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楊醫正瞧完了病,便踏出了天月居。李延棠在外頭候着,似個等待媳婦生娃、在產房外徘徊不止的爹似的。見楊醫正出來了,他便迎上去,仔細問了問。聽得江月心的身子並無大礙,養養就好,他便鬆了口氣。

宮內事務繁忙,李延棠不得久留,又問了幾句,便與江月心道別,說是要回宮去了。

「勿要喝酒。」他叮囑道,「朕知曉你愛喝酒,但多少要忍上一時。」

「好好好——」江月心笑答。

年輕的帝王瞧着她活潑生動的笑顏,眉眼亦微微彎起,露出溫柔笑意。旋即,他便叫人掌了傘,重回了轎中。他走得慢,身姿如拂雲帶玉,說不出的好看。江月心有些眷戀不舍地目送他上了轎子,在心底嘆道:不知道下一次見阿延,是在什麼時候?

李延棠上了轎,甫一坐下,那溫和的神情便變了。

他眉心微微蹙起,薄唇緊抿,溫潤面龐顯露出一分冷刻與暗沉,似在咬牙忍着什麼痛楚。半晌后,他將手指落在膝上,隔衣揉了一下,隨即重重地靠坐下來。

外頭的小六子聽見了這重重的響聲,心知是陛下舊疾又犯了。

陛下少時顛沛流離,曾被人打斷過雙腿。後來他舊傷未愈,便冒雪舊人。鶴望原的大雪日天寒地凍,本就未好的傷經此折磨,便變成了難以驅除的陳年舊疾。每逢雨雪冷潮之時,陛下便會雙膝疼痛,幾要難以步行。

今日出宮前,小六子也勸過自家陛下,還是歇着為好。但陛下只說:「答應了的事兒,還是要辦到。」便忍着雙膝疼痛親自來了。

這一切,小郎將都是不知道的。

想到此處,小六子就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呢?平白無故的。」轎子裏頭的李延棠聽見他嘆氣,便問道。

「回、回稟陛下……」小六子可不敢說實話,眼珠子一轉,便道,「是在想着那葉家大小姐的事兒呢。今早太后那頭的青羅姐姐說,太後娘娘透了口風,說是想讓葉大小姐給你做貴妃娘娘呢。小的一想到這事兒,就只想嘆氣個不停!」

轎子裏頭傳來一聲嗤笑。

「痴人說夢。」

陛下走後,小霍辛還時不時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着。霍青別輕輕拍拍霍辛的後腦勺,彎下腰來,溫和道:「阿辛日後有的是機會見陛下。」

霍辛卻愁眉苦臉的,說道:「小郎將要是嫁給陛下,就不能留在咱們家了,是么?」

「是啊。」霍青別順勢摸摸長子的發頂,微嘆氣,「小郎將上京來,原本就是為了做皇后。我知阿辛你捨不得她,可小郎將總有一天要嫁人的。」

霍辛卻把頭扭得跟撥浪鼓似的,氣鼓鼓道:「哎呀!爹爹,能不能讓小郎將就住在咱們家呀?你在陛下之前娶了她,這樣,小郎將就會住在咱們家了!翠兒姐姐、溫嬤嬤也喜歡小郎將,沒人能比她更合適了!」

霍青別的手僵住了。

他直起身,眉宇間有些無奈之色,還有些哭笑不得:「阿辛啊阿辛,你可真會給你爹找麻煩。這話要是讓陛下聽見了,可是要殺頭的。」

霍辛可不懂什麼殺頭不殺頭的,童言無忌,他只是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霍青別叮囑了一番,叫他日後不要再說這等胡言亂語,便催他去念書。

霍青別難得休沐,便沉下心來,專心陪長子習字讀書。過了小半個下午後,書房外頭便有溫嬤嬤扣門,焦急道:「老爺!不好了!」

「何事?」霍青別正握着霍辛的手描紅,筆下一個端端正正的「月」,寫得規規整整。

「小郎將她偷偷喝酒啦!喝醉啦!」溫嬤嬤少有這麼急的時候,「楊醫正可是叮囑過,萬萬不能讓小郎將喝酒的。她現在醉了,正管着院子裏的大黃狗叫陛下呢!」

霍青別:……

陛下啊!!

