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楊紹腦中閃過紀瑤那瞬間的樣子。
她是比他想得還要壞!
他說盡了好話,甚至戴了長命縷,她反而變得更為絕情。
賜婚,是個辦法,可宋焱想得太過天真了,紀瑤是謝府姻親之女,父親也是正三品官,皇上絕不會隨便就賜婚的,又不像喬家。
「不必,殿下早日歸來就是。」到時候皇上不再猶豫,認定宋焱這儲君,心事已了,勉強撐着的身體一鬆懈,必然大病不起,自然會交出大權讓宋焱監國。
那他不是在萬人之上了嗎?
假如紀瑤仍是不願,可別怪他對她為所欲為。
紀廷元離開家之後反而無所事事,一個人在外面喝了會兒酒,出來時聽到東亭街那邊熱鬧無比,他走到酒庄對面,只見沈妍穿着青色的衣袍,正送一位夫人出來。
她面上笑意盈盈,似乎對這酒庄滿意極了。
進去時,她拿下腰間的酒囊喝了一口,這姿勢跟男兒很像。
忽然想到初見沈妍時,她只是個天真的小姑娘,看到他臉就紅了,像個傻子似的……然而,這樣的姑娘,居然開了一家酒庄出來,她不是隨口說的,竟然說到做到了。
她就不怕影響自己的名聲嗎?
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紀廷元站得片刻,轉身回去。
其他三人也是剛到家,廖氏正同紀彰說話:「沒想到酒菜還真不錯,就是沈夫人,唉,真是強顏歡笑,要是我,我笑都笑不出來。」她看一眼紀瑤,「倘若是你,我可要把你趕出去了。」
紀瑤嫌棄:「娘,那隻能說明您一點兒不疼我!」
看沈夫人多好,沈妍喜歡什麼,她都支持沈妍。
也難怪前世沈夫人染病卧床,沈妍哪怕剛剛生下兒子,也急着回去照顧,衣帶不解。後來沈妍要和離,沈夫人也沒有指責她,安安靜靜過來幫沈妍一起收拾行李。
那天,哥哥似乎都沒出現,母親倒是很傷心,可沈妍已經決定和離了,誰也難以挽回。
這世,她開酒庄總比跟哥哥和離來得好,她看沈妍也是高高興興的。
見女兒撇嘴兒,廖氏又笑,暗道假使紀瑤真的也去開酒庄,她又能如何,做父母的到底是拗不過子女,誰讓這女兒任性呢。想着,忽然想到自己,當年她一意孤行要嫁給紀彰,母親百般阻攔,以至於她離開了廖家,後來母親還追過來打了她兩下。
母親哭了,可是她心似鐵。
後來,她再也沒有肯見母親。
廖氏眼角突然有些酸澀。
紀彰此時道:「其實姑娘家開酒庄沒什麼,她是掌柜,又不是夥計需要拋頭露面,就是穿了一身男子的衣袍,瞧着不慣。」
小姑娘還是得有個小姑娘的樣子嘛!
