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帶路 2

第三十九章 帶路 2

當看到屏幕上的轉賬顯示出快速進度時,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駱士麥神態自若地看着翟夢川,似乎這種交易對他來說司空見慣。翟夢川摳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有些哆嗦。僅僅幾分鐘,二十萬美元的轉戶手續就辦妥了。這個年輕人緊抿着蒼白、倔強的嘴唇,極力想要表現鎮定,但他沒法掩飾住他眼裏的魔鬼般的貪婪。

他背叛他的組織換來的一筆巨款已經到了他的私人帳戶,錢來的如此輕鬆。

駱士麥按了下他座椅旁邊的按鈕,一道透明的隔音罩緩緩降下,這樣他們的對話只有彼此能夠聽到。

“現在,”駱士麥以平穩的語調問道,“告訴我,它在哪兒。”

翟夢川的臉龐被車頂發出的微弱燈光映得通紅。

“它就在北京。”

“這個我知道,”駱士麥把平板電腦遞給他,屏幕上已出現了地圖,“現在指出它的具體位置吧。”

翟夢川一眼就看出那是北京市區的衛星地圖,東城、西城、朝陽、海淀、丰台、石景山的街區緊緊聚集在一起。慢慢地,翟夢川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後在一點上凝固不動。

“現在帶我去吧。”

翟夢川突然變得臉色煞白。

“我能做的就是告訴你怎麼找到它,剩下的事情就和我沒幹系了。”他兩片薄唇扭曲着,“我背叛了他們,我逃得越遠越好。你不知道他們的紀律有多嚴厲,保密是他們的最高紀律,可我竟然會引領你——他們最強、最大、最危險的敵人去他們所在的位置。”

“其餘的事情你不用擔心,精明的年輕人。”駱士麥故意用輕柔的語調說,“交易完成後,我保證你能拿着你的錢安全地離開中國,你願意的話,到月球都行。現在,我們出發吧。”

他拿起車內電話,把位置告訴司機。車啟動了,向市區駛去。

車裏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是‘深淵’的成員?”

“我是他們的地面聯絡員,但後來我發現加入他們是個錯誤,個人在他們眼裏一文不值,為了他們的使命,他們今天可以為我提供各種科技支援,明天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犧牲我。我不想繼續這樣下去。”

“你還掌握些什麼情報?”

“我知道他們的一些尖端科學和軍事技術項目,針對黃金秩序,一切都正按照既有的計劃逐步執行,但因為我不是技術人員,具體細節我不清楚。我還知道他們一直虎視眈眈地防範着你們,發展出一套對付你們的戰略。”

“真的嗎。”

“他們對你們的全球情況已經做了高深的分析,甚至還有一個對敵行動名單,上面就有你的名字。這也是我為什麼來找你的原因,我知道你來北京是為了找‘深淵’。”

“你本來就是行動的執行者,對嗎?”

翟夢川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算是默認。

“可我怎麼知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為不是行動的一部分呢?”駱士麥若有所思地說,“你現在正在執行行動,對不對?”

“這是一個邏輯陷阱。你可以懷疑所有的事情都是‘深淵’的計劃。”翟夢川點點頭,“‘深淵’的確可以計劃一切,除了一個人的人心。但一百萬美元為什麼不可以呢?”

駱士麥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好吧。言歸正傳,”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圖說,“這裏表面看上去可不像是個科研機構。”

“因為它隱藏在地下。”

駱士麥似乎一點不意外,像是早料到這點。

“地下多深?”

“非常深。即使最新型的科技衛星或光波儀器也不可能探測出它的存在。”

駱士麥出神地盯着地圖,喃喃地說:“我們曾懷疑過很多街區的建築和場所可能是‘深淵’的掩體,但這片區域完全忽略了。”

他手指划動了一下,屏幕中的衛星地圖又放大了些,直到以某個位置中心伸展開來,佔據了整個屏幕。

“它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正常情況是絕對關閉的,這有很重大的意義,因為只有徹底與世隔絕,它才能避免被發現。至於怎麼找到它,怎麼進去,還要藉助一個很關鍵的工具才行。”

“工具?”

翟夢川靠在椅背上,臉上現出詭異而為難的表情:“您該不會以為我只有一個人就敢冒險來找您吧?我還有個同伴,他已經等在那裏了,工具就在他手裏。”

眼前的馬路越來越泥濘,終於,車到了地方,他們下了車。

“他們在這下面?”

