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料周嬤嬤被打得太重了,竟是怎麽也喊不醒,紀玥沒法子,只好去請僧人。
周嬤嬤長得高大強壯,來了兩個僧人把她抬去客房。
與此同時,廖氏還在解簽。方才紀玥抽的是一支中籤,乃仙鶴離籠之象。
解簽人說:「宛如仙鶴出凡籠,脫得凡籠路路通。南北東西無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宮。」先凶後吉。
廖氏不太滿意,她本來希望女兒求個上上籤的,現在是中籤,還是這等寓意,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她正心煩時,有個僧人尋來,告知周嬤嬤昏迷一事,她急忙跟着去了客房。
周嬤嬤還沒有醒轉,廖氏關上門,詢問道:「怎麽回事?你們不是去賞花嗎,怎麽周嬤嬤會暈倒?剛才那僧人還說什麽她後頸受傷,她怎麽會傷到那裏?」
「被砸傷的。」紀瑤眼睛一轉,「我們好好走着呢,突然飛來東西砸在嬤嬤脖子上。」
「什麽?」
「好像是塊石頭。」
廖氏不太相信,這小女兒向來古靈精怪,她看向紀玥。
紀玥道:「是石頭。」
這下廖氏不懷疑了。
周嬤嬤醒來,首先就是一聲大叫,「哎喲,疼啊!我的脖子!」謝鳴珂是從她後面襲擊的,她什麽都沒有看到,只曉得疼。
「哎,嬤嬤,你被石頭砸了,這幾日好生休息下。」廖氏安撫,攙着她起來,「我們回去吧。」
「石頭?」周嬤嬤驚訝,「哪來的石頭?」
「許是哪個頑皮孩子丟的。」紀瑤道:「我看到一個小孩跑了出去,但是沒追到。」
周嬤嬤極為生氣,馬上痛罵起那個孩子。
紀瑤聽了嘴角翹了翹,就當是罵謝鳴珂了,周嬤嬤多罵一會兒才好呢!
四個人走出寺廟去坐馬車。
車夫一直等着,見周嬤嬤腳步不穩的走出來,微微愣了愣。
「倒霉透頂。」周嬤嬤道:「今日或許不是黃道吉日。」
廖氏心想,肯定不是,不然就不是中籤了。
兩個人都不太高興。
馬車徐徐駛出,載着四人歸家。
為了包紮,紀玥撕去了一些里裙,怕母親看到,一直遮掩着,坐姿格外拘謹。
紀瑤因懷着心事,倒是靜了片刻。
外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噠噠作響,隱隱還有男人的聲音,紀瑤好奇,側頭往外看。
只見到三騎飛馳而過,當先一人背影挺拔,穿着深青色春袍,胯下是匹烏黑的駿馬。
紀瑤愣了愣,隨即又搖頭。怎麽可能是他呢?定是看錯了。
懷疑間,那三騎已經絕塵而去。
到家之後,廖氏同紀彰說了簽文一事。
紀彰道:「信這些做什麽?不要管。」又告訴妻子一個好消息,「劉三老爺有意結親,他兒子在順天府做通判。」
「他?」廖氏皺皺眉頭,「我好似記得長相普通。」
「男兒要什麽長相,五官端正就行。我問過幾位同僚,他們對劉家甚為推崇,劉家幾代都出過能臣,算是簪纓世族了。就是劉三老爺長進不大,但我們家本來也不是什麽書香門第,你說是不?」
他們家底子不行,說來還高攀了。廖氏道:「看看也好,那之前我說的那兩位公子呢?」
「蔣家公子不錯,如你所願,一表人才,就是家世差了些。」
沒有十全十美的,不過總算有兩個人選了,廖氏頗為高興,叫女兒、兒子同來用膳。
紀廷元問道:「有什麽大喜事嗎?」
「非得要大喜事才能一起吃飯呀?」廖氏怕大女兒害羞,沒提,「一家人就該如此。廷元,你也別總是出去吃,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做什麽?」
「什麽狐朋狗友,他們哪一個不是舉人?」紀廷元看着父親,「爹爹都認識的。」
