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中招
?“弟子拜見師尊!”陳忠唰的一聲,撩袍單膝跪倒。
“我等參見上人!”滿堂英豪都是紛紛站起行禮,呼聲參差不齊。
只見這胖老者鬚髮皆白,衣衫破爛,身上還掛着不少灰塵草屑。從頭到腳油光鋥亮,活像是剛被炸過,從油鍋里撈出來一般。
“給牛上人請安!”吳尚賢慢條斯理的也是拱手道。
黎州人傑地靈,各行各業都出過一時蹺楚。黎州武林之中,又豈能無人,讓這區區幾個幫會佔了鰲頭。
實際上黎州武林高手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層出不窮,代代不竭。但真正站在巔峰的,是被稱為黎州五怪的五位奇人。
黎州五怪並非綽號,只因幾百年來,能站在這個位置的,都是一等一的怪人,所以漸漸便形成了一條鐵律。要晉身黎州五怪,光是武功高反倒不行,要是沒有幾樣怪癖,那是不用指望了。
這個牛上人,便是此代黎州五怪之一。牛上人姓鄭名老牛,這可也並非他的本名。不過既是五怪之一,名中若不帶個老字,未免便有些怪氣不足。
當然,這也是歷代五怪一個不成文的習慣了。牛上人最大的喜好,就是煙火熏烤的氣味,所以他身到之處,不免有些嗆人。只是眾人敬畏,不敢表露出來而已。
鄭老牛打個哈哈道:“小滑頭,你們迫不及待的尋老夫來,到底有什麼事,不會是單為讓孩兒們陪老夫吃酒吧?”
吳尚賢也已是個年近七旬的老翁,鄭老牛雖然大了幾歲,卻當眾稱之為小滑頭,倚老賣老之意連瞎子也看出來了。但他既是五怪之一,自然無人敢說什麼。
可是吳尚賢與洪家父子,卻已齊齊在暗自罵娘。
黎水幫幾日前因空玄之事急的焦頭爛額,頭一個打算便是要請這幾位老人家出面。哪曾想黎州尋了個底朝天,也沒尋到他們的蹤跡。事到如今,正皆大歡喜之時,這老不死偏在這當口出來攪局。
眼見鬼哥被他一腳踢飛,生死不明,洪勇的臉都快綠了,吳尚賢心性再穩,也不禁火冒三丈。
就在這個時候,鬼哥痛呼一聲,竟然捂着肚子緩緩從地上爬起來了。眾人都呆住了,想牛上人何等武功,這一腳下去,沒將他立斃當場,定然是腳下留情。可是幾句話的功夫,這小子居然能爬起來,這不是見鬼了么?
“你爺爺的,哪裏竄出來的老瘋狗,到處亂咬....”
牛上人見狀也是雙眼圓瞪,肥肥的老臉上一陣通紅。本擬讓這小子十天半月爬不起,就算站起來,丹田受創,武功也要大損。哪知道鬼哥雖瘦,卻又筋又肉,轉眼竟若無其事的爬起來破口大罵。
縱然牛上人心下大怒,可是他自恃身份,始終是拉不下臉來再次出手。他雖自重身份,但其徒陳忠卻正在鬼哥身後。
陳忠聽鬼哥開口辱及恩師,一聲冷哼,伸手便拿住了鬼哥肩頭。運力一拉一帶,鬼哥再次橫着飛了出去。但這一次,卻不像是先前,陳忠這一手‘扳山倒’全力出手,便是一頭牛馬,也要狠狠摔個前趴。鬼哥如此之輕,此時便徑直向大開的閣窗飛去。
“忠兒不可!”
“賢弟留情!”
“手下留人!”
