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放下戒心
夜已深,虞七七還沒睡,她坐在庭院中,望着空中的一輪彎月,阿箋去給她拿了一件外袍,覆到她身上,為她遮掩去夜間的寒涼。
她眨了眨眼眸,漫天的繁星在她的眼睫間來回閃動,帶着一點點亮光,“阿箋,你說阿爹阿娘是不是它們其中的一顆?”
以前她聽阿娘說,人死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到了夜間,會掛在天空上,看着凡間的親人,滿足自己的念想。
阿箋點點頭,“那幾顆最亮的星星就是皇上和皇後娘娘,還有幾位皇子們,因為公主在這看着他們,他們一定會拚命發出最亮的光來吸引公主的目光。”
虞七七咧開唇角,阿箋的這番解釋她很滿意,眉眼間的亮光變得更濃郁了。
抬起脖子看得太久,她用手扭了扭脖子,趴到石桌上,睡了過去。阿箋將手覆到她肩上,想將她叫醒,見她睡得正熟,便不太忍心,只好將她的衣袍掖緊,不讓她被夜風吹到。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來時,天已經大亮,鼻尖一吸,便聞到一抹花香味,晨光透過樹枝,落到她的臉上,泛起一點點斑駁的陰影。
“阿箋。”
她沉聲喊,沒人應。
“醒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她蹙眉回頭,一抹金絲滾邊長袍映入她的眼眸。
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你怎麼到這來了?”她對於南宮琰踏入這片國土上來,已經產生了陰影。
“喝口熱茶醒醒神。”他的手裏端了一杯熱茶,專門給她沖泡的。
“阿箋呢?”
虞七七隻低頭凝一眼他手中的茶杯,便繼續朝他發問。
“在楚裴鈺那裏。”
他不慌不忙地回道。
她眨了眨眼睛,這才從他手裏接過茶杯,阿箋在楚裴鈺那裏,她還是放心的。楚裴鈺那個人待阿箋不錯,她心裏有數。
南宮琰摸摸鼻子,掩去眸底掠過的一絲慌意,其實是阿箋看到他們主僕二人朝庭院走來,不由分說就上前去攔住他們,不讓他們靠近虞七七分毫,他才迫不得已讓楚裴鈺將她瞧暈,現在正被楚裴鈺守着,估計還沒醒過來。
喝下一口茶水,虞七七差不多清醒了,她拿下身上的外袍,起身朝裏屋走去,想要梳洗一番,南宮琰也挪動腳步,跟着她進屋。
“皇上來這就沒有正事要做?”她回頭,小巧的臉上透着慍色。
“有。”南宮琰回答,爾後又補充道:“就是照看你。”他深邃的雙眸間,添了一絲柔意。
虞七七死死擰着眉頭,三兩下就跑到他面前,動手將他推搡出屋子,“滾滾滾。”
門“嘭!”地一聲關上,接着南宮琰的兩眼一黑,眼前只剩一扇古色古香的雕花門。
他抬手,欲言又止,最後只好作罷,靠在廊柱上,等着裏面的人主動開門。
虞七七長吁出一口氣,額間沁出一層汗珠,她將手中的外袍垂掛到屏風上,換了身藍色的淺繡衣裙,腰間繫上一條綉着金絲的藍色綢帶,弄好后又自己做到梳妝鏡前,梳妝綰髮髻,就着阿箋之前梳的依葫蘆畫瓢。
“死阿箋,去那麼久還不回來!”她弄完了,還沒見到阿箋的身影,忍不住咒罵一聲。
昨夜阿箋還在同她說,後院的一株雨荷開了,等明早她用完早膳后一同去看看呢?現在楚裴鈺來了,人就不見了。
又在圓凳上坐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后,還是沒見阿箋的蹤影,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
她皺眉,從圓凳上站起身子挪步,小聲挪到門口,想從門縫裏往外看那人還在不在門外,貼到門板上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到,她把門關得太嚴實了。
受餓的肚子又發出一陣聲響,隔着門板傳了出去,虞七七訝然,正想從門邊上開溜,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道揶揄聲,“肚子都餓了還不快開門,想餓死在裏面嗎?”
