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飄渺的尾

第132章 飄渺的尾

陳嚴在病房裏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刺目的太陽都落在了城市的另一邊。

醫生進來說,陳先生,您該走了。

他回頭,麻木的點點頭,說好的。

莫名的瘮人,像具行屍走肉似的。

醫生嘆口氣,卻看見他手上緊緊拽着一件孩童的衣服,不由得愣了愣。隨後又是一陣嘆氣。

不知道還好,知道了怕是更糟心了。

陳嚴慢吞吞的帶着理好的東西,離開了醫院,本來他想回別墅的,可是他不敢,裏面全是程一念生活過的氣息,他只要進去,就感覺自己要徹底窒息了。

最後他回了陳家。

陳母以為他是後悔了那天的決定,心中欣喜不已,但當她上前去牽住陳嚴的手時,卻被他推開了。

他麻木的打開了自己帶回來的箱子,把那件小小的t恤翻出來給陳母看,淡淡的說:“很好看是不是?”

陳母微頓,有種不好的預感漫上她的心頭,“兒子……”

陳嚴道:“我其實很想要一個孩子的,我求了她很久,她都沒有正面答應過我。我每天每天都希望有一個比周司白家兒子好看的小崽子,本來,本來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的,但是你逼走了她。”

他突然笑起來,他壓抑的哭,“不,是我們,是我們逼走了她。”

陳母有些難以置信的後退了兩步,心底終於開始泛疼,如果她知道程一念有孩子了,她絕對不會這麼對她的。

陳嚴道:“算我毀了我自己,但是媽,我真的恨你。”

最後一次,他回陳家。

“公司我不管了,陳家的一切,你給我的一切,我還給你。”

——

……

一周后,陳嚴宣佈離職。

其表弟陳景接任其職位。

後來,青城的人誰也沒有再見過陳嚴。

時光往複,沒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周家,如今陳家也開始走下坡路。

——

……

國外,破落的老城,破落的酒吧。

兩個男人倚靠在破落的吧枱。

“怎麼來b市了?出差?”

另一個男人道:“我已經不工作很久了。”

“有什麼事?”

“想問問你,當初有沒有愛過她。”男人道。

這個問題讓對方沉默了很久,最後無奈的笑了笑:“愛的,但是她喜歡你,我用盡一切辦法逼她,換到的也不過是她的苟且,不是愛。我沒辦法了,只好放過我自己。你看,程家沒了我也是推手,她卻只報復你,連找都沒有找過我,所以我恨她。”

男人點頭,“你恨她,我愛她。”

他付了酒水的錢。

該走了。

“陳嚴哥,我沒有睡過她。”他給他唯一的交代,“給她拍luo照,注射**,她什麼都依我,就這點,死也不肯的。所以我覺得她,挺不識趣。但她在你面前浪.盪成什麼樣子,你看,多不公平。”

男人閉閉眼,抬腳往前走。

不怪他變態,他同樣做得不夠好。

程一念說,陳叔叔,陸源來找我了。

其實她在希望他救她吧?

可惜他一次都沒有聽懂過。

陳嚴停頓片刻,繼續抬腳往前走去。

陸源回頭,笑了笑。

小時候就有朋友開玩笑,說他跟陳嚴喜歡一樣的款,以後指不定會栽在一個女孩兒身上,那會兒都一笑置之,沒想到多年以後,一語成讖。

不過還好,他們倆都沒有贏。

陸源回頭,搶過話筒,道:“今天所有人儘管的嗨,我請客。”

歡呼聲此起彼伏。

陸源終於覺得,沒有那麼孤單了。

——

……

三年後。

偏遠的山區里,有座破舊的學校,裏面朗朗的讀書聲此起彼伏。

程一念理完行李箱的時候,身後的男老師喊住她:“程老師,你走了,就不再回來了?”聲音裏面有明顯的捨不得。

“不回來了,你看我教了一年,還經常出錯,我不適合當老師。”自己半吊子,就不耽誤孩子了,誤人子弟的名聲,程一念可擔不起。

“那你有空要跟我聯繫啊。”男老師依舊依依不捨的說。

程一念客氣的說好。

原本她會來這,也是因為這是程母的老家,程母過世,她帶她落葉歸根,如今一年已經過去,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身後跟着的兩個娃娃,正努力的邁着步子跟上她,還不忘客氣的說叔叔再見。

