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下）
門口的敲門聲打斷了黎歌的思緒，她合上冊子去開門，意外的是門口居然站着顧文彬。
他單手撐在黎歌房間的門框上，笑的桃花眼瀲灧：“小黎歌，好久不見了。”
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顧文彬，他都是那副老樣子，和他相處，總有一種時光未變的感覺。
黎歌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他，感覺十分驚喜：“顧老師，你怎麼也來了？”
顧文彬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怎麼，我不能來嗎？我可是堂堂ANT的……”
黎歌怕他扯下去就沒邊了，趕緊讓他打住：“好了好了，我知道顧老師一定是受邀的重量級嘉賓。你什麼時候到的呀，昨天怎麼沒看見你？”
顧文彬聞言笑的神秘：“昨天我沒住這兒。”
黎歌先是一愣，看着他意味深長的表情隨即瞭然，隱晦地笑了，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
顧文彬雙手抱胸站直了身子，皺着眉認真打量她的表情，嘖嘖了兩聲，他伸手敲了敲黎歌的額頭，語氣有些無奈：“昨天我還在杭州，今早的飛機過來的，小丫頭想什麼呢，這段時間都學了些什麼呀，小心陸楠潛那個老古板知道……”
話還沒說完，陸楠潛就從隔壁的房間走了出來，他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合身的白色襯衫，最上端的扣子鬆開，只露出一小截鎖骨，禁慾卻撩人。
陸楠潛沒出門就聽到了顧文彬的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刻都閑不住。”
顯然顧文彬沒有一點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覺悟，他神色如常地走過去拍了拍陸楠潛的肩：“喲，剛說到你你就來了，是不是躲在門后聽我和小黎妹妹說話？”
陸楠潛早就習慣了此人不着調的風格，也不管他，直接看向黎歌：“準備好了嗎？待會吃完早飯直接去會場。”
黎歌連忙點頭，回去拿上包，就跟着陸楠潛出門，顧文彬趕緊跟上，他無奈地念叨：“難道是我的存在感不夠強，怎麼老是自動無視我？”
黎歌撲哧一聲笑了，回過頭毫不留情地打擊他：“您一定是對存在感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等他們到會場門口時，已經來了不少人，黎歌不想跟着陸楠潛，找個借口就想開溜。顧文彬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他湊過來問：“小黎歌，要不要和我一起？”
黎歌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敬謝不敏：“你們倆那情況半斤對八兩，誰也別嫌棄誰了，我去找我同門了，再見！”
看她態度如此堅決，陸楠潛也不拘着她了，黎歌就隨着參會學生一起進去，進去后沒多久就找到了大部隊。魏晗也很快發現了她的身影，只是她坐在中間位置，兩邊都坐滿了人，只好朝黎歌聳了聳肩表示遺憾。
黎歌倒是無所謂，在這一排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剛拿出筆記本，就有人在他身邊落了座。
那人看都沒看她一眼，擰開座位上準備好的礦泉水，仰頭猛灌了一口。
黎歌倒是很意外，叫了聲：“師兄。”
沈彥北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我說剛剛怎麼沒在陸教授身邊看到你，原來你早就進彙報廳了。”
想到陸楠潛那邊估計很忙，沒和他一起走真是明智，黎歌笑的得意：“是啊，是不是很機智，話說師兄怎麼這麼遲，是和蔣教授一起過來的嗎？”
沈彥北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領會她的意思，他神色有幾分無奈，笑着搖了搖頭：“不是，遇到幾位爺爺的老朋友，就打了個招呼。”
黎歌點了點頭表示瞭然，沈彥北沉默着喝水，黎歌也沒有繼續和他搭話。她環視一圈會場，不久就覺得無聊，低頭翻起手裏的筆記本，寫寫畫畫起來。
沈彥北不經意瞥見她的動作，笑着移開視線，他不經意地開口：“我記得第一次開會見你，你就坐在魏晗旁邊，拿着筆記本塗塗寫寫，還時不時抬起頭看老闆，一臉認真。我從你身邊經過的時候才發現，你一幅連環畫都要畫完了。”
經他一提醒，黎歌也想起來那時候她那時剛剛通過答辯，離畢業典禮還要近一個月時間，索性回了南京，直接進了課題組，那應該是黎歌第一次參加組會。
