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往

第8章 過往

一行人隨着盧泗向著城主府走去,盧泗向他們介紹說,金人攻城之前,城中的富人們就跑了個空,如今鎮中除了幾千兵士,就剩下一些無處可逃的窮人了。

城主府在小鎮的中間位置,距離兀良河並不算太遠,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就走到了。

城主府並不是傳統的中原建築,更像是金人所居住的帳篷,圓圓的頂棚,畫滿各色花紋的環形的牆壁,各處都充滿了異域的味道。

蘇瑾隨着盧泗走進一間寬敞的屋子,屋子的正中央擺着一個繪着墨色山水的屏風,屏風後面放着一個類似中原長榻的木床。蘇瑾繞過屏風,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正面無血色的躺在那床上。

“父親。”蘇瑾疾步走過去,跪伏在父親的床前,繼續低聲喚着:“父親,父親。”

然而,躺在床上的蘇潛卻沒有任何反應,蘇瑾回首望向盧泗:“請問將軍,我父親這究竟是怎麼了?”

盧泗迎着蘇瑾那焦急的眼神,一時惱恨交加,狠狠揮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怒道:“是末將無能,沒有保護好伯爺。”

蘇瑾忙勸道:“將軍這是做什麼,您對父親一向忠心耿耿,父親又怎麼會怪罪於您。還請您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韓清原卻看向還身着濕衣的蘇瑾,眉頭微微蹙起,聲音裏帶着些不贊同的說道:“大小姐還是先行梳洗過後再同盧將軍詳談吧。”

蘇瑾這才記起,幾人出水后,直接就隨着盧泗到了父親這裏,竟是忘了身上衣衫還是濕的。她緩緩站起身,眼神低垂:“韓先生說的是,是我心急了,還要勞煩將軍為我等準備些乾淨的衣衫。”

盧泗點頭,臉上帶着赧然:“這也是末將疏忽了,一心想着帶小姐您來看看伯爺,卻忘了......大小姐不必太過憂心,伯爺是喝了常老熬的安神的藥物才這般不易喚醒的,待到藥力散了,伯爺自然就會醒了。大小姐還是先行洗漱一番,以免生病,讓伯爺憂心。”

蘇瑾同竹青隨着個婆子去往城主府的後院,城主府中的下仆早已經跑的跑,散的散,倒是剩下一個獨眼的婆子躲在廚房的柴堆後面,被盧泗的兵發現后,就讓這婆子幫着燒水煮飯,現下正是派了這婆子帶着二人往後院去。

這婆子漢話不是很好,所以看她取來兩件女子胡服的時候,蘇瑾也沒有多說什麼,簡單的梳洗后,就將衣服穿在了身上。

蘇瑾將濕透的頭髮鬆散的綁在腦後,就跟竹青回到了忠勇伯休息的那間房間。

韓清原正在查看蘇潛的傷勢,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便直起身子向屏風後走去。

蘇瑾穿着一身桃紅色的窄袖胡服,頭髮鬆散的束在腦後,或許是剛剛沐浴過的原因,她的臉頰微紅,眼睛裏也似含着汪水。

韓清原轉過屏風,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整個人微微的一怔,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抬手掩唇輕咳一聲,說道:“我已經查看過伯爺的傷了。”

蘇瑾一心只是惦念着父親的情況,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韓清原的失態。她聽到韓清原的話,更是快步繞過他,走到床前細細看着蘇潛的臉,半晌才回過頭,啞着聲音問道:“請問先生,我父親他,傷的很重?”

韓清原看到蘇瑾原本白皙的臉龐上此刻佈滿了淚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看着蘇瑾的淚水,心緒翻湧,思量半晌才開口說道:“伯爺的傷,是貫穿傷,由傷口看來,箭是由背後射來,一箭穿透左胸。取出的箭頭我已看過,是軍中常用的六錢五分重的,所以傷伯爺之人,使用的是我軍中常用的五力之弓,而且距離很近,所以......”

