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玩鷹

六 玩鷹

?半個時辰過去,鬼哥的腿蹲得早已發麻,剛想換個姿勢,樹杈上的青蟒突然如同受了什麼刺激一般,飛快的溜下樹來,鑽進葉草叢中。鬼哥雖然還沒看見,但卻知道它來了。

鬼哥屏住了呼吸,四處張望,但卻始終沒有發現。直到鬼哥的雙腿全然支撐不住,只好向後一歪,坐了下來。

可就在鬼哥正要坐倒之時,只聽得頭頂忽啦啦聲響,鬼哥一仰頭,只見一個灰色的影子直向他撲了下來。鬼哥只嚇是魂不附體,慌忙之下手忙腳亂的向後翻去。但眼前一陣昏花,隨即肩頭和左腿之上傳來一陣陣劇痛。

鬼哥只覺疼痛稍止,略一定神時,卻發現身側的樹木飛也似的旋轉倒退。鬼哥心裏又是咯噔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竟正被這大鷹抓着飛走。原來鬼哥在慌忙之際,不自覺的便用手腳去防護臉面,但他手中抓的卻是事先準備好的網兜。

黎山鷹一撲之下,並未得手,竟被這獵物纏住了雙爪。而這一人一鷹短暫的交手,其結果是此鷹的雙爪竟被錯亂的網繩套了個結實,而鬼哥的肩和腿也被它抓傷,左手和右腿也被纏入網中。

這是一隻僅六七個月大的雛鷹,因為生來瘦弱,而被父母拋棄。它能活下來,是一個奇迹。這片樹林因為比較靠近黎州城,所以並無太多的走獸。它從捕食小蟲,野鼠,野兔,直至如今學會飛翔,成為這片叢林的霸主,其實與鬼哥的命運頗為相似。但遇上鬼哥,卻不一定是它的幸事。

小鷹飛的不高,鬼哥知道,只要自己掙脫網繩,便可安然着地。但這一鬆開,這隻黎山鷹也就飛了。鬼哥是何許人也?那是蒸不熟煮不爛的一塊滾刀肉,泡不脫揭不下的一貼狗皮膏藥,更是踩不折掄不斷的一根攪屎棍。

咔嚓一聲,鬼哥又撞斷了一根樹杈,但這一次鬼哥的臉被颳去了一大塊皮肉,鮮血直流。

鬼哥大罵道:“畜生,你家鬼爺今日跟你耗上了,掛着老子這百十來斤,有種的你就一直飛。”

若是成年的黎山鷹,雙爪的力量足以抓起數百斤的牛羊,何況乎一個皮包骨頭的鬼哥。但這隻雛鷹還沒有這樣大的力量,雙爪被縛后只知道拚命飛走,即便聽的懂,它也沒有心思理會鬼哥在說什麼。

鬼哥周身劇痛,也不知被撞了幾百下。忽然天色一敞,原來是這小鷹慌不擇路,已然飛出了密林。天空原闊,飛鷹展翅,竟是越飛越高,只幾息的功夫,便帶着鬼哥飛上數十丈的高空。

此時鬼哥便是有心放手,也不敢放了。反而是施展渾身解數,手腳並用,將繩子一圈一圈纏在腰腿之上。他這麼亂動亂拉,小鷹立時下墜,回到七八丈的高度。

鬼哥心下大樂,又罵道:“小畜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勁。反正老子是輕鬆的很,不瞞你說,老子打記事起,這還是頭一回飛呢。哈哈,好啊,快飛快飛。喲,這可不行,給我低點。”鬼哥一面瞧着小鷹的寬大翼展奮振不止暗暗驚駭,一面嘴裏不依不饒的又激又罵。

小鷹帶着鬼哥直入西原,連連長鳴,不知是嚇得厲害,還是被鬼哥罵得火起。竟尋了一堆亂石,意欲將鬼哥向石上撞去。鬼哥焉能讓它得逞,抓着繩索左右亂晃,小鷹險些失去平衡,飛快的墜了下來。

鬼哥眼見便要撞在石上,只怕是要摔成人肉大餅,不由自主地這麼一蹬,竟蹬在石上,並未受傷。而小鷹經力道這麼一緩,立時又努力振翅飛將起來。經過這一番危險,鬼哥直嚇得大喘粗氣,這小鷹也無復先前那般狂野。這一鷹一人只是在六七丈的高度,不停的向西而去。

鬼哥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嗓子也已經喊得嘶啞劇痛了。兀自叫道:“我跟你說,鬼爺看上了你,你就是鬼爺的了,不管今天是死是活,什麼時候你說服,咱們爺兒倆才算完。”

