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誰家有娃在長大!
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接近真相的。
當年之事,陶桑一直陪到宋雲禾身邊,看她支離破碎的赴死,看孩子們血淋淋的新生,多年裏午夜夢回都泣不成聲。
支撐她的不是人生的榮華富貴,不是看着孩子們長大成人,而是她一句臨別的約定,她說,“桑桑,我們來日,再相見。”
她信她,宋長臻也信她,所以由着方真道長帶走了她的遺體,結果卻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茫茫然再渺無音信。
她慢慢回過神來,知道她是騙他們的,一個不長說謊的人,才能有機會一騙多年,一騙騙一生的。
宋雲禾是不是還活着?
宋雲禾會不會再回來?
即使一生到死都再不見,再沒有消息,她與宋長臻的心底也會點頭給自己一個堅定的答案。
可是,這世上有些事情自欺欺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突然有別人帶來了真實的消息。
陶桑何嘗不希望‘天降白龍’的異象是因着她而出現,她辦不到的查證宋長臻能辦到,她沒有理由阻止的。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竭盡全力陪在孩子們身邊,真到了約定實現之時,才能挺直了腰板與她算賬的!
少說也要賠她一架飛機?一輛車肯定是少不了的!要不能不能有艘遊艇呢?
“老師,您是又有創作靈感了嗎?”
陶桑坐在台階上笑的抹眼淚,聞聲抬頭,氣宇軒昂的少年朗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站在首位笑着問她話的正是三胞胎中的老二,兩年前便已經冊封了太子的宋知旌,十歲的少年乾淨明媚如春日裏最溫煦的朝陽,一雙鳳眼與宋長臻有七分相似,飽滿的輪廓也有五分宋長臻的影子,很好的印證了那句‘外甥像舅’的言論。
“太子殿下慧眼。”陶桑笑着一邊回答一邊拍着衣裙起身行了個虛禮,“託了幾位殿下的福,這幾日我總能想到些精彩的故事,驚天地,泣鬼神,自己都要沉迷其中快不能自拔了。”
“老師可是要講給我們聽?”比兩位哥哥矮了大半個腦袋的小公主宋元果已經上前抱住了她的手,滿眼星星的看着她。
小公主在母體內一直都未把到脈,取出的時候也比哥哥們都瘦小,陶桑一度以為會養不活的,好在宮裏的御醫也非浪得虛名,宋長臻又當做着命根子一樣嬌養着,這些年雖然不似兩位皇子強壯但也沒什麼病痛,精神也是日日充沛,最是活波又機靈的讓人喜歡,也最是得宋長臻的寵愛。
“現在還不行,等我潤色以後,排了戲目讓殿下們看過癮。”陶桑每次看着小姑娘八成肖似宋雲禾的臉,都心思難掩,不知是想盼着她長大還是盼着她變個模樣,“也不過是再兩三日的,功課做完了,殿下就能看到了。”
“我們的功課早就做完了,而且,今日我們就要回宮去了。”小公主有些可惜,又擔心道,“眼下臨近年節,太子哥哥政事還堆着,大哥哥也有好些事要辦,我也要回去給舅舅侍茶,給他捶背,舅舅自己在宮裏每日裏真的太累了。”
小公主這說詞一套一套的倒是得了陶桑幾分真傳的樣子。
陶桑倒是早就習以為常,只有些詫異的問道:“陛下有傳消息來讓各位殿下回宮嗎?”
幾位小殿下在公主府一住三日,她和靈雀可都沒收到詢問的消息,這些年可是第一次有這樣態度不明的時候,她可不認為現在回去是好事。
“宮中是我們家,我們回家還需要讓人來傳話嗎?”小公主眨着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每年這個時節舅舅都忙的吃不好睡不好,怎能還讓他惦念着我們,等着他叫我們回家,那我們該是多不懂事。老師可一直教我們做守時守信,為人分憂的好孩子的!”
你們現在不出現他視線里才真是好孩子!陶桑心裏叨叨,臉上卻笑的欣慰點頭,“公主殿下好學又擅用,當是回去讓陛下多多獎勵的。”
小公主揚着頭有些小得意,便又聽陶桑說道:“殿下們這幾日勤學用腦,明日又得苦於政事,眼下時辰尚早,我讓人來演兩出小戲,殿下們放鬆放鬆,吃了晚膳再回宮,如此勞逸結合,方能提高工作效率,又身心健康,殿下們如今都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大意。”
小公主星星眼的看向自己的哥哥們,太子與一直沉靜的大皇子宋知延互看了一眼,笑着道:“老師自是疼惜我們的,煩勞老師張羅。”
陶桑端着為人師的模樣點了點頭,就差沒摸鬍子了,“殿下們且先沐浴更衣,我戲台安排好了,就讓人來請殿下們。”
三兄妹可不是第一次看陶桑排的戲,恰恰相反,從小到大陶桑給他們講過的故事,排過的戲目不計其數,天上的神仙,水裏的龍,花果山的猴子,雷峰塔的蛇,就沒有她編不出來的趣事。
可是,有一種戲,她從來沒給他們講過,‘秦元公主欽事’,縱然這些年來整個秦國有無數的說書先生,戲目表演,講着許多關於這位傳奇公主的故事,縱然他們沒有隱瞞過那是他們的生母,可是,沒有任何人與他們主動說起過關於她的隻字片語。
便是他們偶爾問道,無論是誰都三緘其口。
後來他們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便不再詢問,直到,這一次,那些被關進天牢裏的人,推翻了他們的答案。