大娃二娃上了車,還不忘給程一念讓個位置。

大娃說:“麻麻,進城噻。”

她幾個月的時候就在這兒了,聲音里總是帶着點口音。活得也糙,有什麼吃什麼,大概是受她媽媽影響,不是在意口腹之慾的人。

大娃是俞洗的孩子,她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就不見了。

程一念想來想去,覺得這孩子還是得她的家裏人,這樣公平一點。

二娃就比較貴氣了,但是有一點程一念不太滿意,長得太像陳嚴了。

程一念說:“是的。”

這次她打算去a市,解決一件重要的事。

程一念提前在a市租了房子,借錢的,她打算事後讓大娃的爸爸掏錢。

大娃進家以後,瞠目結舌:“麻麻,這是豪宅噻?”

程一念沉默了會兒,不確定要不要告訴她,這就是普通的出租房。

不過過一段時間,她就能住上真正的豪宅。

二娃安安靜靜的,只跟程一念要了一杯水,然後就窩在沙發上睡覺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稍微理了下屋子,睡了一覺,然後讓江言幫忙約着見傅競城。

但是傅競城最近都在國外,所以還得好幾天才回來。

於是程一念先問江言借了錢。

江言微信給她轉了兩萬,又叮囑她:“你自己小心點陳嚴。”

程一念說:“他在a市?”

江言:“他這兩年,神出鬼沒,感覺哪裏都有他。”

程一念:“……”

這可不太好,說得陳嚴像個瘋子似的。

都是老情人,雖然不會繼續再在一起了,但是也不希望他成為一個不太正常的人。

有了錢以後,程一念先帶着孩子去吃飯,二娃要睡覺,她只好告訴他,醒了以後用手機給她打個電話。

程一念之所以這麼放心二娃,是因為他真的特別乖,兩歲多的年紀,卻跟十歲左右的孩子一樣懂事,換句話來說,智商很高。

二娃應了聲,倒頭睡了。

程一念還是不放心,最後找了合租的阿姨幫忙照看一下。這是江言推薦介紹的房子,合租的據說是她以前一個關係很好的傭人。

程一念想着倆孩子都穿得太樸素,二娃沒關係,大娃不是自己的崽,傅競城又是個挑剔的主,不知道會不會不高興。

於是她帶着大娃去買衣服。

大娃望着一排排的衣服,繼續用驚訝的語氣說:“媽媽,名牌噻?”

程一念一本正經道:“不算。”

店員聽到她的話,回頭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本來挺不屑的,可突然覺得她的長相有點眼熟,再然後一拍腦袋,話都說不清楚了:“小姐,您姓程吧?”

程一念驚了:“你怎麼知道?”

“程小姐,您是陳嚴的太太吧?”

程一念否認:“不是。”

店員堅持:“您要說您是,我這衣服就給你打五折。”

程一念沒有任何猶豫的說:“好吧,我是。”

反正她下次不會來這家店,送完大娃她就會出國去待着,應該也不會有很大的影響。

店員在得到她的回答以後,眼睛卻呈現出一種可怕的亮度,她立刻朝後面的休息室喊道:“先生,先生,太太來啦。”

程一念:“………………………”

大娃,“麻麻,先生是啥噻?”

大娃:“是吃的噻?”

下一刻,飛快有人從裏面沖了出來,大概是因為劇烈運動的緣故,深呼吸了好幾口,然後看見程一念身邊的大娃,愣了愣,竟活生生在原地打了個轉,然後以掩耳不及盜鈴之速,拎起大娃猛親兩口。

大娃:“………………???”

陳嚴面露正色:“我閨女長得真像我。”

程一念有些尷尬,正要開始解釋,就見他問一旁的店員道:“你們說呢?”

“像像像,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程一念:“……”

大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爸爸嚇暈了,結結巴巴道:“麻麻,這是我爸爸噻?”