眼前的景象不禁令駱士麥顯得極為驚訝。他雖然早就清楚,他們的存身一定在這個大都市裏藏得很隱密,甚至深藏地下,但絕沒想到,竟會隱藏在這樣一個地方的下面。

“這個地方破了點,但是絕對是最佳掩護。”

此刻不到二十點,天邊還微微露出霞光,斜照在勞務市場的土牆上,土牆被擠塌的部分仍留着斷垣殘壁般的缺口。許多看完《新聞聯播》的老百姓在四周溜溜達達,景象顯得極富生活氣息。可能是近年在北京的外國人太多,本地居民已經見怪不怪,當看到穿着藍色禮服的駱士麥被幾個人包圍着走過來,他們只是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以為又是一個到街頭巷尾探尋老北京情調的洋佬。

“你真的確定在這裏?”

“就在這個市場下面。”

一輛桑塔納停在市場旁邊。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從車窗露出來,駱士麥遲疑地跟着翟夢川走過去,兩名隨從警覺地打量四周,把手伸進西服內,隨時掏槍的姿勢。車裏人面無表情,從車窗里遞出一個工具箱。

翟夢川接過來,“就在這裏。”他打開工具箱,將手伸進去,掏出一個通體銀亮、呈耳機型、附有一個鍵鈕的玩意。他掏出那東西后,順手遞給了駱士麥。

駱士麥仔細地檢視着:“這又是‘深淵’的產品?”

翟夢川伸出手,駱士麥把它還給他,他摘下眼鏡,把它戴在腦袋上。

“它是一個特製聯絡器,通過它可以與地下聯繫,必須進入有效範圍才行,我們進去吧。”

等他們進了勞務市場,駱士麥不禁為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身後的兩名隨從也有些發愣。他們無論如何沒想到這麼晚這裏還坐着這麼多人。無論哪個方向,全擠滿黑壓壓的人,土牆下、宣傳車旁、每個角落,每個台階,都坐着人。人群沉寂無聲,所有的眼睛都在仰望天空。他們都很年輕,腦袋上綁着紅布,骯髒的紙板和找工作的標語凌亂散落在他們的腳旁。

駱士麥第一個念頭是有危險,但他立刻意識到,這些人完全是不知情的。他們顯然已經在這裏坐了一整天。

“他們是什麼人?”駱士麥低聲問。

“都是大學生。他們每天聚在這裏找工作。”

駱士麥頭腦飛轉,長期的職業訓練使他能把紛亂如麻的線索理得清晰分明,層層深入。這裏表面看上去是人流密集的民間勞務招聘市場,任誰也絕想不到一個國家的最高級別科研單位會隱藏在這下面。非常的秘密需要非常的手段來保護,最能有效迷惑外界偵查力量就是出其不意,超人之想,他們做的很到位。駱士麥為這個意外暗暗叫好。

他們向里走去。駱士麥突然聽見一個聲音悲戚地高喊:

“今天工作找不到,明天去買大片刀!”

其他人大聲叫好起來,有的甚至有些熱淚盈眶了。兩個月以來,大家找工作沒有任何進展,不少人已經有些絕望了,只好在這裏仰望天空或星空,但仍有少數人總能在大家最絕望的時候振臂高呼,鼓舞士氣。一個大學生望着天空喊:

“我們今天的行動,是我們美好未來生活的先聲!工作萬歲!”

他凄厲的高喊劃破長空,場內沉寂了一會兒,然後所有人都振臂高呼:

“工作萬歲!”

很快,仰望天空的一雙雙眼睛轉移到走進市場的幾個人特別是穿着藍色禮服的駱士麥和戴着銀白耳機穿西服的翟夢川身上。但大學生們沒有站起來,也沒有圍過來。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們,圍上去只會把人嚇跑的。他們想到這兒,端正了坐姿,表情變得嚴肅,希望自己能夠吸引潛在僱主的注意。

兩名身體強壯的隨左右護住駱士麥,駱士麥寡着臉,竟視在場的大學生們如無物。他從禮服兜里掏出一個菱形的精緻儀器,彎下腰,先朝一個方向轉到底,然後又一路轉回來。

“沒用的,”翟夢川沉穩地說,“你任何信號也探測不到。我用聯絡器才能與‘深淵’聯繫。”

駱士麥沒理睬他,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儀器,這是一種最尖端的體熱探測儀,可以感知到三百米距離內的人體溫度變化,他已經把它的探測方向設置為垂直,如果地下深處有幾百個人在忙碌活動,體溫的密度會有多大?他期待着看到密密麻麻的亮點,可他只看到了深沉的黑屏。

“他好像是駱士麥!”一個大學生突然愣愣地喊出來。剛才他進來的時候,大家就覺得他有點臉熟,後來被他奇怪的舉動吸引,現在再把目光轉到他臉上,有些人已經認出他。當意識到這個人是世界巨富后,大家嘩然,紛紛站起來,包圍過來。

“駱先生,您公司招人嗎?”

