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喬家
?“嗨,看見沒有,那個小子,對就那個故意把新衣服打補丁的,就是長灣的瘟死鬼。”
“呀,他奶奶的,這個小臭蟲也敢到內城來擺闊。”
“教訓教訓他!”
“你們幾個要是不想死,我看還是不要招惹他,這個小子出了名的不好惹。”
“看你那個熊樣,還怕一個黃毛小子。”
“我熊,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們沒聽說吧,赤腳幫常四爺,就因為惹了他手下兩個孩兒,便被打斷了腿,趕出了黎州。知道是誰出的手么,黎水幫的齊眉棍馮京。別的我就不說了,你們自己尋思。別慫,快去教訓教訓他....”
在眾乞丐的低聲議論之中,鬼哥已經來到了西城門外。這一路雖是意氣風發,但還是未免不足。就因為剛才從城門到城外這數十丈,已經有四拔騎士,跨着駿馬飛一般的奔入城中。
鬼哥讓在路邊的時候,心裏就琢磨着,靠小臭雖然天涯海角哪裏都去得,但若是人前顯貴,恐怕還是得弄匹好馬壯壯門面。最重要的,小臭不但是他的搖錢樹,更是他的救命繩,一旦露了白,似乎大大的不妙。
早在幾天前他就下了決定,只要斗鷹能撈上幾筆,就收手不幹,小臭更是非賣品了,最好沒人知道。
鬼哥一路思量着,已經又走了近十里,來到西城外的一片小丘。從晨霧裏遠遠看去,一片冬青菜地的盡頭,隱約出現一個小院。鬼哥從地頭繞過,徑向小院走去。院中幾間草屋,當中的煙囪中已經升起炊煙,顯是主人在做早飯。
“小白兔,小黑兔,小貓咪,小松鼠,四個夥伴在跳舞....”鬼哥快步來到門前,一眼便看見門前兩顆樹間,一個女童邊盪着鞦韆,邊唱著兒歌。
“臭爺爺,起的早,巧巧天天睡不好,巧巧困,巧巧餓,巧巧肚子咕咕叫....”小女童梳着兩個小辮,臉蛋又圓又紅,只有四五歲年紀,極是喜人。此時閉着眼,似乎十分睏倦,挨在鞦韆繩上輕輕盪。
鬼哥聽她唱的有趣,悄悄來到她背後,低聲呼道:“汪汪!小巧巧,大灰狼來抓你啦!”
“汪汪的是大黃狗,狗子哥哥!”小巧巧聞言一睜眼,一笑之下露出了幾顆尚未長齊小奶牙。
回過身時,早被鬼哥一把抱起,佯裝大灰狼般,向巧巧耳朵咬去。小巧巧咯咯大笑,甚是開心,伸手攬住鬼哥脖頸,在鬼哥的眼皮上吧嗒親了一口。
鬼哥只覺眼睛濕乎乎的,閉眼大呼道:“唉喲喲,大灰狼的眼睛,大灰狼的眼睛被巧巧吃啦....”
“讓我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在小妖怪的嘴裏。”正當巧巧眉開眼笑張大了嘴之時,鬼哥悄悄從懷裏摸出一塊冰糖,輕輕塞進她的小嘴。
巧巧顯是許久沒有吃過冰糖,登時伸了伸小舌頭,只顧拍手,竟不繼續和鬼哥玩耍。鬼哥從地上抓起包子果子等,躡手躡腳推開籬笆,向院內走去。
“巧兒,不許亂跑,爺爺這就把粥做好了。聽見沒有,巧兒?”或是因為聽不見巧巧念經,很快屋內便傳出一個老者的呼聲。巧巧見鬼哥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也對他做了個鬼臉。
鬼哥放下巧巧,看了看熟悉的井台,晾衣桿繩,還有那垛柴,拿着東西向草屋走去。
剛到門前,就只見一片水汽從屋裏不斷的湧出來,看來是正逢開鍋。一個老翁繫着圍裙,正用一把長柄鐵勺攪動着鍋中的粥水。
“老滿爺。”鬼哥不高不低的叫了一聲,然後將包子和果子都放在旁邊的桌上。
老翁哼了一聲,頭也不回,摘下土牆上的一個屜子,坐在大鍋之上。然後將一旁的乾糧和甘薯放置上去,這才拍了拍手,解下圍裙。
將頭伸出門外,又喚了聲巧巧,見小女娃剛跑出院子,這才走出門來,坐在門口的一個小木凳上。
鬼哥見老翁滿頭是汗,連忙摘下一旁長繩上的手巾遞上去。老漢接過擦了擦汗,又還給了他,臉上的皺紋似舒展了一些,卻仍沒和他說話。
鬼可訕訕又將手巾掛好,連忙盛了一碗水又奉了上去,老翁接過一口喝下,又將碗還給了他。呼吸還是有些粗重,顯然廚房的這套活計,對他來說並不輕鬆。
鬼哥實在是憋不住,說道:“老滿爺,我剛給您老和巧巧買了王記的肉包,還有些時下的鮮果....”
