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問候青春(一)
1.
紹琪琪靜靜地坐在機場的椅子上,顧淵說會來送她,可是到現在他都沒有出現。她想,他是一定會來的,時間早晚而已。
她拿到登機牌后,隨便找了一個離出境通道近的地方坐下來。
遠去的人大多會在這裏徘徊,擁抱和親吻成為時間隧道里最永恆的告別儀式。
她的眼前過客匆匆。喜悅,迷茫,或者惆悵,帶着各種情緒的面孔都未曾停下腳步。
短暫的相遇,以及更堅定的前行,這大概就是離別的意義。
她在漫長的等待中想起了和顧淵相處的點滴,這其中無疑是有快樂的,在她還沒有從顧淵口中知道司念以前。
英國的雨常常是說來就來的,她以前聽過一種神話,天上的雨是狐狸悲傷的眼淚。
就這樣,她和顧淵的初次相遇算得上是一個很老套的橋段。
圖書館門前,潮濕的風打在身上有股難言的陰冷。她沒有帶傘,同樣的顧淵也沒有。
他們站在廊檐的兩端。顧淵旁若無人地翻着手裏剛借的書,倚靠在石柱上。他很安靜,這樣的專註和他的穿着打扮顯得極為突兀。
紹琪琪將目光下移,看到了書皮的封面,她驚訝道:“原來是你借走的。”
顧淵抬眸,“你說《國學讀本》?”
紹琪琪點頭,“恩,館裏就只有這一本,還是典藏版。”
他笑了笑,“那你先看。”
“不用了,君子不奪人所好。”紹琪琪連忙擺手。
顧淵沉吟了一會,徑直走過去把書放在她手裏,然後頭也不回衝進了雨里。
他說:“看完你直接還吧!”事實上,他才是奪人所好。
從那之後,紹琪琪近乎執迷地追尋他的身影。顧淵以為是巧合,即使真的是,那也要她做足了功課才能提高巧合發生的概率。
紹琪琪從來沒有隱藏她對顧淵的欣賞和喜歡,她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專業是一樣的。他們在一起,無論是看書還是吃飯,顧淵沉默的時候更多一些。直到一場主題舞會,她沒有男伴,厚着臉皮邀請他幫忙。
他問:“你很喜歡跳舞嗎?”
“無所謂喜歡和不喜歡,我只是覺得跳舞能讓人心意相通。”
顧淵足足盯着她看了一分鐘,才笑着說,“好。”
紹琪琪內心無比雀躍,明明前一刻他還猶豫不定。
接着舞會上,她壯起膽子告白,“我們在一起,怎麼樣?”她的眼裏飽含真摯和熱忱。
“好。”
紹琪琪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傻傻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說跳舞能讓人心意相通。我想,是的。”
這真是一場美夢,如果她一早就知道這一切的發生是因為那個叫司念的姑娘,那她還會不會願意醒過來呢?沒有人能預見未來,她也是一樣的。她只想沉浸在幸福里,不管它是不是泡影,不管它是不是短暫,只要能跟隨着顧淵的腳步翩翩起舞,那才是她最想完成的事。
“琪琪,對不起,我來晚了。”顧淵氣喘吁吁地出現。
紹琪琪回過神,二話不說就緊緊抱住他。
無論如何,他還是來了。
她知道今天他們有個專案會議,如果她識大體,那她就不會強求他來送行。女人就是這麼奇怪,哪怕觸手可及,仍想要千方百計地去求證些什麼。
“路上當心,一路順風。”
“阿淵,我不想走。”
“別說孩子氣的話,奧斯卡那邊催得急,你早去早回。”顧淵冷靜道。
紹琪琪伏在他肩膀上苦笑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回答,無波無瀾。他們之間唯一一次像熱戀的男女朋友,是顧淵上次回國時,電話里那聲突如其來的“親愛的”。
“阿淵,我會很快回來,你會等我吧?”
紹琪琪拖着行李箱離開,她並沒有等他的回復。
她害怕他沉着的笑,與其這樣,不如不知。
2.
紹琪琪走了一星期,司念的生活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內部期刊進入籌備階段,喬治依舊隔三差五拎着她去辦公室討論文案。偶爾陸少知會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她忙得焦頭爛額,然後喬治也不緊不慢翹起腿,坐到陸少知身邊,兩人像極了山中做大王的猴子。
“你們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投契了?”司念把方案交給喬治,話卻是問的陸少知。
“主要因為我們有一個相同的大方向。”喬治搶先說。
“什麼方向?”
“調教你。”
司念選擇沉默,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喬治滿嘴跑火車的風格,並且做到了刀槍不入。
“周末有什麼安排?”陸少知避重就輕地問。
“我得回趟學校,馬上要論文答辯了。”
陸少知點點頭,依舊坐如鐘,表現得極為淡定。
不過陸少知的淡定僅僅是在喬治面前,當她和秦夢在衛老師的辦公室看到他的時候,她反而不覺得大驚小怪了。
“你倆有福了,這位陸先生會給你們的答辯提供戰術性的指導。”衛老師喝了一口老茶,大有甩手掌柜的姿態。
“衛老師,那我發你的改版論文,你看了嗎?”
“我看過了。”陸少知說。
“那我的呢?”秦夢舉起手,有沒有人能關心一下她的論文。
衛老師抬了一下眼鏡框,他那雙略微渾濁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放大了一圈,他的聲音像老舊的磁帶,拖曳着說:“恩,你還好意思說你的論文,東拼西湊抄在一起,完全沒有自己的內容,讓你答辯,你能答出什麼?”
司念努力憋住笑,秦夢紅着臉,不敢抬頭看陸少知。
“衛老,家醜不可外揚,這還有別人在呢!”她低着頭小聲嘀咕。
“你說說你,身邊一個司念,一個沈書玫,怎麼就沒把你往正路上帶。”
“衛老師,都是我們的錯,你別動怒。秦夢,你還不給衛老師重新泡一開新茶。”司念對着她擠眉弄眼。
“哦,哦,我馬上去。”
“泡完給我立刻過來,今天就在我眼皮底下改論文。”衛老扶着老腰,聲嘶力竭地喊。
司念和陸少知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她看到陸少知的眼角仍有笑意。
“你剛才也不幫我們一下。”
陸少知不以為然,“衛老這個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我如果幫腔,那刀子只會下得更多。”
“好吧,算你說得不錯。”司念想到秦夢哭笑不得的神情,自己也跟着明朗起來。
反倒陸少知,像看怪物一樣盯着她,半晌,他愉悅地做了個深呼吸。
“怎麼了?”司念不解。
“很少看到你生動嬌嗔的一面。這是不是表示,我已經走進你的安全區了?”
嬌嗔嗎?
司念全然沒有意識到,她的脫口而出在陸少知聽來是有嬌嗔的意味。或許,是她自己都不曾發現。
她下意識地揉揉鼻子,說:“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嘛!”
陸少知沒有吱聲,走了兩步突然來了興緻,“帶我看看你奮鬥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