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傑
八音盒一直循環播放着貝多芬那首《致愛麗絲》，動人的旋律在這個時候顯得十分突兀，像是旋律又像是不知是誰的低吟-
嘭！嘭！嘭！--玄關處的大門發出沉悶地響聲，每一聲都與八音盒的旋律重合，折磨着楊紫凝的每一根脆弱的神經。
你折磨我，大不了與我同歸於盡！害怕的久了，楊紫凝心裏生出一絲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啪！”
楊紫凝猛地上前，狠狠蓋上八音盒，手腕上沉香木做的黑色佛珠響亮地嗑在八音盒金屬蓋上，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誰！”
關上八音盒的楊紫凝，狠狠朝門外吼道，秀氣的五官此時扭曲在一起，比顧澤家門口的門神還要顯得兇惡。
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響聲，楊紫凝遲疑了一會，還是硬着頭皮起了身，她緩緩地踱步過去，將眼睛堵在貓眼前。
來人是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他有一雙比芝麻豆還小的小眼睛，黑黑的，只比臉上的黑痣大一點。這雙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楊紫凝家門口。
雙眼下附着一層濃重的青色，有些不合身的白色襯衫和黑色校褲濕噠噠地黏在身上，他像是從狂風暴雨中而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
楊紫凝的手臂上浮上來一層雞皮疙瘩...
這個人她認識，曾經住在她隔壁的鄰居。不過這個隔壁的鄰居一年前就已經搬走了啊...這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你幹嘛？！”楊紫凝又粗神粗氣地詢問了一遍，她並不打算開門。
“姐姐，我是阿傑。”男孩開口了，只是聲音有些低沉，喉嚨里像是卡着一坨濃痰一般。
“我知道。我問你找我幹嘛？”
楊紫凝死死捏着門把手，楊紫凝的眼睛有些不敢直視這個男孩的五官。
以前沒怎麼見過面，今日一細看，總覺他臉上的五官拼湊在一起，有一種詭異的違和感。
“姐姐，媽媽今天在你的門口撿了一件大衣，她讓我問你是你的嗎？”
男孩說罷又咳了一聲了一聲，黑色的豆豆眼依舊死死地看着楊紫凝家。
“什麼大衣，你們不是搬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楊紫凝將目光從貓眼裏撤出來，轉身虛靠在門上，並不想再看到那個男孩。
“我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呀，姐姐。你開開門，我把大衣還給你。”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懇切。
楊紫凝咬了咬泛白的嘴唇，手腕上的佛珠發出灼熱的氣息，一下下撩撥着她恐懼的心。
她不會開門的。
當她準備拒絕時，門外不遠處傳來一陣年輕的女聲，“阿傑，回來吃飯哩！“
是阿傑的母親，曾經還請她吃過好吃的，因為她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所以對單親家庭出身的楊紫凝充滿了同情和愛惜。
“來了！阿媽！姐姐還是不開門哩！我喊了她半天！”阿傑的聲音變大了，甚至充滿了少年的活力。
“等會再去吧，先回來把飯吃了，快來！”阿傑的母親在另一端催促着，楊紫凝又悄悄地將眼睛移到了貓眼上。
她看見阿傑轉身的背影，留下一長串水跡。
樓道里又變得寂靜起來，樓道里剛被守門大爺弄好的燈又熄滅了，貓眼裏又是混沌一片。
楊紫凝猶豫了一會，小心地將大門打開，她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家裏，她害怕桌上的八音盒又響起來，她準備下樓給元七七打電話。
她穿好鞋，小心翼翼的踩在阿傑留下的水跡上，盡量不發出聲響，就連關門，她都特意夾了層海綿。
她怕又引來那個奇怪的阿傑，她一想起那雙冒着光亮的芝麻眼，後背就發麻。
不過隔壁阿傑家此時傳來一陣濃郁的蒜頭炒肉的氣息，就算防盜門關着依舊無法阻擋那股濃烈的香味。
這麼晚了，居然才吃晚飯，楊紫凝停住了腳步，輕輕吸着鼻子聞着那股菜香味。
說不定真是阿傑他們回來了呢？楊紫凝想起了阿傑媽媽溫和的面孔，還有她關心自己的模樣。
貓眼外也能看見門裏面的世界，楊紫凝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倒要看看門裏是人是鬼。
她悄悄咪咪地矮身貼近冰冷的防盜門，慢慢起身，將左眼睜大看向阿傑家的貓眼。
與她家不一樣，阿傑家裏此時充滿着家庭的溫馨，不遠處的客廳里漂亮的水晶燈此時正發出暖黃色的亮光，她還聽見了筷子發出的碰撞聲。
阿傑家的餐桌就在玄關前面不遠處，楊紫凝還能看見阿傑露出來的半個側身，他正在大快朵頤着母親做的佳肴。
楊紫凝心裏有些發酸，她媽媽自從離婚後再也沒有回來過，更別說一頓簡單的晚餐，她只能自己做。
楊紫凝撇撇嘴，懸着的心剛要落回胸腔，阿傑身後椅子上搭着的一件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好像是一件衣服。
難道這就是阿傑說在她家門口撿到的衣服？
楊紫凝又將眼睛更加朝貓眼湊近了些，衣服上的眼睛也正炯炯有神地回望着她，倒不像是一般衣服上的圖案，楊紫凝覺得有些眼熟---
那是人的眼睛！
楊紫凝將腫脹的左眼從貓眼處移開，會不會是看錯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充血...她不相信地眨了眨充滿血絲的眼睛，再次將目光投過去---
這次她清楚的看到，眼睛上的睫毛，根根分明。
那隻眼睛被阿傑的後背擠壓着，眼眶裏的眼球幾次都差點脫框而出，在眼睛的下面，她看清楚了衣服上相互交錯的青色細線還有一處突出的突起物，開合著，像是一對毫無血色唇瓣。
“砰！”楊紫凝的額頭不小心撞上了冰涼的鐵門，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誰呀！”門裏響起阿傑的聲音，像是一雙無形的手，要朝她的脖子襲來。
那不是一件大衣，那是一張人皮！
楊紫凝掐着脖子，喉嚨里發不出一絲聲音。門裏響起了輕快的腳步。
糟了！阿傑好像要來了！
她聽見了衣服上的水珠，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朝玄關處襲來。
可是她的腿一片冰涼，動彈不得。那張帶着眼睛的人皮像是幻燈片一般無數次的在她的腦子重放着。
人皮眼睛下方的黑痣更像是一根釘子一般，直直扎進了她的眸子裏。
她顫抖着摸了摸自己眼睛下方的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