“狗子,你說喬家對你怎麼樣啊?”老翁打斷了鬼哥,突然問道。
鬼哥連忙跪倒,恭恭敬敬的答道:“喬叔和嬸娘是我救命恩人,老滿爺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到死也忘不了。”
喬老滿長嘆道:“你叔把你撿回來那年,你才七歲,這一晃,十年都過去了。六年前,你叔撒手走了。你嬸子生下巧巧,也隨他去了。我老了,自從那年進山摔傷了腿,也打不了獵,喂不飽你們兩個了。你寧肯自己出去要飯,是你的孝心。可是你還能不能想起,你叔在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叫你做個什麼樣的人?”
“喬叔....讓我做個好人....一輩子都做好人....”
說到救過他性命的喬叔,鬼哥就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懵懂之中快要凍死街頭的時候,是喬叔把他抱回這草屋,給他吃上了熱飯,幫他換上了棉衣,這才把他的小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喬叔一家都是仁厚慈善之人,從他小時也常教他些處事為人的道理。但鬼哥想起這幾年自己的作為,真是羞愧難當。
“好啊,好!還記得就好。如今你也長大了,有時候做些錯事,大概也有你的道理。老滿爺不是不通情理,就是盼着你好,盼你走正道。你叔和嬸子泉下有知,也能替你高興。可是你要是用些髒錢,來添你老滿爺的堵,你就別再來了。”喬老滿說著說著,眼睛也濕潤了。
鬼哥連忙上前抱住喬老滿的腿,泣道:“老滿爺,這錢不是訛來的,是乾淨的。我早就想着給叔和嬸子靈上添些貢物,也知道我先前過手的那些我叔不肯要。今天這些,真的都是乾淨錢買的呀老滿爺,你相信我....”
鬼哥越說越是悲從心起,淚水滾滾面落,泣不成聲。喬老滿聽他說的誠摯,打個唉聲,也是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道:“好,我信,我信,孩子快起來,地上涼。一會咱們就帶巧兒去祭拜你叔嬸。”
喬老滿抹了抹眼淚,將鬼哥從地上拉起,一瘸一拐的走進屋中,揭鍋撿乾糧盛粥。
鬼哥穩了穩神,站在門口仍是有些不安。這才又吞吞吐吐的將昨夜聚賢樓之事說了。當然小臭救了他性命之後的一些緊要之事,鬼哥自行略去未提。喬老滿聽得,手上一震,幾乎拿不穩長勺。但卻直到鬼哥說完,都沒再動聲色。
只是淡淡問道:“你和鄭老牛說了,是我的弟子?”
“是,我也沒拜過師父,就和老滿爺下過兩年套子,就順口說了。可是沒想到,那個老傢伙好像是認識老滿爺。”鬼哥邊說邊在打量喬老滿的反應,卻見他神色如常,似乎絲毫不奇怪。
“早年和他打過些交道,算是有點交情吧。他踢了你,你也罵了他,就算兩清了,應該不會和你小兒家一般見識。不過有了此事,看來一時三刻這老東西就會上門了。你不要在這和他照面了,先走一步,拜祭了你叔嬸,就回去吧。要是再有人問,也不用再改口了。”喬老滿想了一想,便勸鬼哥離去。
鬼哥雖是還沒吃早飯,可是老滿爺開口,他從來是百應百順。縱然是想起昨晚在堂上,群雄聽到喬老滿三字的表情,雖然心中有了幾分猜測,還是一樣沒有多問。包了些酒果點心,便轉出門去。
“狗子哥,你又幹壞事了么?”一見鬼哥出來,門旁鞦韆上的小巧巧苦着臉問道。
“沒有,巧巧乖,爺爺叫你進屋吃飯呢,狗子哥給你買了大肉包子,還有點心呢。”鬼哥輕輕摸了摸巧巧的小臉,見她歡呼一聲,跑進門去,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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