喉間發出一道‘嘖’聲,她只好打開屋門,“告訴我楚裴鈺在哪?”她要去把阿箋揪回來。
“剛剛倆人已經出府去了,朕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朕讓下人給你端早膳過來,你用完早膳再去尋她也不遲。”
他漫不經心說著。
虞七七隻好勉為其難答應他。
看到這端上來的熱乎乎的慧仁米粥,杏仁豆腐,片皮乳豬,金絲燒賣,當即就忍不住了,不等南宮琰動筷她便先夾了一個金絲燒賣往嘴裏塞,在南宮琰面前,她最不想注意的就是形象。
“你慢點吃。”
南宮琰還很識相的,給她夾了一片烤乳豬。
可吃着吃着,她就發覺不對勁了,怎麼南宮琰一來,這府上的膳食都變好吃了,這些御廚也太敷衍了些,見天子來了,才把看家本領拿出來。
想到這,她忽然開口問他,“你要在這待幾日?”
南宮琰眉心一挑,“想讓我早些離開?”他這也才剛來啊,就這麼著急要把他趕走?
“不然呢?”
虞七七反唇相譏。
“你待幾日我便待幾日。”他穩穩回道。
“哦。”她輕應出聲,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多久而已,不過南宮琰要跟在她身邊待着,她就渾身不自在。
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南宮琰別開眼眸,佯裝沒看到。
“那我要是在這待一輩子呢?”他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回燕京,他可是燕京的君主。
聞言,他仔細想了想,“那朕便將帝都設在這裏。”
虞七七白眼一翻,無話可說。
用完早膳,摸了摸吃得圓滾滾的肚皮,虞七七站起身子,走到廊下伸了個懶腰。
她回過頭,看向那個還在低頭飲茶的人,“喂,現在你總能告訴我,阿箋去哪了吧?”
“你平日裏去了什麼地方玩兒,她應該就是去了那兒。”南宮琰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回她。
虞七七用一種懷疑的眸光看着他,爾後又沉下眼眸,他說的確實也沒錯,想了想,她抬腳從廊下離開。
一抬頭,沒見到她的身影,南宮琰放下手中的杯盞,追了出去,她的那抹藍色裙擺消失在走廊盡頭。
好在他追到府外時,恰好看到她翻身上馬的身影。
虞七七扭過頭,朝他做了一個鬼臉,策馬離去。
南宮琰站在原地,只微微勾起唇角,倒也不急,他派人去將沈非鴻叫來,“皇后和她的侍女平日裏最常去的地兒是哪裏?”
“是三里開外的一處園子裏,裏面有一座水池,常年繞着煙霧,她們二人經常到那垂釣,但也總釣不到什麼。”
沈非鴻想了片刻后,才開口回他。
“好。”
南宮琰朗聲應下,亦是翻身上馬,駕着沈非鴻給他備的烈馬,沿着虞七七的蹤跡追去。
阿箋醒過來的時候,人還有些懵,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楚裴鈺,“你在這,那皇上呢?”就連問出口的話,也不清不楚。
“皇上去找皇後娘娘了。”楚裴鈺耐心回著。
霎時間,阿箋的眉頭豎了起來,對啊她怎麼會問出這麼沒有挑戰性的問題,簡直是白痴,她掀開被褥,翻身下床,走出屋子時,發現楚裴鈺竟然沒有追上來。
她晒晒然,直接趕回庭院中,可裏面空空入也,一個人也沒有,問廊下的下人們,她們也都搖頭說不知道。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又回到自己被關押的那處屋子,冷着臉問楚裴鈺,“人呢?!”
“什麼人?”