“駱先生,給我工作,我好好乾!”

“密斯脫……駱,我是人才啊!”

兩名隨從見勢不妙,前後擋住大學生,但此刻駱士麥兩眼發直,對周圍的混亂聽不進去,他盯着手裏的探測儀,難道他們使用出了新的隔離材料,像一道銅牆鐵壁擋住任何探測信號?難道他們隱藏的更深,超出了探測範圍?

想到“深淵”可能就在自己腳下,他的面部肌肉下自主地扭曲,感到有一種渴望在體內兇猛地燃燒,燒得他變得兇狠和果斷。

他突然像條狗似的趴下來,把儀器緊貼在地面。全場人被他的舉動弄愣了,大學生們僵住了,他卻只是瞪起發光的眼睛,盯着探測儀屏幕,此刻對“深淵”搜索、定位的重要性已經徹底壓倒一切,形象和體面根本無足輕重,內心的渴望會把他燒化,燒成屍灰,撒到這片髒兮兮的土地上。

還是沒信號,難遏的失望席捲心頭。駱士麥爬起來,扭頭恨恨地瞪了翟夢川一眼,後者戴着那個奇怪的東西,神情專註地皺起眉,兩個隨從邊攔住擠過來的大學生,邊茫然不解地看着全身是泥土的駱士麥,他伸出手摘下翟夢川頭上的東西,而且動作相當粗魯。

他喘着氣把它戴到自己頭上,閉上眼,他的額頭皺成了數褶。

他仔細傾聽,但是什麼也聽不到。

翟夢川把手伸出,“要轉動下才能聽到。”他一面說,一面把旋鈕轉到了底。

只聽見一聲怪異至極的驚叫聲,駱士麥立刻倒在地上。他臉色一片死灰,兩隻眼睛充滿了恐懼,十指猛力舉到胸口,似乎想要把套在自己頭上的東西扯下來,可卻怎麼也動不了。隨從注意到不對勁剛要衝過來,大學生們已經擠開他倆,緊緊圍住駱士麥和翟夢川。

“怎麼了怎麼了?他怎麼了?”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駱士麥又微微抽動了幾下,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翟夢川蹲下把腦波整理器從他腦袋上取下來,一臉凝重的表情望着大學生們。

“他是來這裏招聘的,可是他喜歡聽搖滾,一聽搖滾就昏迷。”

這句話明顯漏洞百出,但大學生們只聽到了“招聘”兩個字,大家歡呼起來,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這時一個穿着翠綠長裙的年輕女子從勞務市場外悄悄走進來,她是林秘書,當駱士麥和翟夢川坐車離開,她開車一路跟來,對翟夢川的氣惱和納悶,讓她想要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到眾人圍觀着鼓掌,她好奇地湊了進來。

大學生們安靜下來,如同一群雕像,默默地看着駱士麥。他顯然還活着,平穩地呼吸着,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瞼跳動了一陣子,終於張開雙眼,臉上露出非常簡單、開朗和快樂的微笑。

“你們是誰啊?”他搖了搖頭,“我怎麼會在這裏?”

大家愕然,兩個大學生扶起他,一個女大學生上去幫他拍了拍禮服上的土,他感謝地沖她笑了笑。兩個隨從擠過來無聲地推開她,攙住駱士麥要往外走,大學生們頓時炸開了鍋,六名身穿貼有“給我工作,我肯定行”字樣t恤衫的腦門圍紅布的大學生湧上來揪住他倆,兩個隨從剛要把手伸進西服內掏槍,胳膊立刻被五六隻手牢牢按住,擰到了身後。

“你們是誰啊?”駱士麥笑眯眯地環顧大學生,“你們腦袋上戴紅布很精神嘛。”

“我們是畢業大學生!”大家表情激動地高喊起來,“我們在找工作!”

“嗯,找工作,好。”駱士麥點點頭,轉向剛才那個幫自己拍泥土的女大學生,“我看你很不錯啊,願不願意給我當助理啊?”

