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去了，就真的不再有

死亡，總是該被面對的。

小的時候，阿瑪肚子疼，莫風會哭。因為不懂得人怎麼樣死，會怎樣消失。不懂，所以很怕。

說小孩子不能看恐怖片，真的是。

那會兒，天黑了，窗戶邊，吹起的風，都能讓莫風嚇得睡不着。晚上一個人，總覺得衣櫃裏躲着人，床底下有人。

然後若是真的出現，能如何?只有無邊的恐懼。

也不知後面。莫風是怎麼變的冷血的。

莫風會很惋惜身邊逝去的那些人，可又能如何。

莫風姥爺走的時候，莫風因為參加舞蹈演出沒能見到最後一眼。那時候，莫風不知道葬禮是什麼樣的。

莫風不懂社交，害怕那種場合，怕自己會不得體。

然後會在心裏，暗暗慶幸，有個大家都覺得沒錯的借口。

事實上也是，大人的世界，除了很講究的大家族。小家子裏，孩子總是重於老人。老人的離去，還不如孩子的前途。

那時候莫風不會這麼安慰自己，所以心底暗暗很內疚。為自己的小慶幸，覺得羞愧。

後來是那個很愛莫風的奶奶。

莫風覺得好抱歉。應該是小時候，還是娃娃的莫風會赤腳，跑過小橋，大聲喊着奶奶。

那之後，再叫奶奶，再沒有那種親切和自然。哎，小孩子學大人，總是笨拙的。想到笨拙的那幾天。莫風不由得再心底嘆氣……嘆氣。

莫風總覺得自己的演技這麼拙劣，自己一點沒有小孩子純粹的天真，老人家們，該是都不喜歡自己的。

或許今天喜歡了，表現不好后，就再不喜歡了。

所以，每次看到奶奶那麼疼自己，總是很歡喜又歉意。

不過世間的陪伴，總是出其的短暫，哪又能料想得到。

老人家查出病情已經算癌症晚期，農村人普遍迷信，愛抱有樂觀的心態。

不給老人說，老人心裏也已是明白。

接着便是要面對看得到的失去了。莫風也未料，會這般快。

這是奶奶，隔了一輩，甚至再莫風開始記世的記憶力，小時候那個帶過自己的奶奶的記憶，並沒有的，沒被記住的。是莫風到長大的這幾年，看到那個見到自己就笑得很開心的奶奶，才知道，老人家真的很愛這些個子孫。

本來就很少見到的一個老人家，後來就消失了。

莫風覺得過年回老家的意義已經幾乎是沒有了。

可是人啊，有時候，有些東西真的就是抓不住的。

莫風還記得奶奶走的前一天，化療室里痛苦的樣子。那時候，沒什麼力氣的奶奶對莫風說，那邊有蘋果。

後來，莫風會盡量的陪阿媽，因為珍惜的人，就該盡量再生活里，一起陪伴，盡量為他周全。

這樣若到了失去的那一天，淚水中，至少不會有痛恨，懊悔的哪一味吧。

莫風在家的時候，看到阿爹回來，搖頭說奶奶走了。

隨後的喪禮見到了很多生面孔，來了西樂師。似乎是三天還是幾天，持續着。

姑姑哭得尤為厲害，男子則會皺着眉頭說，行啦，你也要注意身體。

那之後的許多天裏，姑姑都難以抑制心中的悲傷。

可以理解的，母女相伴的那段記憶，那麼多。苦日子好像也才剛要變好，若是能有一起的時光。

總之，一場癌，不由人說的算。

相比人的謝幕，周圍街坊再多說關於那個人的很多事可能都隨着煙火淡化了。

從此過年更少了個回老家的理由，莫風也不能如何。

莫風後來又開始養鴿子了，想起那隻阿灰，莫風嘴角扯出淡淡一抹笑，初識阿灰的時候，莫風是個天真的丫頭，剛剛從皮皮離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又試着再養它。