程一念欲答,又被陳嚴搶了先:“是你爸爸,是你爸爸。”

程一念:“……”

大娃跟陳嚴惺惺相惜,互相訴說彼此的思念之情,以及什麼一見如故大概是親情的心靈感應之類的。

“閨女,你竟然還在,爸爸很開心。”

“開心噻。”

“想要什麼禮物,爸爸給你買。”

大娃獅子大開口:“包店噻。”

“包,當然包。”陳嚴直接答應下來,立刻叫人打包。

大娃坑人還沒有結束:“等下請吃飯噻。”

“請,當然請。”

“發紅包噻。”

“發,當然發。”

程一念:“……”

她覺得她應該收回大娃像俞洗這句話,起碼俞洗不是一個這麼貪財的人。俞洗的不愛錢在大娃身上一點都沒有體現出來。

程一念怕這事情沒完沒了了,最後冷了臉色,邊上的一大一小同時發現了她的異常,說話聲音小了些,齊刷刷的轉過頭來看她。

大娃恬不知恥道:“麻麻,一起敲詐噻,這個傻哇。”

程一念:“……”

陳嚴:“……”

他心碎了一地,沒想到自己女兒竟然這麼說他。

但他不怪她,因為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負的責任。

程一念深吸了一口氣,朝大娃招招手,後者順從的從陳嚴身上滑下來,走到程一念身邊要她抱。

程一念對陳嚴道:“不是你的孩子,還有,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陳叔叔,過去的事,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你。”

“你聽我解釋,你們程家的事,我有我的原因……”

“以前你有很多機會,但是你都不願意解釋,我現在,只想你不要打擾我,我只要想到你媽那號人,我就瑟瑟發抖。”程一念毫不客氣的說,“那種惡婆婆,誰愛伺候誰伺候,我反正看都不想看一眼。”

陳嚴認同她的話,“我媽的確不是個好人。”

程一念聽了,卻諷刺的勾了勾嘴角:“說得好像你是好人一樣的。”

陳嚴沉默。

“你心裏有點數,你還不是一樣,不用說你媽說的那麼開心。”程一念道。

大娃還是第一次見到程一念這麼凶,也不敢說話了,敲詐就更不敢了。

陳嚴本來有很多話打算跟她說的,比如他已經跟家裏斷絕關係了,再比如他找了她很久,這一次的巧合,看似偶然,卻是萬分之一。

他去了一萬個地方,才碰上她這麼一次。

但他說不出話來。

最後程一念提着幾袋衣服,對陳嚴道:“你要是跟蹤我,我就不得好死。”

陳嚴的打算被斷絕,心裏頭有些絕望。如果程一念是咒他的話,他肯定不在意,可是是她自己,就算他不信佛的,這會兒也不敢動了。

最後他有些苦澀的說:“好,玩不跟着你。”

“也不準來找我。”

“好。”

大娃在離開的時候,有些不舍的看了陳嚴一眼。

活生生的大雞腿噻。

陳嚴卻以為她是捨不得自己,心如刀絞。

——

……

幾天之後,傅競城回國了。

程一念約他的事,他也同意了,不過他說去他公司談。

傅競城混圈裏的,公司里有不少大明星,狗仔肯定多,所以去的那天,程一念把大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大娃穿着新衣服,問程一念:“好看噻。”

“好看。”

傅競城看到大娃的時候,愣了愣。

程一念把孩子遞給他,他下意識的抱緊了,然後看向程一念,疑惑的皺起眉。

她淺笑:“傅總,你的孩子。”

“我並沒有跟人發生過關係。”說完,腦子裏卻突然有記憶湧上來,三年前,有一次喝醉了,他確實是把人認成俞洗過。

“這個是俞洗的孩子。”程一念如實道。

短短的八個字,傅競城只覺得腦子突然炸開,他就說,他怎麼可能認錯,只是當時他卻沒有多想,甚至連找都沒有去找過。

傅競城覺得心裏空了一大塊,這完全是因為自己的粗心,錯過了俞洗。

他緊緊的抱着懷裏的孩子,像抱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大娃疑惑了,這個是她爹,那上次那個呢?

大娃一直知道程一念不是她的親媽,可現在爹哪一個才是真的。

“她呢?”他有些苦澀的問。

“俞洗的身體很差很差,這麼多年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了,俞洗或許已經不在了。

傅競城一直不敢去想這件事,如今被人提出來,只覺得難受的厲害,更接受不了,只要她還好好的活着,傅競城可以不在乎一切,他願意拿自己的財富甚至生命來換。

程一念也知道這個時候其實最好不要打擾到人家,可是大娃的事終究是要交代清楚的,“傅總,你自己的孩子,你帶着最好,我畢竟不是親生母親,很多事情沒有那麼容易,我不確定你要不要她,但是……”

傅競城皺眉道:“當然要。”