楚裴鈺反問。
“皇上和皇後娘娘!”阿箋跺腳。
“我哪知道。”他依舊正襟危坐着,他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守在這裏,哪裏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兒。
阿箋冷冷凝着他,估摸着他說的也對,一整夜都守着自己,確實是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她咬牙,從他面前跑開,這回楚裴鈺倒是追了上去,“皇上來這,本來就是想化解恩怨的,你就給他們二人一點獨處的時間化解吧。”
楚裴鈺攔在她面前。
“化解恩怨?門都沒有!”阿箋一步都沒後退,臉上氣焰張揚。
“你看看你,這麼較勁做甚?這皇後娘娘始終是要跟皇上相處一輩子的。”他斂了斂眸。
阿箋冷笑,倒是往後退了一步,一臉冷漠看着他,“你見過和自己仇人相處一輩子的嗎?”
“......”
楚裴鈺啞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阿箋一把將他推開,往前跑去。
楚裴鈺追出府外,阿箋已經沒了蹤影,她的身手在他之下,可這溜走的速度卻在他之上。
待他們二人吵完了,沈非鴻才從暗處走出來,“放心吧,阿箋那個腦子,尋不到皇上和皇後娘娘的去處的。”
在和她們相處的這段時日裏,沈非鴻已經看透了阿箋的為人,她最不擅長的,便是分析事情,腦袋瓜子想事情只會一根筋。
“......”
楚裴鈺再一次啞然。
阿箋確實沒尋到南宮琰和虞七七,她在皇城內尋了個遍,愣是沒找到他們。她擰着眉頭回到府上,唯獨沒想到要尋的便是她和虞七七經常去的那處園子。那是她和虞七七最常的,她想虞七七總不會帶南宮琰去那吧,乾脆回了府,在府上等她,南宮琰總歸不會傷害她。
南宮琰尋到那處園子外邊,發現虞七七的那匹烈馬被綁在外面,心底一片瞭然。
虞七七在園子裏尋了一圈,都沒尋到阿箋的蹤影,眼前的池子被煙霧繚繞着,她也看不清前面的景緻,可連叫了好幾聲,都沒得到阿箋的回應,她想阿箋應該不在這兒,只好作罷,要往外走時,卻看到了聞聲趕來的南宮琰。
她撇嘴,往旁邊躲去,藍色的衣裙還現在樹廓外面,南宮琰朝那抹藍色裙角走去,“原來你們在南詔最常去的地兒便是這兒。”南宮琰凝着眼前的池子,邊上長了很多奇花異草,是南詔最獨有的景緻,花蕊中吐着花香,混着香草的味道。
“阿箋不在這兒,我要回去了。”虞七七從樹後面走出來,悶悶不樂地說。
“她興許已經回府上了,你又何必要如此擔憂她。”南宮琰寬慰她一聲,拉住她的手腕。
她的眼中起了一簇火光,耳垂微紅,臉上透着慍色,“是不是你們將她綁起來了?”
到了這會,她才察覺到不對勁。
阿箋是練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靈敏上許多,昨夜她睡著了,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可阿箋不同,若是有人在她身旁出現,她一定會第一個發現,定是因為她攔着南宮琰,所以他才將她抓起來。
“不算是綁,就是關起來了而已。”南宮琰心虛的撇了一下眉頭,染着墨色的眼珠子不經意間轉了一下。
可只這一下,虞七七便瞧出了端倪,她咬着牙,惡狠狠盯着他,“阿箋是我身邊唯一一個陪着我長大的人,她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就等着看吧。”她冷聲威脅他,接着掙扎了一下,南宮琰才鬆開手。
看着那抹匆匆離去藍色身影,南宮琰一眼眼前的繁花景緻,喟嘆一聲,這麼好的景緻,她不留下來一起多待一會,真是可惜了。
不過,他也跟着虞七七的後腳出去了。
園子裏彎彎繞繞,也沒把他難住,出來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那匹馬不見了,只剩下一條韁繩,他低下頭,凝着地上的韁繩犯難,微微斂眸后,他吹了一下口哨,被解開韁繩的烈馬又跑回他面前。
他將韁繩重新套到烈馬身上,翻身上馬,依着來時的路回去。聽到後面傳來的馬蹄聲,虞七七回過頭看了一眼,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放走的那匹烈馬,又回到了南宮琰的身邊。
“朕的這匹馬有靈性,不是你想放走便能放走的。”南宮琰朝她揚眉,一臉的得意,像極了當初她剛嫁入東宮時,他捉弄她的樣子。
“真是沒想到啊,皇上還有那樣的本事。”虞七七也勾起唇角,一臉不在意的笑着。
她原以為自己能看到他狼狽的一面,看着他氣喘吁吁地跑回到府上,這下好了,幻想破滅,她剜了他一眼,策馬離去。
阿箋在府門口候了虞七七多時,才看到她騎着烈馬回來,身後還跟着南宮琰。
“公主,您去哪兒了?”她的話里,還帶着擔憂之意。
“你還說呢,我去找你去了,結果半個影子都沒尋到,原來你在府上。”說完,她又回頭看一眼身後那人,“被人綁了!”她故意調高音量。
“那奴婢怎麼到處都尋不到您?”