莫風很熟練了，對於一隻鴿子，如何維護它的健康。所以阿灰，是很長壽的。

莫風和阿灰告別的時候，是莫風自己選擇的，六年相伴，不想相伴了。

莫風回憶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好像再來一次也不會變。莫風知道一隻鴿子，都會有它的壽命，與其讓天決定，不如自己決定。

本來能定的就少，這種無奈感，很長一段時間都跟着莫風。

阿灰第一次受傷，是莫風作文拿獎的時候，莫風作文一貫不好，卻因為那篇描寫鴿子的文章得獎了。

那天風扇一隻再轉，以前一檔的時候，阿灰的同伴撞上去，掉了一地鴿子毛。

這次是六檔。

慣性思維，對於人，對於阿灰，都是一樣一樣的。

平時風扇停着的時候，阿灰和它同伴總喜歡飛到擺頁上停着，這會兒，它轉着的。阿灰犯了和它同伴一樣的錯誤。

那一撞，六檔，阿灰，折了下來。從此再也不能飛了。

不過阿灰自己沒有意思到這點。後來恢復后的很多日子裏，總是會慣常的去伸動翅膀，慣常的去跳躍要起飛。

它可能記不住自己飛不起來。不過這或許是件好事。這樣就不會太傷心。

它曾經也擁有過藍天，不過之後看看就好了。

阿灰剛掉下來的時候，一地的毛。它畏畏縮縮的鑽到椅子地下，和受驚受傷的所有人類一樣，想找個小地方，躲避驚嚇。

然後被驚呆了的莫風抱了起來。

翅膀的狀，莫風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自己哭了。

那幾天，阿灰都窩着，沒有什麼食慾。

阿灰平日最愛的就是瓜子。小麥什麼的主食不愛吃了，就看到瓜子，還是記得的，虛落，疼也是要啃兩口。

那段日子也就這麼過來了。

莫風記憶猶新。

莫風一直沒有覺得六年後選擇和阿灰訣別，是個很錯的決定。

莫風也想不來更好的選擇。

莫風總是記得阿灰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些細節，平日裏忙忘了的莫風，還是會覺得，它的觸感那麼真切。

莫風懂得愛小動物的時候，最真切的碰到的兩隻鴿子，分別是白色的皮皮，和這隻阿灰。

莫風覺得之後吧，自己的人類朋友多了，真的不再需要動物了。

阿灰和皮皮的地位，可能不會再被取代吧。

最幸福的要屬皮皮了吧，得到那麼多的關照，又那麼霸道，走得那麼突然，讓莫風痛哭了兩個月。

而阿灰，莫風該拿什麼來對它，只能說愛過吧。

只是鴿子的壽命註定不能和人相比，莫風也在長大，在學着面對死亡，學着能夠自己冷漠的決定點什麼。

阿灰若是沒有遇到莫風呢？

阿灰本來也就是只肉鴿。

多了六七年時光的阿灰，莫風想說，即使最後的心是這樣的。若是異地處之，莫風願意做那隻當初被買回來的阿灰。

後來想想，每隻鴿子也都有它的人生吧。

或長的或短的。生活的過程不要太糟糕，能夠釋放天性，也翱翔過藍天。咬過主人的手，對主人的手示過許多次的愛。

它也就差不多了吧。

莫風這幾次回家，路過看到殺雞殺鴨賣鴿子的店。

看到了小白鴿，在底下數上來第三排的架子上。

瘦瘦小小的。

莫風想起別人對她說過，你家的鴿子這麼大隻的啊。

是啊養了那麼多年，當然大隻了。

莫風有時候很理性，high不起來，會覺得自己很黑暗。

這也是生活帶給她的。

讓她高興和不高興，都帶着那麼點蕭索。

比如她愛阿媽，又會與阿媽惡語相向。

莫風也會尖叫，然後再怪自己太衝動。

漸漸地，學到的東西和道理多了。

莫風也試着在叫自己，平淡點看待失去。

彆氣了，這就是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