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零章 絕聖棄運
紅塵飛仙葉唯喻。
天涯白馬霍空神。
天工玉陽楚還舟。
南淵赤龍洪圖。
北山王命白明夷。
酒神沈醉。
神鬼判羅直意。
玄隱劍君獨孤帝心。
這一個個響噹噹的名號,是此一代黎山一脈最為耀眼的星辰。他們的威名不僅起於一次次血戰,更是受到了天運圖錄的肯定。
當天運圖錄展開之際,那股大正中和的氣息散漫開來時,即使有人曾經見過,仍不免為之震撼。表面看去如同玄帝陵一般的佈局,九眼拱衛一心。那一縷縷代表着黎山氣運的各色異彩繚繞之處有盛有衰,但這些都還只是點綴。由中心聖位直衝而起的那道華光,才是接和天運的大道所在。
看着這道華光,任何人都能感應到,大正道途乃是一條無上大道。此道之大無窮無盡,此道之正不偏不倚。可是此道乃逆天而行啊……大正之道能通天徹地,行道之人卻未必能,君不見多少人半途而墜,跌落入道圖之下的鎮魔地獄。
要循此道而上,沒有氣運加身是不行的。而要說此力之中氣運最強者,無疑就是居中的那個聖位。那裏幻化的,是一個造作精奇聖壇,外延的九徑連接九眼。不過這等氣運也不是誰都能承受,不得天運之鐘者,強站上去便是必死無疑。當年的葉唯喻,就是最先由此踏上聖壇,從而藉此氣運而成仙的。
這幅天運圖錄既是聖人所賜,又明示黎山氣運之所在,後來也即成為了論事斷非的一種憑證。你能得黎山氣運之鐘愛,就是得了掌陣聖人的首肯,你做的事就是對的。哪怕看起來不合情理,你也仍然是對的。
葉唯喻能如此強勢,當然伴隨着不少血腥,偌大個黎山界域內只剩下區區十幾宗,過程又豈會如此輕鬆。但聖位氣運始終在她身上,這一點許多人親眼所見,那是無可置疑的。
今日,隨着拱聖九眼再次鋪陳,洪羅沈白等人皆相繼而入,就連楚還舟也再一次站了上去。運圖重新運轉,大夥卻都發現了不妥之處,此時站在圖錄諸眼上所有人的氣運都衰弱了。不是一點半點,而是比當年運圖出世時的一半都不如。眾人都吃驚的望向葉唯喻,想看看她那聖位的氣運如何,又或者到底能不能站得上去。
但葉唯喻並沒有步入,而是緩緩揚手道:“勞煩霍兄鑒運。”
在眾人瞠目結舌之中,兩個上玄宗弟子以一副軟轎抬着霍空神由後殿而入,來到了眾人面前。楚還舟卻覺心中忽的冒起了一道冷意,顧不得不少人異樣的眼光,看了一眼對面的洪圖。見他安之若素,這才稍覺心安。
葉唯喻親手將已然虛弱得不成樣子的霍空神擅了起來,一步步將他扶入圖錄幻影之中。怎知霍空神剛一站上本位,那氣運光澤竟是瞬間如風息火,就此只剩了一縷細煙。圖錄之力轟然發作,將葉唯喻推了出去,失去支撐的霍空神登時軟倒在地。兩個上玄弟子大驚之中連忙將自家宗主攝了出來,重新在軟轎上安置坐好。
“諸位看見了么?圖錄中我黎山之氣運已經愈加虛弱,長此下去定將覆亡。掌陣聖人親口告訴我,此運非重興黎山道統而不可逆轉。”葉唯喻向眾人道。
洪圖卻道:“掌陣聖人有沒有此訓暫且不論,畢竟唯有聖女一人可聞。還請聖女先試試能否踏上聖位,給黎山同道一個交待。”
葉唯喻卻道:“不必試了,我站不上去。自從那個人臨近,聖位便已不屬意於我。由今日起,我自辭九黎聖女之位,交出這卷天運圖錄,不再向諸宗同道發號施令,只待新聖入主。”
窩草!