阿箋一臉地疑惑,南詔皇城就這麼點大,除非他們出城了。
“我去了我們經常去的那處園子。”她拂袖,抬腳往府內走去。
阿箋摸了摸鼻尖,難怪自己哪裏都找過了,就是沒找到她的蹤跡。皺了皺眉頭,她趕緊跟上虞七七的腳步。
“公主,您要現在用午膳嗎?”阿箋一邊跟着一邊開口問她,她瞅着也到時辰了。
“嗯。”
虞七七點頭。
白跑了一趟,她自然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阿箋領會她的意思,就要跑到廚房裏去吩咐下人。忽然,她的手被一雙靈巧的手給抓住,“你先回來。”爾後,她看向南宮琰,“你派人去廚房裏吩咐下人們做午膳吧。”
他的話比較管用。
阿箋神色鬱郁,不明白她為何要忽然這樣,之前不也是她去吩咐的嗎?也沒見她有什麼意見啊。
“去吩咐廚房一聲。”南宮琰側目了,吩咐楚裴鈺一聲。
“是。”
楚裴鈺應承下來,人便從長廊上消失。
“一會你就知道了。”虞七七輕聲說道。
阿箋應下一聲,眨了眨眼皮子。
爾後,她剛坐下不久,便有下人端着午膳上桌,阿箋凝着眼前眼花繚亂的午膳,這下才恍然大悟虞七七方才為何會那樣說。
南宮琰也在她身旁坐下,與她一同用膳,他從出現在虞七七面前到此刻,真的是寸步不離,阿箋也沒有法子,她擰不過他和楚裴鈺。
不過,看到虞七七吃成那番高興的樣子,她便也知足了。
她要歇下時,南宮琰總算是離開了,“公主,奴婢聽楚裴鈺說,皇上是要過來與您化解仇怨的,他這麼寸步不離跟着您,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回去?”阿箋十分嫌棄地說。
“他說了,我回去他才會回去,不然就一直待在這。”虞七七也很是犯難。
“啊,那豈不是跟狗皮膏藥一樣。”阿箋皺眉,雙眸里的鄙夷愈發濃郁。
“可回了宮,不僅有高牆宮闈囚着,還要被他監視,不是比被狗皮膏藥黏着還要慘?”
虞七七晒晒然,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我隨公主的意,公主在哪待着阿箋也在哪待着。”阿箋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
“你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我與他的仇怨,如何能化解?”她盯着梳妝鏡中的自己,苦笑一聲。
“對啊,奴婢今日也跟那楚裴鈺說了,與自己的仇人相處一生,簡直是可笑!”阿箋一激動,握着玉梳的手使了些力氣,刮到虞七七的頭髮,讓她倒吸一口涼氣,阿箋回過神來,這才鬆開手,幫她將頭髮梳好。
“你說的沒錯,阿爹阿娘若是看到我這個樣子,興許在九泉之下都閉不了眼。”
她低下頭,手指頭煩躁地點着手中的髮絲。
“公主,不如...”阿箋低下聲音,往四周看了一眼,方才開口回道:“不如趁着他在這放鬆警惕,又離燕京甚遠,我們直接將他...”