牛上人、洪勇、羅白等人幾乎同時出言喝阻,但陳忠出手委實太快,眾人話音未落,鬼哥的身軀已穿窗而出,落入漆黑的夜幕里。
“混帳!”牛上人鬍子一揚,上前便給了陳忠一個巴掌。陳忠不敢躲避,竟自受了。
“這小子辱罵師尊,無論他是誰,弟子也要取他性命。”陳忠昂然而立,淡淡說道。
英雄閣高居聚賢樓五重,此窗及地恐怕近二十丈,便是牛上人從此躍下,也未見得能安然無恙。眾人都道鬼哥此刻,恐怕已摔成了肉泥。
洪勇父子搶到窗邊,下面偏偏是毫無光亮的聞玉閣,一片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
牛上人沉吟道:“他是喬老滿的徒兒,你殺他雖有緣由,卻也不好交待。罷了,明日我親自去和他說。”說罷大袖一揚,轉身向外走去,一股煙熏火燎的的氣味散漫開來。
洪勇喝道:“上人且慢,恐怕還有一事要勞煩上人。”牛上人步子一頓,微微側首。
洪勇冷笑道:“剛剛陳賢弟所傷之人,便是天劍令的還令人,三日後黎陽樓,還請前輩給天劍門一個交待。”
牛上人突然眼睛瞪的牛大,‘卟’的一聲,放了一個響屁,身形倏的加速,就那麼消失在門口,一股煙熏火燎夾雜着惡臭迅速瀰漫。
洪勇今夜本想藉著這次會聚,從五會口中將幾個船塢擠出來,送與鬼哥。同時也助他在黎州地面造勢,將來鬼哥有發達之日,黎水幫自然又多了一個用得上的朋友。
可是今日這場變故,實非他所能預料,一場如意算盤成了竹籃打水。此時他直直看着陳忠,直覺告訴他,今日此事一定是有預謀的。原因雖然未明,但這個陳忠顯已是和他作對,留之必生後患。
只是他師父是牛上人,一時卻沒有什麼不着痕迹的好辦法。回頭與吳長老仔細商議,必須將此人除去。
羅白二人也都是面色陰沉,他們各自受了洪家的重禮,這麼一點小事都沒辦成。縱然是牛上人從中作梗,算不得如何丟人,但心中卻不免抑鬱難解。
如今又無端吃了一個臭屁,若再掩鼻揮袖亂成一團,今天這面子也算是跌到家了。可是這麼站在當場,卻也十分尷尬。
吳尚賢悄然叫過兩個手下,讓他們下樓去為鬼哥收屍。洪勇雖也十分惱怒,終究是大幫之主,心性沉穩。正欲說幾句打圓場的話,大夥好各回各家。
忽聽得呼拉拉聲響,只見一道人影竟從鬼哥被丟出的窗口躍將進來。眾人放眼一看,此人身材肖瘦,尖嘴猴腮,不是鬼哥是誰。
鬼哥本被陳忠一把抓住肩頭,便覺一股大力迅速傳向全身,五臟六肺如同翻轉過來疼痛,眼前更是一片金星,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隨即便感到全身輕飄飄,耳旁勁風呼嘯。
鬼哥恍惚之中,只見周圍一片黑暗,但前方遠遠卻又有一點光亮,而自己正不由自主的向那光亮飛去。
鬼哥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隨即又發現,似乎那光亮也在迅速向自己飛來。
只不過瞬息之間,那點光亮就已經近到了可以看清的距離。這是一隻大蜡燭,但是火光卻並不明亮,像是在微風中搖搖欲墜。
鬼哥全身汗毛倒豎,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因為他此時才看清,這隻蠟燭的對面,竟然坐着一具骷髏骨。
一聲尖厲的鳴叫傳進鬼哥的耳朵,鬼哥登時想起,這是小臭的呼喚,怎麼這麼近。
這一愣神間,才發覺耳旁風聲大作,眼前光景猛然變化,竟是一片青石。鬼哥心中一震,登時想起身在何方來。
心下急叫不好,老子今日要歸位。
三丈!因為這兩日與小臭的接觸,鬼哥對這個高度很是熟悉。但他也很清楚,過了這三丈,麻煩就大了。
猛然間肋腹肩頭被劍帶勒得一緊,立知小臭已經抓住了背上長劍。小臭抓着鬼哥,幾乎是貼着地皮劃了出去。猛震長翼,劃出一個大弧,衝天而上。
“來的這麼慢,老子差點就摔扁了,不過總比沒來強。我說你,是天黑顯得這麼大,還是又長了,我記得你的翅膀沒這麼寬啊。”鬼哥抬頭看了看小臭,頗覺怪異。
小臭長聲怪叫,顯是在罵鬼哥忘恩負義,並且誇自己英明神武,最後稍帶發表了一下把鬼哥扔下去的想法,以示威脅。
“玩笑,玩笑,絕對是玩笑。咱們兄弟誰跟誰啊,大恩不言謝,回頭我請你喝酒!”鬼哥立時一副凜然大義的樣子,神情庄肅。
小臭得意洋洋,又是一陣亂叫,詢問鬼哥的打算。
鬼哥咬牙切齒道:“這還用問嘛,自然是回去。剛才那兩個龜兒子偷襲我,一個踢了我一腳,另一個把我扔出來,不能就這麼算了。不過這回你要就近接應我,要是真有危險,我還是想辦法從窗子扯乎。”小臭一聲回應,俯身下沉,又向聚賢樓飛去。
升降起落,鬼哥早和小臭練習過幾百遍。將他扔進閣窗略有難度,因為小臭總怕撞上牆壁,所以不免飛快了三分,又遠了那麼幾丈。
是以鬼哥入窗的速度十分驚人,並且站立不穩,急匆匆向前連奔幾大步,徑直向愕然轉身的陳忠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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