程一念其實不該多想的,瞧瞧傅競城的抱姿,就知道他寶貝得不行。

大娃雖然捨不得程一念,但是這邊是自己的親爹呢,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爸爸,何況跟着爸爸日子好像可以挺好的。

想到這兒,大娃又開始一貫的套路了:“等下請吃飯噻。”

“請,當然請。”

“發紅包噻。”

“發,當然發。”

大娃覺得不錯,挺滿意的。於是朝程一念擺了擺手:“麻麻,我就跟着爸爸了,你不要擔心我。”

“媽媽會來看你。”反倒是程一念更加捨不得,畢竟從小帶大的,感情非常的深。

“好的噻。”大娃笑嘻嘻的看着程一念對傅競城道,“爸爸,你該給麻麻一點錢噻,媽媽帶大我很不容易哇。”

這個不用大娃說,傅競城也是會給的,甚至會給很多,替他照顧女兒是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恩情,“程小姐,以後任何事需要幫忙的,你都可以來找我,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肯定都會替你處理好來。”

這可是非常大的好處了,程一念也沒有想過,道了謝。

然後她跟傅競城一起吃了飯,抱着大娃親近了會兒,才告辭。

大娃在程一念走了以後,才縮進了傅競城的懷裏,“爸爸。”

她其實很捨不得程一念的,只是她知道媽媽要帶兩個孩子不容易,而且她也相信爸爸會對自己好的。

傅競城安慰的哄着她。

父女之間,儘管從來都沒有相處過,但奇怪的是,竟然一點生疏都沒有。

傅競城當天晚上,就把孩子帶回了家。

第二天,昭告天下。

傅家大小姐一時之間博了很大的熱度,甚至一線明星很多都比不過她。

陳嚴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嘴裏的咖啡都噴了出來。

程一念報復他的手段也太狠了些,竟然把他的閨女給了傅競城。

很多事他可以忍,但是這個真的忍不了。

陳嚴當天就直接闖了傅競城辦公室。

彼時傅競城並沒有開始工作,他現在樂不思蜀,心思全部不在工作上,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女兒。

大娃被他逗的很開心,直誇他爸爸真好。

陳嚴心在滴血,自己的閨女竟然喊別人爸爸。

他的理智已經徹底沒了,踹開門就走了進去。

傅競城和大娃同時轉過來看他,前者不解道:“有事?”

陳嚴直勾勾的看着他懷裏的娃娃:“把女兒還給我。”

傅競城冷冷的笑:“我女兒,不是你的,你搶什麼?”

陳嚴覺得可笑,難不成程一念還會給傅競城生孩子么,絕對不可能,而且她離開的時候確實是懷了孕的,所以孩子肯定是自己的。

“給我。”

“不可能。”

結果到頭來兩個大男人扭作一團。

大娃驚訝極了,看了會兒戲,然後拿起傅競城的手機給程一念打電話:“媽媽噻?”

二娃:“不是。”

大娃:“把電話給媽媽哇。”

二娃,“不給,媽媽在睡覺。”

大娃:“二娃乖噻,這邊兩個爸爸在大家噻,媽媽不過來處理,要出人命了噻。”

二娃:“…………”

二娃只好叫醒程一念,後者接了電話,聽大娃的一陣描述,相當無語。

陳嚴現在的腦子果然不太正常,不然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

程一念換好鞋子要出門的時候,看了眼二娃,頓了頓,意味深長的問他,“想不想去看看戲?”

——

……

傅競城辦公室里,兩個大男人打得如火如荼。

但也還好沒怎麼打臉。

所有的員工都害怕的在外面看着,也沒有人敢進去勸。

程一念到了以後,艱難的剝開人群,然後一眼就看到纏做一團的傅競城跟陳嚴。

她推開門進去。

程一念:“住手。”

程一念:“我說助手!”

程一念:“陳嚴你再不住手,你這輩子活該單身。”

陳嚴立刻收手了。

傅競城拍拍身上的灰,掃了他一眼,然後走過去將大娃抱了起來,親一口。

陳嚴挑眉:“誰准你抱的?”

程一念說:“我準的,怎麼了?人家抱自己的孩子有什麼錯?”

