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百二十七章:相逢道不盡,到死緣方休。
“你……你怎麼還敢回來?”
良久,女子的心才平靜下來,只是臉上神色還有些擔憂害怕。
“小町,我……”九野泉來之前曾想過會面時的情形,但偏偏心中有千言萬語怎麼也說不出口。又聽那女子叫道:“你趕緊走,我不想見你了,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了。”
而九野泉好不容易憋出來的“我好想你”四個字也瞬間彷彿魚刺一般卡在了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看着女子眼中盈盈淚光,不由自主地衝上前去抱住了女子。
此時,女子再也控制不住,滿目淚水噴涌而出。只是她還是掙扎着想要推開九野泉:“你怎麼就回來了,師父他知道了你就沒命了。”
“小町,我,我實在是太想你了,自從離開神社后,我日思夜想都是你。只要能再見你一面,就算讓師父殺了我又如何?”九野泉感覺到女子渾身的顫動,不由抱得更緊了。
“這一次我回來就不走了……”九野泉看着被淚水模糊了妝容的女子,安慰道。
女子卻似乎被他這句話嚇到了一般,重重地推開了九野泉。“師兄,你還是走吧,我終究是別人的妻子。你再不走,被人發現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九野泉也似乎被她那句別人的妻子給激怒了。
“江戶小次郎他已經死了……”九野泉的聲音都大了幾分,“你本來就該嫁給我的,是師父他偏心,明明你愛的人是我!”
女子聽完神色驀然變得慘白。
“你……你怎麼知道他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九野泉見她誤會了,連忙道:“小町,我沒殺他,他是自己想不開自殺的。”
“他,他為什麼想不開,還有那時候你不是都被師父逐出宮去了,你怎麼知道他是自殺的。”女子眼神迷離,似乎不敢再相信九野泉的話。
“小町,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殺了他,甚至是他想殺我。”九野泉滿目神情,語氣誠懇:“自被師父趕下山去后,我不敢在鹿島浦一帶逗留,就先去了江戶家的水戶城落腳。”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下看着女子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跟上來找到了我,甚至要和我一決生死。說句心裏話,我雖然恨他,但我怎麼敢殺他,畢竟是多年同門師兄弟。”
他又看到女子似乎還有些不相信,連忙道:“當時我剛被師父逐出宮去,若不是小町你幫忙求情,我早就死了,所以我哪裏還敢和他動手,更何況水戶城中的武將江戶一潢還是他的叔叔。”
女子這才信了幾分,“但他怎麼會自殺呢?”
九野泉欲言又止。
女子看他這般神情,臉色又復慘白三分,嬌弱的身軀也為之一顫,“他……他知道那晚上的事了?”
九野泉不敢欺瞞,只好點了點頭。
女子見九野泉點頭不由渾身無力,瞬間癱坐在地。九野泉喚了一聲“小町……”正欲上前扶她時,女子尖聲叫道:“你……你別過來……”說完,整個人如瘋了一般,從頭上取下發簪,指着白皙的脖頸說道:“你走……原來是我害了他……”聲音哽咽,幾近崩潰。
“都是我的錯,我那晚不該喝多了清酒……若沒有那晚,師兄你也不會被逐出宮去,他……他也不會死……”
“小町……你放下簪子,這不怪你,只怪師父他偏心,江戶小次郎是出身江戶的武士,我只是他撿來的孤兒……”九野泉一邊安慰着女子,一邊嘗試着向她靠近。
但他才挪動一步,那女子就叫喊道:“你走……都是我不好,我是個不知羞恥死有餘辜的浪蕩女子……”
九野泉看着女子的神情越來越癲狂時也不由暗暗着急,就準備強行制止女子的時候,閣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道略有些急切的聲音也隨之傳來:“小妹,你怎麼了?”
不好,是彥七郎。
不等九野泉從一旁竄出去,彥七郎已經“噔噔噔”上了閣樓。
“是你……你還敢回來!”彥七郎一上樓就看到了九野泉,“怪不得,原來天朝劍聖是你帶來的!”早在幾月前,他就收到父親記名弟子北畠具教的書信,說九野泉跟隨了天朝劍聖,說不定會上門挑釁。
那時候他對所謂天朝劍聖還有些不屑,心知九野泉再不智也不至於帶那位天朝劍聖來神社搗亂,畢竟其他人不知道他父親的厲害,九野泉還能不清楚嗎。
“我早該料到的,你讓天朝劍聖來此就是為了拖住家父,好趁機奪走小妹……”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拿着簪子對着自己脖頸的女子,不由更加憤怒:“九野泉,你個畜生!何至於此,要令我小妹以死相逼,你才肯罷手!”
他卻是一時分心未曾注意到女子近乎崩潰的神色,就怒而拔劍,朝九野泉斬去。
“不是這樣的……”
九野泉來不及解釋,因為彥七郎雖然劍道天賦算不上特別好,但畢竟是劍聖冢原卜傳的嫡子,幾十年來學劍,劍法之精湛也不遜色九野泉幾分。更何況此番含怒動手,劍法之狠厲更添三成。
九野泉若痛下殺手,彥七郎怕是難以抵擋,但此時的他早就因為那女子意欲自尋短見而亂了心神,哪裏敢直面彥七郎之劍鋒!不由自主地向後一滾,又被彥七郎連綿不絕的劍光逼迫地撞開窗戶,逃出閣樓。
彥七郎得勢不饒人,也一躍而下,手中太刀向著九野泉當頭砍下!
九野泉再擔心那女子一時間也沒其他辦法,只好拔出了腰間的太刀,如雲橫秦嶺,雙手持劍橫着架住了彥七郎這力達千鈞的一劍。
兩人同為劍聖冢原卜傳的弟子,幾十年來交手上百回,各自都熟悉對方的劍法。若是尋常切磋,九野泉並無把握在百招以內勝過彥七郎。但是若生死相搏,他還有機會在短時間內斬殺彥七郎。
只是,彥七郎此時欲殺他,但他哪裏敢殺了彥七郎,他的師父劍聖冢原卜傳還在此地。他雖然知道白玉京上鹿島神宮,以他師父的為人肯定會為了那位春日大社的澤仁主祭報仇,兩人十有八九會一分高下,決個生死。
但誰勝誰負,他確實不知!
可不痛下殺手,小町若自殺了怎麼辦?
九野泉一時兩難之際,閣樓中的女子蹣跚着起身,走到畫室後面隔層中,取出一隻玉簫。這是江戶小次郎的玉簫,她還記得結婚那晚,江戶小次郎為她吹曲,而她唱着優美的歌謠。
她那晚就暗暗發誓要在心中徹底放下大師兄,可是聽聞九野泉每日埋醉,她不由為之擔心,心裏也總有些酸楚。那一晚,若她沒有陪九野泉喝酒,怕是一切都不一樣吧?
是我害了他們……
女子從畫桌上拿起裁紙的小刀,朝手腕劃去,瞬間鮮血染紅了整隻玉簫。
於此同時,白玉京和冢原卜傳出了鹿園,一路朝後山而去。
鹿島神宮後山臨海,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崖上樹木參差,錯落在亂石之間。戶田勢源和北原千秋二人看着白玉京和冢原卜傳漸漸遠去,他們的步伐明明不快,卻彷彿咫尺便是天涯一般,山間小道隨着他們的步子瞬間向後溜走。
二人各施輕功,卻越追越遠,幾息時間就看不到白玉京等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