黎山鷹確是異種,單說耐力,便不是尋常之鷹可比。有些大鷹雖然也經常抓捕體型頗大的食物,但絕不可能在近一個時辰之內連續負着近百斤的重量飛行。而這一隻雛鷹羽翼剛剛豐滿,便有如此久力,當真舉世罕見。

但此時,它的力量似乎也已快用盡,飛行的高度也是越來越低,離地不過兩三丈,尚且飄忽不定。可惜它雙爪卻被縛得極緊,縱然有心落下,也已無法。此時這一人一鷹是一起一落,倒如同那河中的浮木一般。

鬼哥也知道,這畜生恐怕已經快沒有力氣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帶着他一齊栽到地上。若是栽到平土地也還罷了,若是栽到石頭上,那可是乖乖不得了。正彷徨無計時,卻依稀聽到流水聲。轉頭向前望去,只見前方一小片柳松林,過了林子便是一條小河。

樹!只要抓住一顆樹,這畜生便不得不落。鬼哥打定了主意,伸手去抓身旁的松枝,但卻抓了個空。原來就在這時,小鷹的體力再次下降,猛地向下一沉。

鬼哥的腳尖有幾次都挨到了地皮,但又被小鷹帶了起來。可這般一上下來,反而讓他抓不到高處的松枝。這林子頗密,鬼哥有心用蠻力將小鷹拉下來,又怕摔壞了它。

一晃之間小鷹便幾乎飛出林去,鬼哥努力了四五次,終於看準了一根樹枝,雙手抓了個結實。只可惜小鷹飛行的速度頗快,鬼哥身上的慣力也已不輕。咔嚓!樹枝應聲折斷,但這力道畢竟讓小鷹吃不大消,鬼哥縮起腿,劃出一道大弧,幾乎是貼着地皮滑了出去,馳上沙堤。

一隻大手似是從另一個世界伸出,一把揪住了鬼哥的前襟。鬼哥定睛一看,一個如廟裏供奉的金剛般的高大和尚,一眼不眨的瞧着他。小鷹奮起最後的力量,不斷猛烈的拍打翅膀,卻是絲毫飛不出去。

鬼哥忽然想起一事,只嚇得肝膽盡顫,怎奈作繭自縛,腰腿上的網繩早打成死結,亂抓亂打之下一腳踩在這和尚的光頭上,身子下墜間也不知抓住了什麼東西。

這和尚不用說正是空玄。原來空玄擊殺梁恪如之後,料得附近水路之上耳目眾多,恐怕不易隱藏行蹤,兼之他不通水性。更重要的是他此刻身懸天劍令下,又受了重傷,只好循無人之處遁入荒野。

空玄的內力之強,天下罕有,靠着強行催發潛能的明王禪功,一夜之間帶傷猶能奔行二百餘里。只是梁恪如那捨命一劍,實有驚天動地之功。空玄在這一劍下被劍氣侵入經脈,連劍都不敢妄拔,這一路奔行之下,內力漸漸告竭,再難壓制劍氣,只能在此地停下調息。

只是這劍氣,根本就無法化解,而且似乎在不斷絞殺着他體內的精氣。空玄在與這劍氣抗衡中,逐漸不敵,乃至後來連壓制都快要無法辦到。

空玄只覺身處利刃的地獄之中,全身無時無刻都在被利劍刺穿,只不過一息之間,就會產生數十次被殺死的幻覺。若換一個心志脆弱之人,便是沒有受傷,也會在這種幻覺中精神崩潰。但空玄卻在這種極度痛苦的中,以強大的不可思議的生存本能與之對抗,並進入了一種超然與肉身之上的境界。

在精神超脫肉體的清靈中,他的腦中似乎突然有一種明悟,似乎意識到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是偶然發生。冥冥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指引着世上一切的變化,這便是天地法則。而空玄雖已經完全失去了五感,卻似乎在這一剎那,感應到了這法則的所在。用盡最後的力量,伸出了右手,他抓住的,是鬼哥的衣襟。而鬼哥,卻陰差陽錯的正好抓到了他前胸刺着的這柄絕世利器。

只聽一聲嗡鳴,空玄握着劍刃的右手四指齊斷,另一隻左臂也鬆開鬼哥,落在地上。鬼哥左手抓着一個布包,右手中卻舞着一道金光,亂喊亂叫中被小鷹猛的帶了出去。

空玄似是萬念俱灰般,卓立當地,眼見鬼哥手中甩動的金光如一道流星般墜入河裏,眼神中漸漸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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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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