陳嚴紅着眼睛看她:“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孩子,現在我有孩子了,你也不應該把我的孩子送人,你這樣報復我,還不如把我給殺了,程一念,你也太折磨人了。我的閨女,現在竟然還叫別人爸爸。”

大娃配合的抱着傅競城道:“爸爸噻。”

傅競城又親她一口。

陳嚴嫉妒的氣得眼睛更加紅了,對程一念說:“你殺了我吧。”

在場的兩位都有些無語。

程一念覺得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她往門外走,將一團東西抱進來,然後在陳嚴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把“東西”塞進了他懷裏。

陳嚴定神一看,是個孩子,粉嘟嘟的很漂亮。

再定神一看,驚了,跟他長一模一樣。

二娃沉默片刻,朝他揮了揮手:“hi。”

陳嚴:“…………………”

二娃:“那個,我是你兒子。”

陳嚴:“…………………”

二娃,“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陳嚴:“…………………”

二娃:“是有點驚喜過了頭,但是不比大娃差喲親,擁有二娃,不吃虧,不上當。”

“……”

最後,陳嚴被程一念拉出門的時候,整個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愣愣的,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程一念往停車場的方向看了看,問他:“開車過來的?”

陳嚴如夢初醒,猛地點了點頭。

程一念說:“去開出來。”

陳嚴僵硬的照做了。

程一念有些懷疑他這個狀態開得了開不了車,所以最後車子是她開的。

二娃和陳嚴一起坐在後排。

陳嚴一直在晃神,身邊的二娃一直皺着眉,擔心的看着他。

他回神時,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陳嚴頓了頓,翻找了一陣,最後翻出一罐飲料:“喝可樂嗎?”

二娃搖搖頭:“不喝這些東西。”

第一句話問出來,最後陳嚴便能坦然的面對這個他差點不知道他存在的兒子了,他清了清嗓子:“那玩具呢,變形金剛,樂高,槍,喜歡什麼?”

二娃:“也不玩。”

陳嚴覺得二娃這個狀態,跟剛剛開始的時候很不一樣。

二娃大概發現了,淡淡的道:“啊,剛剛是你火氣太重,我哄哄你。但是你放心,我真的是你兒子,如假包換。”

陳嚴心道,就你這長相,你說你不是我兒子,那我也不相信啊,實在是太像了。

程一念問了陳嚴的地址,把車子導航到他家,等陳嚴抱着孩子下車以後,她沒動,於是陳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程一念平靜的說:“二娃是你的孩子,我不能阻止你見他,但是我並不打算原諒你。”

陳嚴的表情不太好看,她剛才都挺正常的,他還以為過去的事也就差不多翻篇兒了。

“我之所以平靜,是因為我報復過你了,我釋懷了,放下了,並不是你以為的,我原諒你。”程一念只是在說著自己的想法,“你以前的行為,我挺理解你的,但是要原諒你,我還做不到。”

陳嚴緊緊的盯着她,有些事也不好操之過急。

而他沒想過的事,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出,她可沒有打算讓他見二娃。

陳嚴只好抱着二娃進屋,跟二娃打心理戰:“爸爸真慘。”

二娃道:“也不算慘,畢竟你還挺有錢的。”

陳嚴:“……………”

二娃道,“不過,你有錢也挺好,所以我一直挺橫,心想着要是出了什麼事,反正有一個有錢的老子會替我擺平。”

陳嚴說:“我可真謝謝你。”

二娃慷慨道:“不客氣。”

“……”

——

……

既然陳嚴已經發現了二娃,程一念就不着急走了。

她甚至還找了份工作,服裝店裏的導購。

她上班的,還是一家比較有檔次的店,來來往往的都是些還算比較有錢的人,程一念風華正茂,很快就有一個富家公子還是追她。

雖然人長得不咋地,但程一念覺得還算不錯,於是她也開始嘗試着去跟他約會。

——

……

陳嚴有些奇怪,二娃來自己家裏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倒不是他不喜歡,相反的,陳嚴恨不得二娃天天都跟自己粘在一起,他疑惑的是程一念的大方。

陳嚴於是開始打探消息:“兒子,你最近怎麼總是來爸爸這兒。”

二娃道:“你這意思,似乎是不太喜歡我。”

“不可能。”陳嚴糾正他,“你是我兒子,你就算放火燒了你爸的別墅,我都不會不歡迎你。”

二娃:“你想問我媽為什麼不管我?”

陳嚴覺得這兒子真是貼心小棉襖,不論他在想什麼,他都能知道。

二娃也不隱瞞:“我媽很忙。”

陳嚴道,“工作。”

“不是,她忙着談戀愛。”

陳嚴:“……”

他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疼,又往腦溢血方面走的趨勢。

陳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問:“你覺得爸爸怎麼樣?”

