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巡領
九里出了馬車，並未直接回到韓相府，而是先去了京城中的藥鋪千芝堂。
她穿着一身還未來得及換下的絳紅勁裝，因為身姿挺拔，樣貌出眾，在人群中異常惹眼。
“公子好眼光啊，這些可是千芝堂上等藥材。”店鋪掌柜恭維道。九里並未搭理他，用冷漠的眼神督促他快些裝好藥材。那半百掌柜低下了頭，手腳利索的將藥材備好了遞給她。
九里拿着藥材快步出了千芝堂，掌柜跟在她身後殷勤送客，見她的身影隱沒在了街角時，他才慢悠悠的回到櫃枱前，將九里之前所購置的藥材名稱細細的寫了下來，嘴裏還念念道：“真是好方啊……”隨後他將紙折了一折，走進藥鋪后的暗室里，將藥方塞給了一個布衣侍衛，說道：“這便是貴人要的東西。”
四皇子府。
周原將藥方呈給陸茫之，說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錢九確實和成安王世子殿下過往甚密。”今日桃花宴上，陸星除暗中出手提醒錢九-選擇七公主的銀絲金鈴結紅虎皮鞭，便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
陸星除從來不是個多管閑事之人。
桃花宴畢，陸茫之派人跟緊九里，不料她一進桃花林后便不知所蹤，最後竟然跟着陸星除的馬車一同出了宮。要知道，成安王世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忌諱別人接近，卻能和九里同乘一輛馬車，實在怪哉。沒想到半路上，九里就離開了成安王府的馬車，一路到了千芝堂。正好這千芝堂就是四皇子的產業，跟蹤之人從後門入了藥鋪，直接吩咐掌柜辦事，這才順利的要來了一道治傷的藥方。
陸茫之看了一番藥方，見下面留了一行字——主治劍斧損傷，乃罕見良方。他微眯了眯眼，詫異的問道：“陸星除受傷了嗎？”
周原答：“據探子回報，世子殿下胸前被北涼細作用劍刺傷，但他既能安然出席桃花宴，說明這傷應該是不怎麼重的。”
陸茫之輕呵一聲，將手中的藥方攢住：“輕傷也用的上這等良方？”
周原見自家主子一副暗沉神色，低頭道：“許是成安王世子殿下的傷惡化了。”他甚會察言觀色，心中暗自奇怪，不知為何皇子殿下要為了世子吃藥這等小事而發怒？
陸茫之垂眸片刻，將手中的紙鬆開，丟在周原面前，冷冷道：“好好查查這藥方的來源。”隨即背過身去站在窗前，遙望着先前一叢薄草所在之處，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原應下，退出門去。
他沒看見陸茫之緊緊握着窗欞的手，骨節已泛出了青白色。
終究是讓陸星除搶先了。不知為何，陸茫之心中突發此感。
·
九里一回韓相府，便回了流光苑，一頭扎在了韓仁為自己專門開闢的青囊庭內埋頭研葯。
直到夜半，她才從試藥屋內出來，見小野和阿蠻兩人坐在廊橋中眼巴巴的等着自己。
兩人齊呼一聲“九哥”，迎上前去。小野興沖沖的問道：“你可是在宮裏得了什麼靈藥，一回來就進了青囊庭，研製出了什麼神丹妙藥？”
九里一怔，隨後搖頭笑道：“我乃是一介草民，小野你想太多了。”
阿蠻聽罷，一臉擔憂的問：“那你可是哪裏受傷了？”
“沒有，是別人受傷了。”九里從手裏拿出一瓶丹藥，吩咐阿蠻說道：“你明日一早便把此葯送去成安王府，不得出任何差錯。”
阿蠻困惑不解，九里何時與成安王世子有了交集，但他還是接過藥瓶，揣在懷裏。
翌日，阿蠻一醒來便出了府，怎料又被小野纏上了。
“你個榆木腦袋，我才不相信你記得成安王府在哪裏呢！”小野斥道。
阿蠻懶得理睬她，趕緊辦九里的正事才是要緊，直接無視小野策馬而去。
小野趕緊也牽來了一匹馬，追上阿蠻，嘴裏嘟囔道：“要不是擔心你，我才不跟你去……”
兩人很快就到了成安王府，阿蠻報上錢九的名字，隨即便見一個藍衣白冠的俊秀青年出門來，此人正是懷嬴。
懷嬴請兩人入府，卻被阿蠻拒絕了。阿蠻說明來意，把藥瓶遞給懷嬴，他只好接了藥瓶，又仔細記下一日四食的服藥規律，隨後目送兩人策馬離開。
等午時過後，陸星除和煜煬才從郊外校場回府。
懷嬴將藥瓶遞給世子，道：“這是錢九公子派那位叫阿蠻的書童送來的葯，說是可以促進傷口癒合，有溫經止血之效。”
