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七章 十絕生死

五一七章 十絕生死

你如何介定虛幻與真實?

看得見的、摸的着的、已知的、在已有知識建立的邏輯上能理解的,真實僅僅定義在這個範圍以內。可是如果稍有智慧的人能仔細想一想,就應該可以明白,這樣一個小小的圈子,根本不足以盛納大千世界。

當虛門大開魔息倒流的同時,鬼哥的神意同時貫通了虛界的另外半個神魂。說來有些奇怪,他此時的第一感覺居然是……自己就應該在這裏。或者說的精確一點,他一直缺失的虛魂就應該屬於這裏。這一次,鬼哥如同頓悟般,仔細並清晰的感應到了虛境的一切。

虛境裏埋葬着已逝去的所有人的記憶知識以及智慧,他們共同構築了一個漸漸被遺忘的永恆。這裏應該冰冷寂靜卻光輝閃耀,就像是朗夜裏的星辰天宇,但現在並非如此。

在一瞬間,鬼哥就連通了自己失落的記憶。從夜諦叉破開虛境,懷真子隕落,沐浴金身之血,與那尊無上魔神的對話,附於己身的另一尊魔神,一幕幕斷續的畫面都在他腦海中覺醒。他登時只覺整個神意遭到了空前的壓迫,如有一種不可承受之重讓他的精神幾乎就此崩潰。但是在數股無上偉力的幫助下,他勉強堅守住了。

下一個瞬間,鬼哥看見了七劫缽。缽體閃爍着異樣的光明,從魔息洪流中順流而出。再接下來,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因此此時隨流而下的,已經不僅僅是法寶,還有心法功訣。隱約間他還能明白,現在流入真世的這些原是他的,但又有些原本卻並不屬於他。但是這個過程越到後來,他的神意就越是薄弱,到後來竟然僅能容納一個字。

劫!

這片本應永恆的虛境,正處於劫滅之中。即使以那兩尊無上魔神的強大,在劫力之前也只能且守且退,眼睜睜的看着劫力將這片虛境一點點抹滅。一旦這劫力抹滅虛境之後……滅世!

鬼哥猛噴了一口鮮血,從那股幾乎被抹滅般的可怕知覺中復蘇過來,頭頸止不住的顫個不停。無論身魂,都是難以形容的虛弱。他的雙眼中滿布血絲,一時間仍不能從剛才那番可怖的景象中還神,耳中不覺又迴響起那個幾乎忘掉的聲音。

“我向後退了一步!”

鬼哥此時才長出了憋悶許久的一口氣。那人說他退了一步,定然是指已經被劫力逼退的一步。這一步到底是多少,他又還有幾步可退,這些都無從猜測。但是他要自己牢牢記住這句話,總不會是無意之舉,最起碼可以說明,滅世之劫恐怕已然不遠。但是自己這一點微薄之力,於滅世大劫中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不可思議,不可理解。

但鬼哥這時候發現,自己的魂體愈加凝實了。心思更加清明,記憶更加通透,知覺更加靈敏,這是虛魂之力回歸的徵兆。而且就在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的力魄已然出現在元神之內。此時的他既感虛弱,又感充實,這兩種本應矛盾的感覺卻偏偏同時存在。

人之三魂七魄里,本魂與力魄無疑是居中的平衡點。這個平衡點滯留虛境,鬼哥當然會極其虛弱。而當這個平衡點回歸真世,他的力量必然極大恢復。

剛剛他走的這一步,無疑是巨大的一步,靈力直接高漲到元嬰中境左右。這個元嬰中境,可並非是尋常修士的元嬰中境,這是他自身的元嬰小成左右的法力水準。更加讓他驚喜的是,此時的他可以動用一些魂力了。

鬼哥立即發瘋一般的搜尋神宮,七劫缽、冥律、渾金棍、亂七八糟的藥草和一些先年繳獲的法寶……終於,他在一個極不起眼的小儲物袋裏,找到了那個半截灰突突的捲軸。

一陣狂喜立即湧上心頭,讓他禁不住激動的向著不遠處的雲北雁大叫,全然忽略了雲北雁冷峻的神色。他沒有注意到左手之上那個繁複的魔紋,以及右臂上那個封存着八鬼纏的法印,當然也沒有在意周身那團如吐息般膨縮不停的魔息。

雲北雁雙眼雖盲,但劍心卻因此更加通明。他能感應到鬼哥身上的魔息之盛,邪氣之濃,全然超過了此生所見所想。雖然在感情上他很難接受,但元神中那一縷浩然氣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面對的是一尊魔,一尊從所未見的強大的魔!短短半個時辰里,這尊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壯大到如此地步。

一方面不忍與昔年故友兵刃相對,另一方面又幾乎忍不住欲將其一劍斬殺。這樣的矛盾在雲北雁心中天人交戰,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禁有些懷疑一直深信的顧秋梧,將那劍經交予此人是對還是錯。

鬼哥才沒心思理會那麼多。他看了看被封護在鴻蒙紫氣中的牧蘭衣,便立即又一次展開了他化自在天功。

這卷完整的劍經本名十絕劍經,但絕不是什麼俗世的武林人士所創,它是上古一個邪道劍派的傳派劍經。因為修鍊的難度太大,故而傳人之中修習者漸次而絕,後來演變成了一種權力交接的象徵。

在這個邪道劍派覆滅之後,十絕劍經的抄錄副本流傳了下來,最後淪落到了一位俗世奇人之手。這個人的名字叫燕昭虛,曾經在世俗武林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鬼哥在燕昭虛的身上找不到半點自己想找的東西,向前回溯,也根本沒有幾個能夠將此經修至小成的修士。追根尋祖,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其根源,越是追尋便越是混亂無序,這讓他大為震驚惱怒。他化修陀羅天功一向無往而不利,即使以嘯虎蒼龍那樣的存在,一樣可追而復之,怎麼會在這區區一部劍經上失靈?