二娃道:“媽媽覺得你不咋地。”

陳嚴不服氣了,他在自己有空的時候,帶着二娃偷偷跟蹤。

一家餐館,他們就坐在程一念和她“對象”不遠的地方。

陳嚴心底酸的要命,好在表面上還算正常,不屑一顧:“也不怎麼樣。”

二娃看了自家老爸一眼,眨眨眼:“咦,好酸。”

陳嚴:“……”

他難得紅了臉,努力堅持着自己的發言,“我說實話,真不怎麼樣。”

二娃倒是沒有嗆他了,贊同的道:“的確沒有你好看。”

得了,兒子又貼心了,陳嚴再次被感動。

他正打算上前去抱抱自己的乖兒子,就聽見二娃一本正經的道,“畢竟我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要是否認你的長相,就是否認我自己的。”

陳嚴不知道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損起人來怕是連律師都要比不過,是好是壞。

當天晚上,程一念回去接二娃,陳嚴就坐在沙發上幽怨的看着她。

二娃回去以後,就開始和大娃打電話。

大娃:“是媽媽噻?”

二娃:“不是。”

大娃:“哦,做什麼噻?”

二娃:“你爸爸有沒有老婆。”

大娃:“沒有哇,你爸爸噻?”

二娃?“我爸爸也沒有。”

大娃終於泛濫起了同情心,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你爸爸我理解,但是我爸爸這麼優秀噻,沒老婆真的有點可憐。”

二娃也終於對大娃不滿了一次,“我爸爸比你爸爸好看。”

大娃道:“我爸爸會打呼嚕噻,你爸爸會噻。”

二娃明知道這個話題相當的幼稚,但是任然忍不住要和大娃一較高下,睜眼說瞎話道:“我爸爸也會。”

大娃:“我爸爸大聲的可以吵醒豬噻。”

二娃:“實不相瞞,每次打雷,都是我爸爸的呼嚕。”

大娃:“我爸爸吵得恐龍滅絕了噻。”

二娃沉思片刻,決定認輸。

大娃於是開開心心的去跟傅競城宣告自己的戰績:“爸爸,我今天幫你贏了陳嚴噻。”

傅競城很欣慰,抱着她問幫他贏了什麼。

大娃道:“你打呼嚕比他響噻。”

傅競城:“……”

——

……

程一念跟“歪瓜裂棗”約了半個月的會以後,陳嚴着實有些坐不住了,連忍一下都忍不了。

於是他直接衝到了“歪瓜裂棗”的公司,惡狠狠的警告他:“不準對我媳婦有想法,你再敢找她,我打斷你的腿。”

“歪瓜裂棗”嚇得屁滾尿流,當場跟他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去找程一念,但轉頭他就跟程一念告狀去了。

程一念直接找上陳嚴,用同樣的方式告訴陳嚴,不準干涉她。

哪知陳嚴眼睛都不閉一下,張口就來:“做不到。”

氣得程一念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打完,她愣住了,有些后怕,畢竟陳嚴這人,嬌貴得很,從小到大應該都沒有敢碰他的人。

陳嚴的臉色不太好看,程一念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陳嚴只是握着她的手仔細的看了片刻,嘟囔道,“我皮糙肉厚的,你打我有什麼意思,疼不疼?”

程一念非但不疼,相反的,扇了他讓她覺得非常的爽,那種刺激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怎麼說,就是你以前從來不敢做的事,然後有一次你大膽的做了,然而還沒有人指責你什麼,就是這種感覺。

她涼涼的看着他,“我談我的戀愛,關你什麼事?”