此時眾人實在已經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心情,想破口大罵的人絕不在少數。今日此殿之中所發生之事,可以說無一不關係到黎山的興亡。但當事之人着實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所用的招術實在高明之至。
楚還舟的突然發難不算出奇。長久以來,黎山一脈對於葉唯喻的鐵腕不滿者大有人在,只是沒人如此明目張胆的說出來而已。再者鬼哥的出現確實讓大家都不在自在,僅他與葉唯喻的舊情一條就不能讓人心安。
於是楚某拿住葉某的短,以堂堂之陣皇皇之詞質問,實有些人是心下竊喜的。他們大概認為,如能一舉斷去大夥的疑慮,乃至大大打擊那位聖女的氣焰,對於黎山的內安倒是一件好事。但是接下來的演變,卻讓他們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說葉唯喻倚仗的是修為威勢,那麼霍空神卻擁有實打實的威望。在許多人心中,這位不貪權利的霍宗主才是黎山的無冕之王。如果葉唯喻真的殺了霍空神,那麼說黎山諸宗會傾刻間四分五裂絕非危言聳聽。此事如果坐實,事情再無輾寰的餘地。
然而緊接着楚還舟乃至洪圖的現身,都清楚的表明,九黎一脈其實已經分裂。他們實是要藉此機會,將葉唯喻徹底將權力的寶座上逐下。如此一來,今日黎山內亂勢將難了,極有可能會直接大起干戈。
到了此處,事情發生了離奇的逆轉。葉唯喻連打帶消,如變戲法一樣又將霍空神請了出來,一下子將大義凜然的楚還舟打成了內亂禍源。既然她並沒有殺霍空神,天運圖錄是否展開其實意義已經不大。她畢竟是黎山現今唯一的仙士,只要沒犯下不赦大惡,誰又能拿她怎麼樣?
但此時葉唯喻卻不答應,她展開天運圖錄,來了一招釜底抽薪。並告訴眾人,老娘不幹了,你們隨便吧。這個時候大夥才突然發現,少了葉唯喻和霍空神的九黎一脈,如同突然被抽卻了脊梁骨。值此魔門大舉壓境之時,人人心頭都沉甸甸的。
更有人心想:哦,扯皮至此,罪名固然不成立,三件大事仍無一定論。霍空神虛弱幾死,葉聖女棄位讓賢,楚還舟輸陣又輸人大概是靠不住的,沈醉與白明夷正與洪圖怒目而視。你們這是拿大夥當猴子耍么?
當然不是。葉唯喻撂下話來,撇天運圖錄不理,再沒有向任何人瞧上一眼,逕自消失在殿門之外。眾人皆把詢問的目光投向白明夷或沈醉,可這二人事先也不曾得知這個結果,同樣面面相覷呆立當場。而偏偏在這個時候,軟轎上的霍空神神息斷滅,一身的靈神氣息開始逸散,沉重的滅神之音如同喪鐘,響徹每個人的耳際。
鬼哥坐在一塊平石之上,心內猛的一顫,突然間無以復加的煩躁。這種躁動與其說是氣血不平,不如說是魔的天性。魔心對於外界的任何知覺,都會做出相對的反應。這種反應會將某些知覺不加限度的放大,以滋生魔念,故此魔念之旺盛冠絕世間諸道。
世人對魔道視若洪水猛獸不是沒有道理的。魔道代表着凌亂無序為所欲為,就如同鬼哥現在的神庭。原本有神宮鎮理,此間秩序還有規可循。神宮徹底被摧毀,換做旁人早已神智不清,其元神也將迷失在黑暗裏。但鬼哥的際遇修持不可以常理論,他的元神雖漂流於無序的神庭虛空,也只是空間感顛倒凌亂,此外並無其他異狀。
這一來要歸功於他元神之上懸定的那枚鬼谷牌,二來要歸功於胸口虛門處那枚全真逍遙珠。這兩件寶物,盡皆是大道層面的至寶。全真逍遙珠出自於全真道祖之手,雖說也許是道祖看不上眼的棄物,但其上的道蘊仍舊濃郁。
至於鬼谷牌,道機恐怕還在逍遙珠之上,煉牌者雖未必就強過全真道祖,但此牌卻一定強過逍遙珠。鬼谷牌此時放射出萬千不可目見的道紋,就交織在這虛空之中,道紋上爬出一條條小龍也似的鬼蠶,東聞聞西嗅嗅,似乎在熟悉這片新領地。只是對於鬼哥的元神似乎有些畏懼,保持着一定距離不敢靠近。
而全真逍遙珠就鑲在虛門之上,在鎮住虛門不使門后魔息倒灌的同時,也同時定住了鬼哥元神,那兩枚幽冥劫火煉化的仙珠,就靜靜的隨懸於元神兩側,三珠無形牽引連成一線,從而使他元神更加穩定,不受神庭虛空亂流的襲擾。
但鬼哥此時還是無法安穩,甚至如坐針氈。元神雖說暫時穩定,可他整個神庭虛空就像是一個氣囊,隨着他每一次心跳與呼吸,這個氣囊起伏漲縮不止。而且在另外一種異力的氣機牽引之下,這個漲縮的幅度越來越大,幾乎就要超出他能掌控的程度。
通過這一陣的感應,鬼哥已經能夠大概確定,那是來自於大正道圖的呼應。畢竟能讓鬼穀道圖反應如此強烈的,也就只能是大正道圖了。兩大道圖相互吸引,相互呼應,又相互壓制。
鬼哥覺得自己現在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前行,一直踏上大正道圖。若不順勢而為,在此處強行抑制,肯定很快就會到達極限。到那個時候,神庭的爆發可能會撐炸自己的腦袋。
然而他也能感應得到,那顆蓮心珠就在自己的前路不遠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