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伺候她的丫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帕巾遞到她手裏。江月心便利落地自己起身穿衣洗漱,動作行雲流水、利落得很。那丫鬟見了,都有幾分驚呆了。

「怎麼?」江月心朝她笑笑,「我的衣服不好看,讓你笑話了?」

「奴婢不敢。」那丫鬟連忙低下頭,小聲道。

「沒必要這麼束手束腳的!」江月心又笑道,「在我這兒,大可放鬆點。你叫什麼?」

那丫鬟小小地抬了頭,答道:「奴婢叫翠兒。」

「哎,好名字。」江月心誇讚道,「聽起來就嬌嬌柔柔的。」

翠兒被她誇了下,面龐微紅,不敢應聲。

江月心的衣服都是從不破關帶過來的,多是些寬鬆半舊的衣物,方便行動,大多數是男子款式,無有什麼女人味,更別提什麼首飾頭面了。

翠兒見了,便道:「小郎將來時,老爺特意命人去請了京城有名的裁匠,說是陛下特意叮囑的,要給小郎將裁新衣服。若是小郎將這兩日有空,那裁縫便會上門來量尺寸了。」

「呀?」江月心愣了下,摸摸自己的袖口,訕訕道,「應當是……一直有空的吧。」

說來,自己這一身衣服也實在是不像話了,能換身好看的新衣服,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與褚蓉一道用了早膳,便從箱底抽了把劍,去庭院裏練劍法。因腿上落了傷,她不敢大有動作,只能隨便比劃兩下。

翠兒見她練劍模樣,起初有些畏懼,後來便漸漸地看得入神。待到江月心停了劍,她便抽出條帕子,想要遞給她:「小郎將擦擦汗吧,歇一會兒。」

風一吹,呼啦一下,翠兒手中的手帕便飄飛而起,掛到了樹枝上。

翠兒瞧見那條掛在樹枝上的手帕,便露出了焦急為難之色。無法之下,她對江月心道:「小郎將,奴婢這就再去取條手帕來!」

「哎,沒事!」江月心拍拍她肩膀,道,「我去給你取。」

說罷,她就一挽袖子,將裙擺系高,三下五除二朝樹上爬去。沒一會兒,她就躥到了高處,伸手夠着了那手帕。

「翠兒,瞧!」她有些得意地用劍挑起了手帕,揮了一下。

翠兒兩眼微亮,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偏偏這等時候,霍青別來了。

他剛步入天月居的庭院,就撞見了這樣的一幕——未來的皇後娘娘撩着袖口兒,坐在高枝上用寶劍挑着手帕,下頭幾個丫鬟在喝彩——於是,霍青別微微後退了一步。

「小郎將,這是在做什麼?」他有些詫異。

江月心聽到霍青別的聲音,頗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在不破關野慣了,但京城人想必是不習慣她這副做派的。

「翠兒的手帕掛在樹枝上了,我來幫她取一下。」江月心撣撣手臂上灰塵,又利索地爬下樹去。一記輕跳,便飛快地落到了地上。

霍青別聞言,目光落到了翠兒身上。

「翠兒?」他淡淡地問。

照理說,他是不會生氣的,他也確實表現得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可那副不動聲色問話的模樣,卻偏顯得雷霆萬鈞。只是笑着問了個名字,便叫人有些膽戰心驚了。

「奴、奴婢知錯……」翠兒一撩裙擺,連忙跪下來。

「哎,別別別!」江月心道,「是我要幫她的!霍大人不必對翠兒動怒。」

「是九叔。」霍青別糾正她。

「……九叔。」江月心老實喊,「要罰的話,也該罰我。」

霍青別瞧了她一會兒,忽然輕笑出了聲。他道:「我說過,我平日不大愛發火。這點小事,不至於發作人。翠兒,起來吧。小郎將為人仁厚,你要仔細伺候。」

翠兒連忙起身謝恩,之後便退下了。

待翠兒離開后,霍青別轉向江月心。

「小郎將,陛下想見你。約莫是……後日。」

霍青別道。

江月心聽了,一顆心忽然噗通噗通地飛速跳了起來。

宮中。

午後時分,蟬鳴擾擾。太液池裏清波微漾,幾枝綠荷迎陽而立,顆粒珍珠滾在葉心。德懿太后的軟輿過了御花園,朝着今上的清涼宮去了。

四十餘歲的太后依在輿上,眼角細細的紋路如池塘散開的漣漪。耳下一抹碧色,是難得一尋的珍稀寶石所磨。

宮中皆知,德懿太后並非陛下生母,而是陛下叔母;她的親生子,乃是淮南王李素,與陛下差不多年歲,卻與帝位失之交臂。

這三代帝位,兄至弟及、侄承叔位,頗有些混亂,才使得德懿太后落得了如今這種尷尬的境地。

「太後娘娘到——」

清涼宮前的小太監唱了禮,卻並未有人前來通傳。好半晌后,才有個內侍出得門來,對太后道:「太後娘娘來的不巧,陛下正在午憩,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起身。」

太后的面色微怒。她有心發作,可卻又不敢大聲聲張,只得道:「哀家要與陛下說說那江氏女的事兒,公公再去說一聲罷。」

清涼宮的宮門終於敞開了,太后攜着宮人跨入。

水沈山麝焚於小金爐,殿內一陣幽幽香意。門扇半闔,外頭日照落不入殿內,只留下半道燦金的光形。繞殿鉤闌輕壓玉階,珊瑚架上置着辟寒金作的小盆,又在內添了銀鴨香焦,一派天家獨有的奢侈旖旎。

李延棠鬆散地披了外衣,坐在桌案后,手中的筆沾了點兒墨,在奏摺上批畫圈點。

「太後娘娘到訪,所謂何事?」見太後步入,他停筆,他虛虛地見了禮,一指真珠簾后黃花梨的太師椅,令宮人替太后掌座。

「陛下,以那江氏女為後,着實是不妥。」太后坐下,開門見山,語氣甚是不快,「出身寒族便也罷了,還是個舞刀弄槍、出入戰場的女將軍,成何體統?」

「哦?」李延棠擱了筆,挑眉問道,「太后的意思是,小郎將出生入死,護家衛國,數度驅逐大燕人——這等事兒,不成體統?……有趣。」

太后被他噎了一下,面露微怒。

好不容易,她才平歇怒氣,道:「這江氏女若要做女將軍,便不應當來做皇后。陛下,這皇后乃是天下國母,應當以賢良淑德為范。依哀家的話,還是應選那些名門佳麗……」

「罷了。」李延棠擺擺手,「朕不喜華族女。小郎將雖出身寒微,卻是朕歡喜的。」

「……陛下心儀小郎將?」太后愣了愣,道,「這,這,這舞刀弄槍的粗人,有何好歡喜的?雖不知那江氏女待陛下心意如何,但葉家的婉宜,卻是對陛下痴心相許……」

「痴心相許?」李延棠嗤笑了一聲,「太後娘娘竟真的說得出這等話來。」

一句話,就叫太后什麼也爭辯不得。心底想說的美言之辭,也統統被堵在了喉中。

她一時有些焦灼。

偏偏這等時候,李延棠卻是瞧也不瞧她,只顧着自己批閱奏章,竟是分毫未將她這個太后看在眼裏。受此薄待,太后心底怨氣漸起,不由得恨起了先帝。

——若不是先帝仁慈,留下了這李延棠一條命,又哪能輪到他李延棠繼承帝位?

這帝位,本該是由自己的孩子李素來繼承的。李素雖性子淡漠了些,但必然不會如此薄待自己,她會得到太後娘娘應有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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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公子訂親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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