她還沒說完,虞七七立刻捂上她的嘴,“這話你可不能輕易說出口。”她的眉間,閃過一抹厲色。
“可是...”
阿箋嘆了聲氣,將她從圓凳上扶起來,往床榻邊上走去。
“若是有機會,我會下手的。”要躺下時,虞七七意味深長地對她說道。
“公主您做主就好。”阿箋點點頭。
從虞七七的庭院裏離開之後,沈非鴻尋到了南宮琰的面前,朝他稟報南詔這段時日來的狀況,他這兩日都在圍着虞七七轉,外面的狀況還沒能去看過,這會聽了沈非鴻的話,他才心安,總歸是治理有方,沒有再衍生出什麼禍事來。
......
皇宮裏,邊瀟瀟和林嫻兒已經好幾日沒見到南宮琰的身影了,內侍也不鬆口,沒說南宮琰去哪裏,只說南宮琰身子不適,所以才將早朝推了。
“皇上好好的,怎麼會病了呢?”邊瀟瀟不解地問林嫻兒,她心裏也沒了主意,所以才過來找林嫻兒。
“依我看,皇上不是病了,是出宮了。”林嫻兒沉下眸光,信誓旦旦地說。
見邊瀟瀟一副茫然的樣子,她緊而又說道:“皇後娘娘不在宮裏,皇上又病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說,皇上去尋皇後娘娘了?”邊瀟瀟皺眉。
“這也是我猜的,若真是去了便去了,反正他眼裏也沒有我們,我們憂心那些做個什麼勁兒。”
林嫻兒低下頭,繼續擺弄手裏的絲帕。
“你不憂心,不憂心你之前還端着參湯過去看皇上?”邊瀟瀟朝她翻了個白眼。
“......”
林嫻兒無力反駁,她說她是想去跟皇上打點好關係,日後好在後宮中通行的,想必她也不會信。
眸光又落到她手腕上的那個玉鐲子上,邊瀟瀟的心口又是一陣煩悶。
在林嫻兒那兒待了一會,阿蕊從外面跑進來,對着她說道:“主兒,知府大人進宮來看您了。”
“我爹來了?”
邊瀟瀟立刻站起身子。
“嗯,正在水雲宮外候着呢!”阿蕊使勁點頭。
她直接邁開步子,從林嫻兒的屋子走了出去,那股子力道就跟跑出去的差不多。
林嫻兒掀了掀眼皮子,要說出口的那句“姐姐慢走”,最後只能被她硬生生咽回肚子裏,接着便打了一聲哈欠。邊瀟瀟來得太急,她原是要歇下的,這會她走了,正好遂了她的願。
她伸出手,讓珠兒將自己扶起來,朝軟榻邊上走去,傾身便躺下。
“爹,您怎麼來了?”
邊太寅突然進宮,邊瀟瀟的雙眼間透着一絲絲詫異。
見到她從臨照宮的宮門走出來,邊太寅的臉色沉了下去,“你怎麼是從那出來的?”
邊瀟瀟扭過頭,看了一眼臨照宮的匾額,眼皮子抬了抬,“女兒去跟嫻兒妹妹說會話,怎麼了?”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哎呀,你真是糊塗!”邊太寅斥了她一句,將她拉進水雲宮裏,進到她的寢殿中后,他才沉聲開口,“在這后宮裏,你還指望跟她拉幫結派不成?這回皇上不在宮裏,定是尋皇後娘娘去了,若是皇後娘娘這回有個三長兩短,這後宮中不是你登上后位便是她登上后位。她前些日子受了皇上青睞,你還處處受皇上嫌惡,還不趕緊想想法子,還在那跟她磨嘰!”
邊瀟瀟滿臉驚訝地張了張口,“您怎麼知道皇後娘娘會有個三長兩短?”她關心的倒是這個。
“難道你不知道皇後娘娘這回是去了哪兒?”邊太寅皺緊眉頭,就連在宮外的他都聽到消息了,他這個傻女兒怎麼還什麼都不知情!