「姑娘穿男袍有什麼?古有木蘭從軍,還穿鎧甲,提櫻槍呢。」紀廷元突然來了一句。
紀彰一愣,點點頭:「是為父迂腐了。」
只要是兒子的話,什麼都對。
紀瑤好笑,又瞄一眼哥哥,覺得紀廷元今日實在奇怪,居然破天荒的偏幫沈妍,她很想調侃一下,但還是忍住了。哥哥其實臉皮很薄,她要是刺探的話,他以後肯定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紀瑤憋住。
然而廖氏憋不住啊:「廷元……」
話還沒出口,一隻小手捂了上來:「娘,你臉上有隻蚊子!」
廖氏:……
紀廷元奇怪的瞅妹妹一眼,先告辭走了。
紀瑤摸摸母親的臉:「哎呀,看錯了。」又伸了個懶腰,「今日吃得多了,我要去睡會。」
她回去自己的小院。
剛剛到門口,就見苗苗正爬在西次間的窗欞上往裏偷看,她走過去摸摸它的背,聽到裏面傳來微弱的叫聲。
是那隻母貓兒出來了,她透過紗窗,見它蹲在地上拿前腳抹自己的臉,抹了三四圈之後,「喵喵」得叫了兩聲。
苗苗也喵喵兩聲。
那小貓兒驚訝,抬起頭尋找。
苗苗居高臨下盯着它。
小兩口兩兩相望,聚精會神,她完全像個擺設!苗苗根本都不理她了,紀瑤氣得拍了它一下,罵道:「見色忘義的東西!」
似乎感覺到主子生氣,苗苗把頭伸過來蹭了她兩下:「喵……」
哼,紀瑤不原諒,氣沖沖往裏走去。
苗苗跳下窗欞,跟在後面。
紀瑤跟木香道:「今天少給它吃一條魚。」
「喵!」苗苗張大嘴叫了聲。
紀瑤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聽懂了,撲哧一聲笑了。
「姑娘,小母貓是不是也該餵了?」木香道,「奴婢去準備個食碗。」
紀瑤怔了下。
那到底是楊紹送的,這麼留下來似乎……因為她沒有答應嫁給他啊,可把小貓送走,也不知何時能找到另外一隻,看苗苗那喜歡的樣子,它肯定會乖乖待在家裏不出去亂跑。
想了又想,她去找紀廷元借銀子。
「我這裏有三十兩銀子,哥哥再借給我二十兩。」五十兩銀子夠尋常人家過好幾年的,應該是夠了,「哥哥幫我送給侯爺。」
紀廷元道:「不是說我請他喝酒嗎?」
「不同,你是你,我是我,我想想還是不要欠他太多人情。」紀瑤拉住哥哥袖子,「你就幫我去送一下嘛。」
妹妹變心在先,看來是打定主意不嫁給楊紹了,紀廷元嘆口氣:「行,我馬上就去送,正好我這裏有一壇美酒,與侯爺共同品嘗下。」楊紹聽到了,肯定會想喝酒。
他第二日抽空去了侯府。
然而銀子沒送出去,又回到紀瑤手上。
「怎麼,他不要嗎?」
「他說,你去送他就要。」紀廷元回想了一下楊紹的表情,他似乎並不生氣,好像知道妹妹會這麼決定。他拍拍紀瑤的肩膀,「侯爺人不錯,你說話客氣點,別讓侯爺難堪。」
這話一出,紀瑤反而有點退縮,她想到了那次去侯府時楊紹的態度。
可是總要面對的,這人情她不能欠。
至於之前的烏龜跟貓,她的長命縷在他手上呢……
紀瑤拿着銀票就去懷遠侯府了。
轎子一直抬到書房的院前。
這地方是楊紹經常待的,他在這裏看書,也在這裏會客,不過紀瑤很少過來。
初夏草木蔥蘢,空氣里飄着不知名的花兒的味道,很淡。
她走到門口往裏看。
楊紹正在寫字,姿勢非常端正,他的神情也是嚴肅的,紀瑤看看手裏的銀票,突然有點緊張。
「侯爺。」她道,「沒有打攪你吧?」
「說什麼打攪,這麼生分。」楊紹抬起頭朝她笑,「進來吧。」
知道她來做什麼,他居然還笑。
他不生氣嗎?
紀瑤惴惴得走過來,把銀票放桌上一放:「哥哥說,我送的話你就收下,是嗎?」
「是。」
「這些夠嗎?」紀瑤瞄一眼,看到了他剛才寫的東西,似乎是信,提到瘟疫兩個字,她沒有在意,「如果不夠……」
「夠了,」楊紹把宣紙收起來,「這隻貓以後是你的。」
她不就是怕自己來搶貓嗎?
紀瑤心頭一松,嘴角翹了起來:「多謝侯爺。」
其實讓紀瑤高興很容易,送她心愛的東西就好了,前世是珠寶,是富貴,這一世,她喜歡這些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