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百三十四章:明月時出入,人間共浮沉。
元龜四年五月,武田信玄於萬軍中帳遇大明劍客刺殺,惶恐退兵,織田信長大獲全勝。半年後,白玉京和北原千秋來到上州白井城。
“神保藤三已經無處可逃了,他的死氣凝聚周身,每七天必殺人。再過三日,他定然再次現身。”白玉京看着天穹上的明月喃喃道,又看了一眼正盤坐在亭中修行的北原千秋。
長天月色如銀,猶照青絲勝雪。
不禁遙想萬里之外,眉山上的明月,是否如此?
“肺屬金,腎屬水,以金生水……五臟生五氣,五氣朝元,天地萬化……”白玉京一邊教北原千秋孕養五臟之氣,一邊想到陰符經上所言:“天地生萬物而又盜萬物之氣,是有春生秋落,生老病死……人慾盜萬物之氣,須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當年烏鱧為練就魔門第一大法天地萬化經,擒下他做鼎爐,行的也是此道。只是兩者起始相同卻着重不同,最終自是各有差異。天地萬化乃是以五氣為主,成就五行真元,熔煉天下萬法。
而白玉京是以五氣養五臟,五氣連枝,滋養脾胃肝腎心。肝藏魂,肺藏魄,心藏血,腎藏精,脾藏氣,此亦五賊也!聖人言穀神不死,谷者,養也,能養神者不死,此神即此五臟之神。
又脾主升清,胃主降濁,此清氣上升而濁氣下沉,儼然一方天地。是故,人之胃飲食就如天地盜萬物之氣。白玉京聚五臟之氣操縱清濁之升降,新陳代謝,便可言穀神不死。
而這半年來,白玉京雖然未能達到不死之身,但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命似乎越來越年輕,甚至常年握劍的虎口老繭都一一蛻去,煥然如新,宛如春回大地,一元復始。
甚至北原千秋通過修行這門功法也令體內生死之氣趨於平衡,雖然滿頭白髮依舊,但至少未再繼續衰老。有時候白玉京都會想,若不是北原千秋未能步入先天,五臟無法五氣朝元,或許就能解決這一弊端。
北原千秋神色淡然,如老僧坐禪一般,白玉京遂不再觀望,再次抬頭看天。天上明月如舊,但歲月分明已經過去四載,不知等回了大明再次相見是白首如新還是傾蓋如故?
他心中倒是下定了決心,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擒下神保藤三,縱然找不到那半卷蓬萊仙島海圖,他也得回去。
北原千秋能以他這門功法平衡體內生死之氣,或許白首太玄經引起的弊端也能以此彌補。為此,白玉京還給這門功法取了一個名字:太始經。白首太玄經,玄者,道也,而大道者,元始也!白玉京正是想以此太始補全太玄之缺。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距離此處不遠的大胡城新陰流劍館中,被譽為“天下第一劍聖”的上泉信綱也在仰望天上這一輪明月。
“這世上真的有蓬萊仙島?”
他身邊明明沒有任何人,卻憑空響起一道聲音:“閣下一代劍聖,劍道冠絕天下,我豈敢以虛無之事欺瞞閣下。更何況,我都成這樣了,又何必妄言,也只有蓬萊仙島才能拯救我的性命。”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只見上泉信綱身前的池塘竟然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凝結出絲絲冰晶。
上泉信綱不禁莞爾一笑,淡然道:“你走吧。”
“閣下,你真得不考慮一番嗎?”那聲音再次響起,池塘的冰晶也越來越多。
上泉信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去什麼蓬萊仙島,不過那位天朝劍聖我倒是有些興趣。聽說冢原殿就殞命其劍下,如此劍客豈能不見上一見。前些日我徒龍宮互友還來信說他一人一劍橫行數萬大軍之中,欲取武田將軍首級,此等風采實在是讓人艷羨。”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告知我他來了上州。”上泉信綱說完,便轉身離去。
在他轉身的剎那,池塘中升騰起一陣蒙蒙黑煙,那黑煙迷迷濛蒙仔細看時卻十分凝固,看形狀似乎是一個人。那人看着上泉信綱離去的背影,高聲道:“閣下,我已經約了天朝劍聖於明日子時武尊山山頂一決生死。”
話聲一落,原先池塘凝結的冰晶紛紛炸裂開來,其人也如夜梟一般飛騰而去。
翌日清晨,白玉京被北原千秋的聲音喚醒:“道長,神保藤三終於出現了,他還給我們留了一封信。”
“他說什麼?”白玉京不悲不喜,在他想來,到了這個地步,神保藤三唯一能做的只有來找他。畢竟,相比於他尋找蓬萊仙島的心思,神保藤三更顯得焦急迫切。
他因為修行死神之瞳引起的弊端也只有蓬萊仙島這一條救命稻草了,而且時不待他。再拖下去,怕是隨時都有可能死於非命。
“他約道長明日子時武尊山山頂一決生死。”北原千秋頗有些奇怪,“道長,他竟然要與你一決生死,這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在她看來,神保藤三約戰白玉京分明是自尋死路,想神保藤三好歹也是老江湖怎麼會做出這等糊塗決定。
白玉京沒有多想,反而問道:“這武尊山在何處?”
武尊山在白井城東北,一直供奉着上古天神大和武尊,山勢陡峭,值此季節更是積雪千頃,放眼望去一片潔白。莫說普通人,就算是江湖好手想要攀登這座山峰也並不是特別容易。
更何況,神保藤三約在了午夜子時。
當夜,白玉京讓北原千秋留在了山下一家農戶當中,一個人上了武尊山。
等他來到山頂之際,才發現山頂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到來,只是這人並不是神保藤三。儘管白玉京對神保藤三也僅有一面之緣,並不是特別熟悉,但看着眼前這位抱劍老者的第一眼,他就明白這人絕對不是神保藤三。
因為他在這位抱劍老者身上看到了一種光芒,任夜色蒙蒙,也遮掩不住,彷如一把出鞘的長劍,劍身閃爍的鋒芒刺人心神。
若說鹿島劍聖冢原卜傳已經衰老,縱使有意一展鋒芒也力不從心,而此人卻如日中天,正值氣血最旺盛的時候。所以儘管只是抱劍獨立,劍未出鞘,白玉京就覺得渾身汗毛聳立,如刀割一般。
“上泉信綱。”
這人的聲音也如眼前的冰雪一般,冰冷而又毫無波瀾。
白玉京聽他報出自己的名字也沒有意外,在他想來整個日本也唯有此人才有如此風采,更何況此人所在的大胡城距離此地並不遠。只是,神保藤三的依仗就是此人嗎?
他一邊應道:“貧道白玉京。”一邊掃視四周:“神保藤三他沒有來?”
“神保藤三何德何能,能令我在此相候,我只為閣下而來。”上泉信綱說到這兒,長嘆一口氣:“世間同道本就僅我與冢原殿二人,奈何冢原殿先我而去,劍道漫漫,何其寂寞!”
白玉京見他臉上一片落寞,不由笑道:“貧道倒是不覺得寂寞,在我大明,似貧道這般的劍客雖不常見,但往前五十年,往後五十年,雙手是數不過來的。”
上泉信綱聞此不禁一怔,原本他說世間劍客唯他與冢原卜傳二人正是為了在心理上勝過白玉京一籌,哪知白玉京提起大明似他這等劍客不知凡幾,反而令他心神大震。
片刻過後,他才平復心情,緩緩感嘆道:“不愧是宗主上國,人傑地靈。”心中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再小瞧白玉京這位來自大明的年輕劍客,遂一抬劍,高聲道:“閣下,還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