果真,邊瀟瀟搖了搖頭。
“......”
無言地瞥了她一眼,邊太寅才開口道:“她回了南詔。你想那南詔是什麼地方,皇上踏平了南詔的國土,手上染着南詔族人的血,皇後娘娘會放過他?這回在南詔,她與皇上之間定會有個了斷,至於結果...只怕最後回南詔的只有皇上一人。”
他面色凝重,一派篤定的模樣。
“可他若是不立后位呢?女兒瞧着他,倒是很在乎皇後娘娘,不像是會...”她小聲抗議。
邊太寅點了一下她的腦袋瓜子,“你個傻孩子,他要是不立后位,不是還有父親和朝中的大臣們嗎?到時候若是皇後娘娘真的沒了,你且要使出渾身的解數去討皇上的歡心,其他的事你不必操勞。”
此次對於他們來說,可是一個好機會。
邊瀟瀟半委屈低下頭,揉了揉被他點痛的腦袋,鬱郁回著,“女兒知道了。”
“總之,你不可和那個林嫻兒走得太近,你這般急冒出頭,萬一被她算計了去,以後有你好受的,沒準還會拖累我與你母親!”
邊太寅又是一番意味深長的教訓,直說得邊瀟瀟無力辯駁。
他在那叮囑了邊瀟瀟許久,直到日落西沉的時刻,才從她的水雲宮離開。
邊瀟瀟坐在圓凳上,仔細回想她父親說的那一番話,他說那些消息也是他暗地裏打探來的,虞七七能不能活着回來他還不能確定,只覺得這回南宮琰追到南詔去,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
想了一會,她便覺得心煩氣躁,若是虞七七回不來了,這后宮裏日後只剩下她和林嫻兒,她便是事事都要與她爭寵,想到她獲賜的那個玉鐲子,她心中又是沒來由一頓焦躁。
“主兒,奴婢給您備了晚膳。”阿蕊走到她身旁,提醒她一聲。
“嗯。”
她輕輕應聲,起身去用了晚膳。
末了,阿蕊想起方才見到王氏進宮的事,忙俯到她的耳邊低聲道:“奴婢方才見到太史夫人了,想來定是去看林昭儀的。”
邊瀟瀟的神色頓時拉了下去,握着玉箸的手猛然一滯,問她,“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確信沒有看錯!”阿蕊立刻點頭。
她沉沉吁出一口氣,心中已經瞭然,看來不止自己的父親想到了這一層,林兆言也想到了,這會正讓她們二人暗自較勁呢。
“以後臨照宮我們要少去,你也少和那邊的人盤扯不清!”邊瀟瀟厲聲叮囑她一番。
“奴婢明白!”知道其中的輕重,阿蕊急忙應下聲來。
用過晚膳之後,她讓阿蕊去盯着王氏,待她走後再回來稟告她。
過了子時,阿蕊才從外面摸着昏暗的宮燈光亮走進來,“主兒,太史夫人回去了。”
“嗯,今日的事不要聲張出去。”她微微抬眸,爾後又揶揄一聲,“這母女二人敘舊得可真夠久的。”
“奴婢明白。”阿蕊頷首應答,將她從藤椅上扶起來,讓她到軟榻上歇下。
斂了斂眸子,邊瀟瀟眉心一揚,“這萬事雖未有定數,可她在宮裏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萬不可再被林嫻兒壓了一截。”
可林嫻兒與她想的卻不同。
第二日,邊瀟瀟剛起榻,她便來到了她的宮門外,一臉喜悅地說道:“姐姐,我看今日天氣不錯,我們一塊到後花園的魚池裏去投食吧。”
後花園的魚池裏養了許多五顏六色的魚,每日都有宮人在那投食,邊瀟瀟和林嫻兒也一同去過幾次,還幫着投食了幾次,見那些魚兒紛紛齊頭追着魚食攀咬,她們便覺得好玩得緊。
想到那冰冷的池水和深不見底的池底,邊瀟瀟擰了擰眉,她這行動得可真夠快的,王氏前腳剛走,她便想出了這麼歹毒的計謀來。
聞言,待阿蕊給她配好腰帶后,轉過身子朝她說道:“我跟你一塊去也行,你且要先陪我一同用過晚膳。”
“這有何難?”