女大學生激動地使勁點頭,其他人頓時臉色大變。

“我也願意!我也願意!”大家爭先恐後地搶着說。

“嗯,你們都是年輕人,願意工作是好事。”駱士麥又點點頭,“贏得青年,就是贏得未來和希望。我歡迎你們全部到我公司來!”

歡呼在四面驚天動地地爆炸,撲進翟夢川的耳膜。太陽已經落下,可天仍然奇異地亮着。駱士麥看着大家,臉上露出發自真心的無邪歡笑,如同個有着無邪笑容的嬰兒,眼睛裏的血污和黑暗已經被徹底抹去。他向大學生們揮揮手,他們大聲叫好起來,有的甚至有些熱淚盈眶了,多麼可愛的人啊!

全體大學生一下全找到工作,翟夢川拎起手提箱,扭頭最後看了眼簡單、開朗和快樂的駱士麥,他已經變成了新人。他不會再惦記尋找“深淵”這件事了。他的兩個隨從翻着眼,茫然不知所措,還想試圖把他帶離現場,頓時遭到在場共一百零八名熱血青年的憤怒呵斥,勢如雷霆萬鈞,把他倆嚇得直哆嗦。

翟夢川向勞務市場外走去,他突然看見林秘書站在不遠處,晚風中她的長裙微微擺動,挽成髻的頭髮有些散開,脖子上的項鏈閃閃發亮。她的臉色蒼白,表情複雜地、沉默地看着翟夢川。

全場大學生正在齊聲勒令駱士麥的兩名隨從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他倆嚇得趕緊道歉。大家一起歡呼起來。翟夢川站住,平靜地看定林秘書,兩人無語對視。她全身微微瑟縮,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夢魘般詭異的場景中她感到眩暈,困惑和惱怒霎時不可遏制地膨脹。

“到底怎麼回事?”

她終於爆發了,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可她的聲音被翟夢川身後的大學生們的歡呼聲淹沒了。

“時代洪流勢不可擋,”翟夢川嚴肅地說,“誰擋淹死誰。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戴上墨鏡,冷酷地沖林秘書點點頭,轉身就走。

第二天,駱士麥親赴長途汽車站勞務市場當場簽下一百零八名大學生的消息轟動京城。《環球夜報》發表評論員文章《慈善名人富豪千里迢迢解決大學生就業問題讓誰臉紅?》。至於一百零八名大學生加盟后駱士麥的公司在短短三個月內迅速破產云云,則是后話。

翟夢川一進車裏,車門自動關上。隨着輕微的馬達聲,荊先生啟動桑塔納。

翟夢川把工具箱放在車座上,手心裏全是汗。在勞務市場裏駱士麥惡狠狠瞪他時,他心裏也有些哆嗦。扮演一個出賣情報的變節者是“深淵”領導制定的策略。駱士麥戒備嚴密難以接近,以進為退主動承認自己穀人身份這一步雖然大膽,可偏偏能夠最易使奸詐的駱士麥相信。他最擔心的是上次行動已經被鉈集團發覺,駱士麥已有所防範,但現在看來對方還沒察覺到事情的變化,曾效真雖然受到了外力干擾,但行為正常,短期內看不出異樣。另一種可能是,兩個鉈子各自行動,彼此並不碰面。

他身子后靠,徹底鬆了一口氣。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兩個鉈子沒受任何傷害,但是全都成了廢物。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沒改變,只是徹底忘掉了肩負探查“深淵”的任務。但是要多久,鉈集團會發現這兩個人已像斷了線的風箏脫離控制呢?

荊先生開車在全城繞了幾圈,和以往一樣,這是確定無人跟蹤的手段。荊先生已向梁處長簡處長通報了情況,只用四個字“一切順利”。現在他通過車鏡看了眼坐在後面的翟夢川,兩人相顧點點頭。翟夢川看了一眼腕錶,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他們在西郊五環的寂靜公路上無聲地行駛,前後都沒什麼車輛。整齊排列的橙黃路燈在黑暗的兩邊向路的盡頭像樹叢一樣地延伸,消失在深夜漫無邊際的孤獨和寂寞中。

車速慢了下來。兩人都感覺輕鬆了很多。在繞幾圈就可以找個酒店住一晚,第二天翟夢川再自己打車回四合院。

翟夢川很疲憊,眼皮直打架,但思路卻止不住運轉,各種奇思異想在腦海中出現:當駱士麥向他的私人帳戶轉二十萬美元時,他的激動和興奮是真實的,也正是這樣駱士麥相信了自己。這二十萬美元要不要向領導彙報呢?還是當作自己的額外獎金?

