想到司念會記得他,甚至還記得他的姓。他平靜的眼神不自覺地覆上了光彩。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列車上匆匆一別,那道溫和的聲音時常縈繞在她的耳邊,“試試布萊克吧,壯麗而浪漫。”好幾次,她捧着書在夢裏又重演了這一幕。

陸少知站在原地,優雅謙和地看着司念一步一步走向他。那個因為一瓶水而緊張不安的姑娘好像褪去了青澀,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堅定和光芒,以及她身後一個龐大未知的時代。

“你怎麼在這?”她仰頭問。這會面對面站着,才覺得他如此挺拔。

“我在等你。”

他不緊不慢的語調像在播一條無關緊要的新聞,司念前一秒加速的心跳在他從容不迫的神色里頃刻平復。

她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像他這樣有閱歷的人,遇事淡定從容的氣魄早就沉澱在骨髓里了。

司念冷靜地思考一番,也是能猜到一二的。“難道你就是衛老師口中的前輩嗎?”

“前輩不敢當。”他牽了牽嘴角,不動聲色地又背過身去。司念的出現似乎並沒有打斷他欣賞風景的興緻,正當她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陸少知往旁邊挪了兩步,微微側頭示意她向前。

司念輕輕吐氣,與他並肩而立。

空氣漸漸靜止了,這樣有禮又不覺尷尬的沉默似曾相識。

面對這樣一個幾乎陌生的人,司念居然想到了忘年交這個詞,他們明明都是風華正茂。想到這,她忍不住扭頭多看了他兩眼。稜角分明的五官,下巴冷硬的線條,乍看之下,總會讓人生出距離感。可偏偏他的眼裏藏了明媚的陽光,有說不出的柔軟和煦,這感覺就好像劃過清湖的微風,只會掀起溫暖的漣漪。

或許正因為如此,在車廂那樣一個嘈雜混亂的地方,第一眼她就覺得這是一個好人。

回家后司念躺在床上,手裏舉着當初拿到的那張名片。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總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矛盾的是,她卻一直留着這張名片。

“報社總編,陸少知。”她喃喃自語。

之後留意到上面的郵箱地址,想起了他白日裏說的話。

“電子圖書館的用戶名是我的郵箱,至於密碼我會發到你手機上。”說著他便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名片。

“這個……我有。”她指了指他手裏的東西。

陸少知有些意外,“你沒扔,為什麼?”

“任何一種遇見,如果你認為是美好的,那與之有關的一切都應該珍惜。一期一會,不是嗎?”

美好——起初陸少知並沒有這麼想。優秀的職業素養讓他有敏銳的直覺,他只是困惑,又有點好奇。這樣一位還在象牙塔里的學生能有怎樣的故事呢!可是她讀的詩以及她眼裏的哀愁讓他有一瞬間的動容,那是與世俗的冷漠背道而馳的一種人性。為了這一點蠢蠢欲動的人性,他莫名地感謝她,所以那一刻他帶着溫情,告訴她:“好書,但不適合你。試試布萊克吧,壯麗而浪漫。”

司念笑着彈了彈名片,真好。

朋友……雖然他的頭銜有點高不可攀,但也不妨礙她心裏偷偷這麼認為吧!

畢竟,沒有人喜歡孤獨。

田小恬躡手躡腳進來一把奪走了她手裏的名片,用惡作劇得逞的口吻說:“看什麼呢?雅俗共賞啊!”她翻過來瞟了眼,笑容一滯,隨後丟在床上,哼了聲,“還以為是什麼稀奇東西呢!”

司念沒有理她,兀自把東西又放回背包的夾層袋裏。

“小恬,你相信緣分嗎?”

“男人還是女人?”

司念皺眉:“……”

這和性別有關係嗎?

“看樣子是男人咯!”田小恬拍了一下腦門,說教道:“和男人的感情啊,千萬不能看得太重!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這麼來的。”

司念狐疑地看着她,“你確定你不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田小恬果斷搖頭。

“那......”司念拖長了音,看田小恬神采飛揚的模樣,想了想又說:“算了,當我沒問。”

“怎麼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田小恬可不依她,軟磨硬泡着想要她繼續說下去。

司念投降,只是沒打算接着往下說,她換了個問題:“你既然是慕雜誌的副主編,那或許你也認識陸少知?”

田小恬一愣,絲毫沒預料到她話題轉得這麼快。打鬧的手還停在半空中,隨即擺了擺,“聽過,但不認識。”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下來,“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田小恬幾乎是逃離現場的,她把門帶上駐足了兩秒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司念笑着嘆了口氣。

想起之前沒說完的話,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雖然心中好奇,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關於誰是Roger,也許有一天,田小恬會願意與她娓娓道來。

無論如何,今天都是一個燦爛的日子,心中的雀躍和遇到田小恬那天是一樣的。

這樣的心情鼓動着她在微信對話框裏留下了三個字:“你好嗎?”

夜很長,在久久平靜的黑夜裏,屏幕突然亮了。

“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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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忍冬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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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見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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