只是沈彥北的形容讓她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什麼連環畫啊，還小人書呢。只是沒想到鐵面無私的沈師兄居然沒有拆穿我。”
沈彥北看着她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怔忪，很快回過神來，他抿着的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語氣有些無奈：“你還好意思說，我哪次沒有幫你打掩護？”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語氣自然的聊天了，上次這樣輕鬆的對話還是在新年之前。在他的唐突舉動之後，沈彥北能感覺到黎歌有一段時間在疏遠他，而他在聽聞那些風言風語后，出於對女孩子名聲的保護，也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再回想起輕鬆相處的過往，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今眼前這個女孩子，褪去了不安，沉默與消極，找回以前的自信，勇敢和堅強，逐漸熠熠生輝，讓人移不開視線。即便沈彥北不想細究，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裏黎歌的進步大多要歸功於陸楠潛。
想到這裏，他心中最後一絲悵然也消散了，沈彥北釋然地笑了起來，心中空明開朗，平和而篤定。
很快大會就開始了，陸楠潛的講座次序排的很靠前，緊接在鍾院士和Q大劉教授之後。黎歌挺直了腰桿坐的端端正正，即便在人群中，她也能一眼就找到陸楠潛的位置，他坐在主席台前幾排的位置，靜靜地聽着台上的報告，從黎歌的角度，只能堪堪看清他清晰的輪廓線，以及半隱在白襯衫衣領下流暢的頸部線條。
即便看不到他的神情，黎歌也能想到他此刻認真而嚴謹的神情，那是他對前輩專家的尊重，對所在科研領域的崇敬。很多時候，黎歌也會意識到比起嚴格規訓，陸楠潛對她的影響更多的是春風化雨般的潛移默化，他是她眼中最耀眼的存在。
陸楠潛彙報內容是Key-dependentcubeattackonreducedFritpermutationinDuplex-AEmodes，很理論的內容，他卻把這樣枯燥的內容講的生動有趣。黎歌認真地注視着台上的陸楠潛，此刻的他冷靜而專業，依據研究現狀和未來發展方向侃侃而談，自信沉穩。
黎歌不知不覺中聽的入神，隨手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關鍵詞，重重的圈了起來，她終於有思路了。
一直以來，陸楠潛都堅持讓她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自主定方向，那時她一頭霧水毫無頭緒，而陸楠潛面對她的求助始終冷處理，只淡淡的說什麼時候有想法就什麼時候開始做，潛台詞就是畢業之前還沒有想法就等着延畢。黎歌氣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每天在論文書海中漫無目的的尋找靈感，始終一無所獲。
黎歌的唇邊綻開了瑩瑩笑意，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靈動而鮮活，唇邊的小酒窩似乎都盛滿了她的雀躍。
這個男人作為導師要求嚴苛，有時不近人情，偶爾毒舌冷漠，可他嘴上說著不幫她，卻還是不忍心看她一籌莫展，裝作不經意的提點她。
陸楠潛就這樣站在台上，一手隨意的垂在身邊，另一隻手不經意地按在講台邊，長身肅立侃侃而談，自信而專業。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說來也奇怪，明明會場中座無虛席濟濟一堂，可他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找到黎歌，陸楠潛說不清原因，也許是因為她是他心底的光吧。
黎歌泛着笑意的眼眸和陸楠潛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的眼神停留了片刻，陸楠潛突然勾起唇角，遙遙地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連眼神都溫柔了起來，眼角眉梢微揚，蘊含著千言萬語。
直到陸楠潛移開目光，黎歌還沒有回過神來，她無意識地握緊雙手捂在胸口，似乎想壓制住幾乎衝破心底喧囂而出的心意。
任憑時光更迭，我還是喜歡你，最喜歡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