陸星除剛想接過藥瓶，卻被煜煬一把攔下，他急忙道：“世子殿下，先讓屬下拿去給程大夫查驗一番？”
懷嬴也附和道：“煜煬說的有理。”
陸星除沉默一瞬，看了煜煬一眼，將藥瓶利落收進手中，說道：“她還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害本世子。”說罷，便甩袖離開。
被拋在身後的兩人不敢說話，煜煬一副“世子遇上錢九就是沒有原則”的眼神看向懷嬴，懷嬴頷首，神情中透出“果然如此”的意味。
陸星除握着藥瓶回到書房，倒出一顆渾圓的丹藥在手中，輕含入口，沒有猶豫的爽利吞下。他起初在口中嘗到一絲薄草香味，隨後便湧上一股清甜，這葯不含一絲苦味，倒有點像……龍鬚糖的味道。
煜煬一進書房，便見到世子殿下盯着藥瓶出神的模樣。他輕稟一聲，陸星除才回過神來。
他奉上幾道信箋，其中便有提到九里的，煜煬問道：“昨日聖上已經允了錢九進銀羽軍，不知世子殿下如何安排？”
照理來說，安排人進銀羽衛這樣的小事並不用和成安王世子稟告，煜煬身為銀羽軍六品參軍使就可以處理，但礙於錢九在世子心中地位不低，他還是來問問殿下，以免安排的不妥當，白白背鍋。
陸星除沉思一番，拎起桌上的藥瓶，心想道也不知她是關心自己送了葯來，還是為了討好自己？
罷了，不管她本意如何，這葯吃下去也確實讓他神清氣爽。
就當賣個面子，不需要讓她從最低級的禁衛士兵做起了。
“從巡城三十六衛里挑出七十八名精衛，成立第三十七衛。就讓她任第二十七衛的巡領，歸在……”
“本世子麾下。”
·
成安王世子為了韓相義子新劃出銀羽軍巡城第三十七衛的消息馬上就傳遍了整個朝野。
銀羽軍本來含巡宮二十九衛，每衛約精兵五十人；巡城三十六衛，每衛約七十人；以及銀羽禁軍十二萬人，都歸京畿大都督陸星除所統率。這一軍制沿襲了十一年，從未有變，如今成安王世子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巡領換了編製，眾人內心都對錢九暗中佩服，不知此人是如何降服了韓丞相，又得成安王世子另眼相看。
消息首先傳到了韓相府，韓仁聽到下人稟告后，喚來了九里。
“老實與我說，你是何時與成安王世子有往來的？”韓仁問道。
九里一愣，她與陸星除在谷中之事絕不能與別人提起，但如今韓仁已經對自己有所起疑，她只好將在陸星除乃是獻花之人一事道出：“回稟義父，我在解金陵城病疫時曾與成安王世子殿下有過一面之緣，是他將毒花送給了姜太守，我才能研出解藥。”
韓仁點頭道，囑咐她說：“你如今在京城盛寵正隆，但韓相府也無法護你一世周全，只能靠你自己往上爬了。”
九里拱手感激道：“義父之恩，錢九沒齒難忘。”
韓仁搖搖頭，感嘆道：“哪有什麼恩不恩的，一開始還是我還仰仗着你能治好內子的病。”
“義母之症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義父無須擔心。”九里寬慰他道。
“我看得出來，”韓仁點點頭，隨即看向九里，目光微瀲，他道：“你不過十六年紀，醫術便如此高明，昨日在宮中一見，老夫才發現你的武功了得，實在是深藏不露。”
九里知道他還有話要說，便沉默着等待着下文。
“我雖不知你生於何處，自小又和誰人接觸。但我見你三番兩次出手醫人，且武功正派，不是什麼妖魔邪道，所以老夫至今也不後悔讓你入韓府。你是個堅毅孩子，每走一步都有自己的想法，我雖不知你到底想做些什麼，但想必不是什麼害人之事。”
九里抬頭望着韓仁，眼底隱隱含有一番掙扎。
韓仁抿了口茶，說道：“你也不必告訴我，誰沒有一點自己的秘密呢？只是這京城風雨詭譎，人心變化多端，你年紀尚輕，難免會被迷了心智。身為韓相府的人，做事要有底線，以大順朝百姓的福澤為先。若是來日遇到了抉擇之時，你切不要忘了初心。”
九里沉沉的點頭，目光晦澀，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任何一個字來。
“另外，成安王世子此人脾氣古怪，孤傲驕橫，你在他手下做事，凡事都要小心。”韓仁叮囑她道。
九里點點頭，說道：“謹遵義父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