是臣之過!!

江月心喝醉了。

她不僅喝醉了,還追着後院的一隻大黃狗,一個勁兒地喊「陛下」,讓僕從們皆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上去直接捂住她的嘴巴,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她有武藝在身,院子裏服侍的又都是些弱質女流,誰都近不得她的身,只能任由她與那大黃狗追到地老天荒。最後,還是霍青別來了,才喝止了她。

「小郎將,你醉了。」霍青別站在院口,遠遠對她道,「還是先去醒醒酒吧。」

江月心醉醺醺地站起來,眯着眼瞧霍青別,嚷道:「你……你是……」

霍青別已想好了,她定然會喊自己「霍大人」,然後自己就得再次糾正她,是「九叔」;但這一回,江月心卻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甚是乖巧地喊道:「九叔。」

霍青別一時不語。

溫嬤嬤見狀,連忙命翠兒幾個丫鬟上去扶住她,要她回去換衣服、洗把臉,再讓小廚房燒碗醒酒湯來。翠兒等人好不容易才拉扯着她回了房。

霍青別在外頭守着,見丫鬟里裡外外跑個不停,便親自進去瞧了一眼,問道:「怎麼?還醉着呢?」

翠兒道:「小郎將睡過去了,叫不醒呢,更別提去沐浴了。」

霍青別慢慢踱至床邊,見江月心抱着玉枕,睡姿瀟洒地橫在床上,舒爽地呼呼大睡着,一副好夢正酣的姿態。他小嘆了口氣,便親自放下了玉鉤里的簾帳,道:「罷了,讓她睡吧。晚膳時候,再把小郎將喊起來。」

溫嬤嬤跟在霍青別身後,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見自家主子久久未有離去的跡象,溫嬤嬤終究是忍不住了,小聲提醒道:「老爺,這不合禮制。小郎將雖是將軍的義女,卻也是來日的皇後娘娘,這……」

霍青別心底微震。

小郎將再不羈瀟洒、英氣如男兒,她也是個女人。他擅入女子閨房,本就不合禮制,更何況,小郎將還是未來的皇后。

霍青別思量一會兒,唇角微微翹起,道:「無妨,我是她九叔。叔侄之間,何必如此見外?」頓了頓,又轉身囑咐翠兒等丫鬟照顧好床上的江月心。

恰在此時,外頭有下人來通報,說是霍淑君也在鬧脾氣呢。

霍大小姐自從得知了王延就是陛下之後,那脾氣就一直沒下去過,悶在心裏頭,散不出來。她覺得自己堂堂大將軍家的小姐竟被騙了,很是沒有面子;但礙着對方是陛下,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認栽。這一憋,就憋到了今天,終於爆發出來了。

「陛下竟當真是那王延!我還罵過他!這以後可要怎麼辦呀!」她嗚嗚嗚地嚷着,趴在自己床上委委屈屈地鬧着。丫鬟們怎麼哄都哄不好,也只能來請霍青別了。

霍青別:「……這回是親侄女了。」

溫嬤嬤:「您去瞧瞧?」

霍青別苦笑:「既然是親侄女,當然得去瞧瞧。」

他搖搖頭,跟着溫嬤嬤一道朝霍淑君那頭去了。

隔了幾日,宮裏頭就傳來了話,說是陛下與禮部已基本商量好了立后大典的事兒,這兩日便會正兒八經地做起準備來,先將江家父兄的官位提一提,令老江做個閑散伯爵,再給江亭風多領些兵。但真正的大婚之日,應當要在冬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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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公子訂親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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