車靜靜地行駛着,荊先生時不時地透過車鏡看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另一個可怕的念頭又悄悄地、如蚯蚓般涼涼地滑過腦際。任務執行到中途取決於他的一念之差,如果他把結局向另一端推動,那麼他得到的就不只是二十萬,而是一百萬美元……他猛地剎住念頭,為自己感到羞愧。他怎麼可以背叛“深淵”呢?在他心中,“深淵”是一個神器,它深深埋在地下,上面一片忙碌景象,它卻完全獨立於這個環境,代表國家驕傲的尖端技術組合體。

他的一切都是這個組織給予的。當他剛到北京找工作的那段時間,帶着一顆冰透了的心,被一個個公司和人拒絕,面對他的全是冷漠,嘲笑、懷疑……是“深淵”給他工作、住所和身份,更重要的是,給了他不容侮辱的榮譽和信任。當梁處長宣佈委派他擔任地面聯絡員時,他心裏還忐忑不安,但現在他越來越發現,他的靈魂天生就適合一個神秘的使命,他對“深淵”感激涕零,雖然恐懼時時刮過他心頭——一個人的渺小胸膛難道能塞下這麼秘密的計劃和責任嗎?

“老荊,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若有所思地問。

“說。”

“黃金秩序的等級可以變動嗎?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人,必須接受黃金秩序的主宰嗎?”

“秩序是什麼,秩序就是不能動的,不識字么?不願意接受也得接受。”

“那窮人奮鬥致富,爬到社會上層,不算是改變了秩序嗎?”

“沒有改變秩序。黃金秩序的核心,其依循的原則主要有兩個:一種是微調性,一種是恆定性。這個體系以aht為三個分界線,每個範圍內的不可能向上突破。你說的窮人變富人,無非是幾個相鄰的等階之間微調。極少數有能力的人可以跳好幾個等階,比如從t跳到l,仍然屬於微調,他不可能跳到h之前去。而且世間的物質財富在黃金秩序的高階眼裏根本不算什麼,有的人哪怕白手起家成為百億富翁,登上什麼福布斯富豪榜之類,在秩序里檔次仍然很低,不會超過l,所以這種檔次的不可逾越,就是恆定性。”

“那既然等級森嚴,鉈集團在黃金秩序里相當高,他們應該高枕無憂才對,為什麼還要忌憚我們‘深淵’、非要除掉而後快呢?”

“就是因為技術。我們‘深淵’由於高度保密,不在黃金秩序內,可以通過黑科技成為唯一有可能顛覆秩序的力量。歸根結底,決定檔次的不是別的,甚至不是科學,而是技術。技術最重要。所以技術突破創新,是“深淵”的努力目的。”

“技術意味着戰爭嗎?”

“技術意味着終極的威懾力。冷戰時的蘇伊士運河危機期間,蘇聯發出威脅,要求英國法國立刻停止軍事行動,否則將使用原子彈對倫敦和巴黎進行攻擊,但是這個核威脅卻遭到了英國將領們的嘲笑,因為英國軍方很清楚,蘇聯當時根本不具有核攻擊倫敦的能力。與此相反,擁有戰略轟炸編隊的英國王家空軍,卻可以分分鐘對莫斯科進行核彈抹平。同樣的威脅,美國做出后,英法就立即撤軍了。檔次差別就在這裏。這就是檔次,檔次非常重要。”

翟夢川覺得,荊先生平時很少說話,開口也總是準確、乾脆,沒有一點多餘,卻信息量非常大。兩人沉默半天,車開到宛平橋時,荊先生又沉穩地開了腔:“這次幹得好,不但消滅了‘鉈子’,還緩解了社會就業壓……”

他的“力”字還沒說出口,桑塔納突然像撞在一面大牆上,車身劇烈大吼一聲,在馬路上翻了個跟頭。翟夢川的腦袋在車頂上撞了一下,此後的過程失去了整體的現實感,一股尖銳的熱浪緊貼他脖頸擦過,車側翻着出去,他下意識地抓住工具箱護住頭,擋住震成了碎片的玻璃。幾乎就在他另一隻手慌亂地解開安全帶的同時,爆炸的氣浪把他的後背狠狠砸向車門。

車門一開,他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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