沒有哪個孩子會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不抱有幻想,更何況,他們的父母都那樣的不平凡。
陶桑安排好了戲台,好戲開場,小公主看的津津有味,大皇子依然沉靜着看不出個所意然來,太子倒是含笑偶與小公主咬耳朵,其樂融融,陶桑高提的心放下了一半,悄悄溜走,火急火燎的去找靈雀商量對策。
“太子哥哥,咱們這法子真能有效嗎?”小公主目不斜視的樣子一點讓人看不出擔憂。
“放心吧,若是在平日裏這都不算法子,可今日不同。老師這會兒一定去找靈雀,靈雀一進宮便知道舅舅今日發了怒,她們不敢讓咱們回宮,就一定能逼問出東西來,你且安心等着吧,不要怕。”宋知旌親昵的拍了拍她肩以示安撫。
邊上的宋知延仍是一臉平靜事不關緊的樣子,宋知旌想與他說點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口,各懷心事的等着即將開始的一切。
事情並未偏離宋知旌的預料,靈雀與陶桑一合計即刻就回了宮,過了晚膳才匆匆趕了回來。
“陛下今日收到了后週的國書,大發雷霆,斬殺了天牢裏所有的探子。殿下們今日絕不可回宮!”靈雀帶回的消息着實讓人心驚。
“可知后週國書上寫的是什麼消息?”陶桑心跳如雷,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宋長臻可是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這樣的殺戮了。
“未曾得知。”靈雀亦是多年未與侍衛們為伍的,小消息尚且可探聽一二,秘而不宣的事情她不問,也問不到。
還未理出頭緒來前院便有人來報,幾位殿下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門回宮了,倆人只得先追了過去。
“元果想看這夜裏的長燈,故早走了半刻,又不是不能再相見了,煩勞老師急着來送行。”宋知旌在車前笑的輕巧,用詞卻是極準的砸在了陶桑不安的心上。
“已經這樣晚了,再看了長燈,宮門都落鎖了!”陶桑急急道,又拉過站在旁邊的宋元果哄誘:“今日殿下問的故事,我已經讓人排上了,要不今晚在府上再留宿一夜?這長燈每年都有,一直到正月都能看,越往後越好看,殿下也不急在今日一時不是?我都許久未與殿下秉燭夜話了,殿下長大了嫌棄我了。”
宋元果懵懂的看看她又看看宋知旌,然後又回到她身上,不甚明了的說道:“老師這幾日不都與我住同一屋?老師睡的太晚,每日我都等睡著了,如何能算我嫌棄您?再者太子哥哥算了時辰的,一路看完燈回去正好趕在宮門落鎖前,是不會驚了宮人惹陛下生氣的。”
“陛下會生氣的!”陶桑差點嚷嚷起來,將小公主抱住,“這麼晚了,反正,你們今日莫要回去了。”
“老師,我們何時要去何處,可不是每次都能由老師做主的。”
宋知旌似笑非笑的樣子像極了宮裏的那人,陶桑心頭又是一跳,面上卻擺起了先生的架子,“為人學子者,時刻都應遵師長言,現在你們還在我府上,就由的我做主了!”
“老師。”宋知旌面色無奈,雖然講起故事來有條有理,可她從來不是故事裏可以講理的人,逼急了就會用這胡攪蠻纏的法子,“今日你若不能講出幾句真話來,是不能阻我們回宮的。”
“我說的句句都是真金白銀的話!這時至年節,你們一走我這府里容蕩蕩的,像個孤寡老人,就特別是想讓你們多住幾日,讓我緩緩這情緒!”
宋知旌嘆氣搖頭再不與她爭論,轉身準備上車。
陶桑急的跳腳,一邊抱緊了小公主,一邊衝著他嚷了起來,“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聽不了我話是不是?你今日若敢出了這門,咱們就恩斷於此!你聽見沒有?我還要將你從小到大的糗事全寫進戲文里,演出來,讓全國的人都知道,我看你以後怎麼端坐廟堂!臭小子!”
宋知旌已經上了車,聽她嚷嚷完,才撩了車簾,露出一張冷靜的臉來,“我們今日既回宮,便做好了與老師此生不再相見的準備。老師既不願說實話,就莫再糾纏。”
陶桑一愣,有些回過味來,懷裏的小公主推了推她手道:“今日陛下在宮裏發了好大火,我們定是要回去的,陛下最是喜歡我,見了我,或許氣就能消一些。年節了,我不想陛下氣壞了身子。老師,你讓我們早些回去吧。”
“不能回去!”陶桑一個機靈,將小公主教到靈雀手上自己跑到宋知旌的馬車前,“太子知道宮中不太平為何還要趕着回去?”
“我是太子,知道宮中不太平,自然是要趕着回去的。”
陶桑皺眉,“你可知陛下因何事動怒?”
“陛下收到了后週的國書,后週皇帝元夕節封后大典,邀陛下去觀禮。”宋知旌身為太子能知道的事情自然是別人所不及的。
“后週皇帝要娶親了?之前怎會毫無消息?是何人?”陶桑驚的連連發問,隨即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他突然娶妻封后,難怪他要發怒了。”
“所以,老師是知道原因的。”宋知旌等的就是她明白的時候,“那可否請老師再解一惑。陛下收到國書後盛怒,不光殺了后週的探子和送書的使臣,還要急召大哥入宮,若不是陸大人在御前拚死阻撓,令未傳出,不知大哥今日可還有生路。”
“胡說!”陶桑有些發怒的斥道:“陛下對你們的愛護天地可鑒,不會有分毫傷你們的心思!”
“如此,老師可否告訴我們,陛下為何會召見大哥?”
“老師就算今日能攔住我們,明日後日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