林嫻兒眸色澄清,頃刻間便在她的紅木圓桌邊上坐下,等着她的宮人們上早膳,她朝阿蕊示意一眼,阿蕊便退下去。
最後一道小米粥要端進去時,被阿蕊接到手中,她抬手,往林嫻兒的那碗小米粥中灑了葯末,這才端進去,一人一碗呈到她們二人面前。
“主兒請慢用。”
阿蕊輕輕叩首,便退了出去。
林嫻兒沒察覺出異常,只一瞬,便低頭飲用碗中的小米粥,邊瀟瀟也裝作沒事人似的低頭用膳。
用完早膳,她站起身子,正要與邊瀟瀟一同去後花園,忽然,胃中一陣翻滾,她臉色也漲得通紅地捂了一下肚子。
“妹妹可是哪裏不舒服?”
邊瀟瀟跑過去,假意將她扶住。
林嫻兒緊緊抓着她的手腕,擰眉問她,“姐姐你這早膳是不是不幹凈?”
邊瀟瀟愣了愣神,愕然搖頭,“沒有啊。”
“我,我要去解手...”她幾乎是憋着氣說出這句話。
“阿蕊,快帶妹妹去凈房。”
“是!”
聞言,邊瀟瀟趕緊叫來阿蕊,讓她領着林嫻兒去凈房,她勾起唇角,在錦凳上坐下,她且要在凈房裏折騰好一陣子呢!
過了許久,她才見到林嫻兒被阿蕊和珠兒一左一右攙扶着從凈房裏走出來,她臉上還呈着痛苦的神色,“姐姐,今日這後花園投食怕是去不了了,改日妹妹再過來約你一道過去。”
她面帶歉意地說道,爾後便急忙讓珠兒扶着自己回去,阿蕊回到邊瀟瀟身邊,與她對視一笑。
“想陷害我,想得美!”邊瀟瀟倚靠在雕花門欄邊上,搖着手中的蒲扇,看着林嫻兒彎着身子的痛苦模樣嘲諷。
“主兒,會不會是邊常在在飯菜里下了葯?”珠兒看着時不時就要跑一趟凈房,回來躺在床上一臉痛苦的林嫻兒問道。
“興許是...”她嘴裏剛說出這幾個字,胃裏又一頓不舒服,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讓珠兒攙着她去凈房。
“這邊常在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珠兒忍不住咒罵一聲。
幾乎是跑了一整日的凈房,林嫻兒才消停下來,她躺在床上,等着太醫過來開藥。
太醫給她診完脈,告訴她她是食了通腸胃的葯,這才頻頻跑凈房,給她開了一副藥方后,太醫才起身退下。
林嫻兒躺在床上,讓珠兒下去煎藥。她斂了斂眸,想起王氏昨夜對她說的那番話,想來昨日邊太寅進宮,也跟邊瀟瀟說了同一番話,她今早不過是想試探她一下,沒曾想她就忍不住朝自己下手了。
今後在這后宮裏,只怕是要更小心翼翼行事才得了。
閉上眼眸假寐一刻鐘后,珠兒端着葯膳進來給她服下,林嫻兒擰着眉頭喝下那些葯湯,這才傾身睡下。
第二日,她沒有再去找邊瀟瀟,只一人到了後花園中投食,她的身後,有耳目在盯着,她也沒管,她這麼做就是想要讓那些耳目看到的。
阿蕊跑回宮裏,向邊瀟瀟稟報林嫻兒的行蹤,“林昭儀自己一個人到了後花園中投食,她昨日明明說了等過幾日再來約主兒過去的,這會自己一個人過去,是不是察覺出昨日的端倪了?”