在此過程中,鬼哥身外的魔息達到了一個極致。這團魔息幾乎如同天地之間的一個空洞,讓人望而生畏,其中的黑暗掩蓋了一切。但鬼哥此時承受的壓力也是空前的,即使身軀尚能承受,可他的神宮卻隨着魔息的收放,已經到了崩塌的邊緣。他本應該停下,可要命的是,此時他偏偏在他化化境中看到了柄劍。

一柄黑色的劍。

要是鬼哥沒有看錯,這柄劍曾在他的手中許多年。雖知黑劍神異,但他卻始終沒有弄清那劍的真正力量。後來,被大慈以那串冰石念珠換走。

現下於他化境中出現的黑劍,卻正在綻露誅天絕地的威壓。鬼哥形容不出這種威壓到底有多強,因為他實在差得太遠。但他可以肯定,此劍之上正在施展的,正是生死劍意的至高境界。於是他偏執的想要記下劍意,竟全然不去理會已經開始瓦解的神宮。

黑劍的主人正在與一個白色的身影激戰,戰界如混沌一般凌亂,唯有偶爾雙方才暫露出稍可辨別的身形。鬼哥雙目被盈出的鮮血所瀰漫,卻仍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們,將他們交手的一幕幕印象記下。然而待到後來,他眼前已經一片深紅,能見度越來越差,便只能隨後召來一柄劍器,順着那股劍意隨之起舞。

但在鬼哥握劍的一剎那,其神宮中鬼谷牌內的一片漆黑空間之中,閉目虛空盤坐的無生魔祖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看到護體冥華外的那一道殺戮法則,突然沸騰了起來。

同一時間,玄帝陵中心巨塔之下,重重封印如同墨色繁花激蕩不休。於九十九重封印之下的黑暗之中,一個巨大的身影亦睜開了血燈樣的雙眸。

黎庭之前,數百元神修士遠遠站在獨孤帝心身後,目瞪口呆的望着西方那道接天引地的血光。而在另外一面,亦有數目相當的神秘魔門強者觀望着此驚天動地的奇觀。

日出城外,施無畏立身在一座高山之頂,面色極其嚴峻,只是強忍着半步也未動,良久之後只發了一聲長嘆。

鬼哥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他仍在追逐着那道劍意,哪怕自己的神宮已經被徹底摧毀。哪怕元神都已經搖搖欲墜,僅靠着全真逍遙珠形成的一小團道障勉強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黑劍的激戰終於來到了尾聲。雖然黑劍之劍意強大如斯,可黑劍的主人還是敗了。他的手臂被對手斬斷,劍上生出的那道至死還生的劍意亦被對手抽離,瀰漫著劍意的整片虛空都被震了個粉碎,那柄黑劍也幾乎成了一把廢劍墜入凡塵。

鬼哥追隨着那道被抽離的還生劍意,來到了白衣人那雙瑩白的手。隨他行走過萬載天雲,來到深埋仙雲中的一顆晶珠之前。這顆晶珠幻化出一朵絕美的花朵,雖然沒有顏色,卻偏能感到其絕美無瑕。白衣人靜看良久,最後將手中這一道還生劍意送入晶珠。這晶珠瞬間便開放出一朵潔白的冰花,落在了白衣人手中。

此時此刻,冰花的麗光照實了白衣人的手腕。鬼哥雖然此時目力已然失真,卻仍然看得出那腕上所佩戴的,正是一串冰石念珠。突然間天地轟鳴,將鬼哥從化境中拉回,他手腕上的冰石念珠豪光漫天,其內似有無量頌經之聲迴響。

鬼哥記得這種迴響,這是天音真經的頌鳴。若在往日,這是他苦求而不得的無上寶經。但是現在,他卻覺這聲音刺耳驚神,讓他無比的煩躁。昏亂中只見是鎮魔大千鍾正罩在元神之上,白金光明大作,雄混的鐘聲連綿不斷。他震怒之下,竟是一把掀翻了大千鍾,並朝着混亂的神庭黑空放聲狂吼。

“把劍還給我!”

大慈的身影幻化浮顯,與鬼哥元神間似乎只隔了一重輕簾。他似是立身在一條混灰的大河之旁,河水滔滔奔流不息。

大慈合什一禮道:“她本聖血一點悲光,自覺而有情,慧宿非常,久后當得道果。你卻因一念魔執欲復墜她於大濁惡世,此非救渡,而為劫降。”

鬼哥狂嘯一聲,一把將大慈的身影揮散。此時卻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如同耳語。

“來找我,我能讓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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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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