“此傷極可能是來自父親背後的遼東軍......”蘇瑾緩緩開口,接著說了下去,“父親只有在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會被如此重傷,而主帥傷重,軍心自然潰散,士氣低落,又如何能不敗。”

“韓先生,盧將軍何在?”蘇瑾站起身,抬手擦凈淚水,冷冷道:“此次事情疑點重重,想必盧將軍會知些內情。”她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長兄......”

話未說完,就聽見一陣腳步聲,站在屏風外的竹青走過來稟道:“小姐,盧將軍來了。”

蘇瑾點頭,起身向外走去。盧將軍邁步進門,看到蘇瑾迎過來忙垂首拱手道:“末將此前一直在旁邊的屋子裏給伯爺煎藥,如今城中糧草藥品皆是所剩不多,所以末將不敢假手他人。”

蘇瑾側身向盧將軍欠身道:“有勞將軍了,此事交給我那丫頭便可,還請將軍將此次戰事的前因後果詳細的告知於我。”

盧將軍點頭,抬手將蘇瑾及韓清原讓到側間。這側間似是一間宴息處,卻沒有中原常見的太師椅,炕床之類,而是直接在地上架起一個紅泥小爐,圍着這紅泥爐隨意的放着幾個軟墊。

盧泗指着地上的軟墊向二人說道:“也不知道這胡人是個什麼習慣,不坐椅子,坐在地上。那軟墊中間原本是個炭盆,幾個照顧伯爺的老先生為了方便煮茶便換了個紅泥爐子,大小姐,韓先生,這裏條件一般,二位先將就一下吧。”

蘇瑾與韓清原皆擺手說無礙,然後兩人便盤膝坐在了軟墊之上。盧泗見二人並不在意這些,也大剌剌的坐了下來,抿了抿唇,便開始向二人講述這場戰事的始末。

三個月前。

一封急報挾着沙塵進入皇宮,擺在了皇帝的案頭上。

“遼東傳來急報,金朝二皇子阿魯台集結了三十萬精兵,妄圖攻破邊關,侵我大陳,諸位愛卿可有何看法。”御書房中,惠文帝陳稷將一份奏報扔到書案之上。

書案前,五位閣臣相互看了一眼,最終,內閣首輔禮部尚書嚴又庭垂首行禮道:“聖上,金朝狼子野心,覬覦我大陳國土多年。二十多年前,金朝先汗也曾帶兵二十萬犯我大陳邊境,卻被忠勇伯蘇潛驅逐至遼河北百里,多年不敢來犯。不若此次仍請忠勇伯率兵抗金,驅除胡虜。”

惠文帝聽后卻並不回答,只掃了其餘幾人一眼,問道:“你們呢,可有何想法?”

其他四人忙躬身道:“嚴大人所言甚是,臣等複議。”

“哦?”惠文帝的目光在下面幾人之中逡巡,最終望向立於最末的年輕人,笑問道:“沈卿,你有何看法?”

沈慎表情淡漠,語氣也平靜非常:“臣尚且年輕,所以二十多年前的舊事臣並不清楚,但是臣卻知曉,一年之前忠勇伯奉命戍守遼東之時,金朝從不敢犯。而如今,忠勇伯回京榮養不過一年,金賊卻敢舉兵來犯,可見是遼東失了讓他們懼怕之人,壯了他們的野心。是以臣認為,嚴大人所提不無道理。”

惠文帝卻並不回答,只靜靜地注視着沈慎,沈慎表情不變,冷靜的維持着行禮的動作。半晌,惠文帝淺笑頷首道:“沈卿所言有理,那此次就由蘇潛帶兵出征遼東,壯我大陳威名。”

“聖上英明。”

從御書房出來,嚴又廷笑望着沈慎:“思之日漸得聖上器重,為師甚慰啊。”

沈慎忙躬身行禮:“學生尚且年輕,幸得老師看重提拔,如今也不過是學得老師一鱗半角而已,老師言重。”

嚴又廷抬手扶起他,笑道:“你不必如此緊張,為師自是看重你,不然也不會薦你入閣。只是聖上多疑,最不喜文臣結黨營私,你日後仍需謹言慎行,才不枉為師為你取字思之。”

“學生謹記。”沈慎恭敬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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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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