她的神色間,掠過一抹擔憂。
“我倒是瞧出來了,她昨日過來,興許是過來試探一番的,我給她下了葯,這倒是先不打自招了。”
邊瀟瀟這才後知後覺,神色間亦是閃過一抹詫異。
“那...”阿蕊躊躇着,不知該怎麼辦。
罷了,這件事就當我與她二人心知肚明好了,今後我們小心行事便是,也讓她知道,這后位不是她一人想坐。
阿蕊點頭,退了出去。
......
虞七七並不知曉,燕京的大臣私下已經傳出了那樣的風言風語,她去了南詔那麼久,這會南宮琰也過來了,他們都以為虞七七回不了燕京,這后位要易主了。
有好幾位臣子,還懊悔當初自家府上的女兒沒有被選進宮裏當秀女。
她雖一夜好眠,可一醒來,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阿箋上前關切地問:“公主,可是前天夜裏受寒了?”
畢竟前天她在庭院的石桌上趴了一夜。
“沒有啊。”
虞七七搖了搖頭,沒覺得身子上下有什麼不適,只恍然間忽然打了好幾個噴嚏而已,連她都覺得奇怪得很。
阿箋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沒什麼事這才幫她梳洗。
剛梳洗完,下人就端了一頓比昨日清晨還要豐盛的早膳進來,老遠便能聞到香味。
他們告訴她,是南宮琰吩咐的。
虞七七垂下眼眸,她才不管是不是南宮琰吩咐的,只要那膳食里沒有毒,她便能吃,南宮琰來了之後,她的食慾都變好了許多。
“公主,您當真就要這麼和皇上一直在府上待着嗎?”阿箋不停往她碟子裏夾菜,小心翼翼地問。
“阿箋,你知道養狗的時候要怎麼對它,它才會對你放下戒心嗎?”忽然,她放下手中的筷子。
阿箋一頭霧水地看着她,搖搖頭。
“要先給它一塊好骨頭,日子久了,它自然就信任你了。”她一本正經地說著,眸光中有一團亮光在閃爍,夾雜着堅韌。
阿箋撓了撓頭,過了許久才恍然大悟。
虞七七看她已然明了的樣子,才繼續說道:“我之前就是用錯了法子,我總是一副要將南宮琰置之死地的樣子,他自然會對我處處防備。可如今那副嘴臉在他面前維持得差不多了,我要慢慢轉變對他的態度,這樣他才能對我放下戒心。”
“奴婢明白。”
阿箋這會才點下頭。
她稍稍斂眸,“日後,我少不了會與他多接觸,你只需按你之前的樣子,抵觸他就行了,我這邊會按着計劃來。”
“嗯!”
阿箋又是一點頭。
不過,今日南宮琰倒是沒有過來找她,他和楚裴鈺一同出了府,到皇城裏巡視南詔百姓的作息。
皇城裏不似之前那般蕭條,變得繁華了許多,街道上開了很多鋪子,還有許多沿街叫賣的小販。
南宮琰沿街走了半日,看到南詔的百姓如今生活成這樣,心底才生出幾分滿意。
末了,走到人群中,他看到那抹熟悉的藍色裙擺,在前面遊走,“七七...”他呢喃一聲,朝那抹藍色裙擺走近。
“你不在府上待着,出來做什麼?”他走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腕,虞七七轉回頭,看到是他,眸光便冷了下去,“你能出府,我便不能出府嗎?”
南宮琰訕訕臉,說的也是,他鬆開手。
虞七七朝他冷嗤一聲,阿箋已經從前面跑來,手中拿着一個糖人兒,見到南宮琰她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南宮琰身子一閃,讓楚裴鈺牽制她,他便脫離了阿箋的禁錮。
走着走着,虞七七轉過頭,已經沒了阿箋的身影,只有南宮琰在她身後跟着,她一臉嫌棄地收回眸光,在一處聽書樓外站了腳跟,“你要不要聽書?我請你。”阿箋沒跟上來,她一個人聽也實在沒趣。
“好。”
南宮琰見她對自己沒那麼抗拒,直接朗聲應下,與她雙雙進了聽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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