陳嚴:“我吃醋。”

陳嚴:“都醋了半個月了。”

他說著,擅自進了她的房間,找來一個衣服架子,遞給她,然後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如果你心裏有氣,你隨便打我,我絕對不還手,你愛打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反正那個男人絕對不可能。”

程一念簡直要被他氣笑,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陳嚴這麼的無賴呢。

反正他愛跪就跪着,程一念不想搭理他,轉身進了房間。

這一晚上,陳嚴都沒有起來過。

第二天,腿麻了,站都站不起來。

程一念覺得他這是活該。

但她還是好心的給他找了個熱水袋,讓他敷一敷緩解疲乏。

沒想到陳嚴卻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說:“一念,我很想你。”

她在一瞬間縮回手,面無表情。

陳嚴訕訕道,“但是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解釋一下。第一,我媽的事,這個是我的錯誤,沒得辯解。但我也不會再回陳家,現在的生意規模都不算特別大,是我自己從頭開始的。第二,當初你家的事……”

程一念卻反應很大,轉身就要走。

陳嚴不讓,嘆口氣,“一念,我真的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留情面,我之所以會參與,你想想向徑那匹吃人不吐骨頭的狼,他吃下去的東西,你覺得還有機會叫他吐出來么,所以我參和進去,就能替你留一點,你們程家的東西,我都給你留着,並沒有私吞半點什麼。那些股份我早全部都轉給你了。”

程一念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陳嚴有些後悔,這些事他應該早點告訴她的,不然她也不會被壓抑這麼久。

陳嚴誠懇的說,“你放心,一輩子還有這麼久,我都願意等,等到你願意原諒我的那天。我們再和好。”

程一念倔強的說:“你永遠不會等到那一天的。”

“那也沒有關係。”陳嚴輕聲哄她,“我願意等,多久都願意。”

陳嚴開始頻繁的低頭認錯,跪鍵盤跪榴槤,他都試過。

更神奇的是,全是陳先生自願,程一念完全沒有要求過他。

陳嚴正色道:“這種事情,靠的就是一個自覺。”

所以他很自覺。

自覺的過了頭。

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愛跪。甚至還能在同時邊看電視邊擇菜什麼的。

哦,對了,陳嚴也愛做飯,中餐西餐都不在話下,久而久之,二娃跑偏了,跑成了陳嚴黨。也幫着陳嚴說各種好話。

但程一念卻是難得的沒有心軟過。

陳嚴也不介意,早上來做飯,中午來做飯,晚上來做飯,一日三餐全包,然後大半夜的才走。

二娃不忍心,就把自己的床讓了一半給陳嚴。

程一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好吃的飯菜也的確讓她享了福。

後來,陳嚴在電視台買了黃金時間段的三十秒。

不為了營銷產品,只是給程一念道歉用的。

她一天沒有原諒他,道歉的視頻就會一直放着。

以至於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個叫陳嚴的男人,一直在等一個叫程一念的女人原諒他。

然後有一天,廣告不播了。

誰也不知道,程一念究竟原諒陳嚴沒有。

應該是原諒了吧。

——

……

傅競城在大娃三歲生日的那一天,去找了當初跟俞洗結婚的那個導遊。

導遊看到他和孩子以後,嘆了口氣,開着車帶着他去了一片海。

波瀾壯闊的海。

導遊指着那片海,道:“她就在這兒。”

傅競城平平靜靜的,無悲無喜。

導遊道:“她被你逼跳樓的那一次,其實不僅傷了腿,更傷了元氣。她不見你,一是不再不信任你,怕你傷害。二是怕你真心,最後傷心。說到底,是在護她自己,也是在護你。可她不願意讓你知道,怕你肝腸寸斷,到底是護你多過自己。”

傅競城“嗯”了一聲,他一直知道,她把自己當作命。

只是他太年輕,叛逆,不肯承認喜歡。

“我告訴你,只是替她不值,你這樣的人,不值得心安理得過一輩子。”導遊道,“答應她的沒能做到,我下去以後,自己會跟她請罪。”

傅競城動了動嘴角,最終什麼也沒有問。

導遊走的時候說,“不過,最終你到底心裏有她的,她應該如願了。”

海風撲面而來,似乎有俞洗的味道。

人間不值得。

最不值得當屬一個傅競城。

她說,阿城,我護着你。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會護着他了。

傅競城抱着大娃,小聲的叮囑她:“從今以後,你要熱愛這片海。”

“啊?”大娃不解。

“噓,小聲點,不要吵醒你媽媽了。”

“……”

“媽媽在哪?”

“媽媽睡著了。”

“……”

——

……

傅競城終身未娶。

.

傅競城六十歲病危,叮囑自己唯一的女兒說:“不需要墓地,什麼都不需要。”

他渾濁的眼裏含着淚水:“讓我奔向我想要的那片海,就夠了。”

……

你生存的地方,是我的信仰。

有你在,刀山火海,也是我甘之如飴的天堂。

(全文你猜有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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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飄渺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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