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哀鳴(2)
春桃宴是皇家最重要的兩宴之一,丹家祖上在禹城發家,禹城最盛產桃子,那個飢荒征戰的天下,鮮嫩肥美的桃子卻成了太祖心頭的硃砂痣,只是後來定居玉京,雖然玉京也產桃子亦是美味,只是白玉一般青脆口感,終究抵不過太祖的硃砂痣。
於是春桃宴越發展越成了最重要的節日。
丹雲隱小時第一次聽這春桃宴背後的悠久故事,情不自禁的感嘆,原來老饕,真的可以影響軌跡。
丹雲隱坐在這來來回回熱熱鬧鬧的春桃宴上,有些索然無味。拄着下巴,靜靜的看着台上那人發獃。
丹雲靈瞧着牙都痒痒,那丹雲隱穿的,可不是時下最好的江南丹砂紅色錦緞,那珠翠哪一件不是巧奪天工,妝容端莊,在這裏直身靜坐,活脫脫一個端莊優雅的大家閨秀,若說得不到皇后皇上的青眼,那是不可能的。而自己這一身,也忒不令人滿意,哪能襯出自己風華。思及此,丹雲靈越發憋屈,只是面上不顯,努力和丞相應酬,嬌嬌怯怯的站在丞相身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婉轉顧盼,呵,好一個妙人。
丹雲隱今日有些心神不寧的。本是不打算來這春桃宴的,想跟前世的一切都劃清關係,以一個嶄新的姿態,將前世的血仇屠戮乾淨。可是鬼使神差的,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來,一定要來,一來應祖母要求,二來應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就從這深淵裏,重新爬上來,三來…這春桃宴上,丹雲隱的眼裏不再是那個抑鬱不平的少年,而換成了一個英武的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你明知道,你不該是這個結果。”
“是孤小瞧了,這世間竟還有這樣的女子。”
“你無悔無求,就心甘情願在這宮裏嘗一輩子冷羹?”
“罷了,天下女子終是一般,也不過是曇花一瞬。”
······
有太多聲音在腦海里混雜了。有太多信件字句在眼前浮現了。他們交織錯雜,最後彙集成了一條光線,照在蕭君闕身上。
“母親,女兒方才不小心喝多了幾杯新釀,先去見見風,爽利爽利。”
丹雲隱倏然起身,袖子不小心帶倒了酒杯,上好的桃花釀在桌子上蜿蜒。丹雲隱瞧着裙子上綻開酒花,隨意的拂了兩下,便有些晃晃悠悠的走了。
寧氏張嘴要說什麼,可還是未說。她看得出丹雲隱不知為何最近突然有了心事,而且這個心事還很沉重,就像魔怔了一般,有時眼底那觸目驚心的猩紅,寧氏也禁不住脖頸冒汗。可是雲隱這些日子除了春桃宴這日也不曾去過哪裏,也未曾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什麼突然就成了這個樣子呢?寧氏心中越發疑惑,決定回去便好好盤問盤問這小妮子。
罷了,回去先給她煮些桃羹吧,一到鮮桃時節,丹雲隱就饞的很,今日瞧着也就糊裏糊塗喝了幾杯桃花釀,也不曾吃過什麼。寧氏是無心像其他夫人一般鋥命的要結個親交個好的,更絲毫不在意今日的醉翁之意,寧氏所求,不過是丹雲隱一生快活了。
這般人鋥命的想要拔得頭籌,眼巴巴的要往皇宮裏趕,可是她的隱兒吃不得這般苦的,萬幸老夫人最疼愛隱兒,她這不討喜的性子才和女兒有一席之地,被老夫人和自己當成眼珠子疼愛長大的丹雲隱,怎能忍受三妻四妾之苦?寧氏不知為何也是思緒萬千,有些傷感,可能也是因着前年埋的桃花釀太好喝,今年一開壇的香味便上了她的頭。
只是丹雲隱最珍惜的相府夫人,最懷念的那一碗桃羹,終究還是。
再也沒能觸碰的到了。
丹雲隱瞧着四下無人了,便不再晃晃悠悠的走路,錦冬錦夏都被打發去取新的衣裳了,她自己一個人走在這路上,倒是有些凄清了。已是傍晚了,天色漸漸昏黃,殘陽有些血色。
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宮的桃林,據說是太祖當年親自栽下滿林桃樹,如今花開的真好啊。有些起風了,漸漸要吹乾丹雲隱裙上的酒花,花瓣漸漸吹散。
這個季節真好啊,玉京的桃子還未成熟,就好像一切都在萌芽一般。不再是那無可挽回心如死灰的死局,真好。只是有些人,不配欣賞這美景,只配墜入地獄。
“何人在此?”
丹雲隱正伸手留住一片桃花瓣,聞言轉身,卻看見那杏黃衣衫的少年郎不羈的拎着一小白玉酒壺,溫潤的玉壺在血色薄暮的映照下泛起光澤。似乎是剛飲過酒,薄唇上似乎殘留着薄薄的酒液光澤,在這夕陽下,整個人,熠熠生輝。
蕭君闕只見那丹砂紅裙女子轉過身來,似是懶懶的看了他一眼,那風動起來,吹走那女子手上停留的桃紅,吹散樹上的花瓣,那花瓣打着旋從身畔飄落,暮色已至。
回眸一眼,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