「是是是,你別擔心廷元,他心裏有數,不會胡來的。」紀彰是老好人,對家裏的孩子從來不責備。
廖氏對這丈夫也是沒轍了。
紀瑤偷笑了下,夾了一個大大的肉圓給父親,「爹爹,您怎麽又瘦了?多吃點。」
「瑤瑤乖。」紀彰眉開眼笑,「爹爹是因為公務繁忙,最近戶部的銀子不夠用,之前都拿去換賑災糧米了,一批批的送出去。」
什麽賑災糧,全都被貪官吃了。紀瑤對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很清楚,爹爹廢寢忘食,一心為國為民,可是從來都沒有回報,官位升不上去,銀子拿不到手。以前她就是因此而憤恨,覺得父親窩囊,才會想嫁給那些權貴,過夢寐以求的好日子。
現在她清醒了,當然不會這麽想,可是還是覺得父親很可惜。
紀瑤道:「那麽多銀子,假使都落到實處,怎麽可能總不夠呢?爹爹,您得好好查一查才行。就像周嬤嬤去集市買菜,哪回不算清楚?每一種菜多少銅錢都是寫好了的。」
紀彰一愣。
廖氏呵斥道:「瑤瑤,別瞎說,衙門裏的事情你知道什麽?你爹爹已經夠忙的了,還讓他查這些。」這可都是瞎忙,什麽好處都沒有。
紀瑤並不認同,如果爹爹再抓不住這次機會就真的晚了。當今皇帝算是個明君,如今大燕局勢穩定,他便想好好整頓吏治,正好拿一批貪官開刀,再任用能臣清吏,為百姓造福,要是父親此時參與彈劾,也許能陞官。
紀廷元忽然想到了他從那些「狐朋狗友」中得到的消息,與父親道:「瑤瑤說得很有道理,爹爹,或許您該考慮一下,那些官員尸位素餐,連百姓的救命糧都要吞吃,天理不容!爹爹,我可以幫您。」
廖氏嘴角抽動,這些孩子!
等到吃飽喝足,三個孩子告辭出來,紀瑤拉住紀廷元的袖子,「哥哥,你說話要算數,一定要幫爹爹。」
比起父親,紀廷元顯然聰明多了,二十六歲就做到了左僉都御史,要不是為了她,一時糊塗……
紀瑤的小手更用力了。
紀廷元感覺自己的袖子好似要被拉斷,喝道:「放手,成何體統!」
「不放,你答應我我才放。」
完全像小時候一樣,紀廷元頭疼,明明他故意冷落妹妹之後,她就跟自己疏遠了,不再纏着他,讓他不能出去見朋友。
但不知為何,他心頭又湧上幾分柔軟,想起了童年。
「好,我答應你,行了吧?」紀廷元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做什麽?你放開了我也不會跑。」
這倒是,紀瑤朝他齜牙一笑,鬆開手。「哥哥,爹爹笨,你可要謹慎些。」
有這麽說自己爹的嗎?紀廷元心想,雖然事實如此。他伸手給她一個栗暴,「你懂什麽,還說起衙門的事情來了?行了,我會看着辦。」
紀玥這時插話道:「莫當玩笑,哥哥,你真的要盯緊爹爹,這不是什麽尋常事。」看一眼紀瑤,「妹妹一時說的孩子話,你既然聽進去了,切莫出任何紕漏。」
在家裏,如果紀瑤是調皮任性的代表,那紀玥當然是懂事聽話了,紀廷元面對她倆的態度自是不同,認真道:「我知道,不會有事的。」他說完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紀瑤有心跟他親近,重拾兄妹情,追上去道:「哥哥,白馬寺養了好多大烏龜,你給我也弄一隻吧,養在水缸里。」
「什麽,大烏龜?」紀廷元頭疼,「我去哪裏弄大烏龜?」
「你不是朋友很多嗎?」
「沒聽娘說嗎,都是狐朋狗友。」
「不不不,哥哥的朋友都是才子,跟哥哥一樣是青年才俊。你想想辦法嘛,我要只百年老龜。」
紀廷元想把紀瑤扔遠了,但對上她水靈靈的眼睛,充滿了撒嬌與依賴,他又軟了下來,「好吧,好吧。」
紀瑤是個得寸進尺的,見哥哥答應,又抱住他的胳膊,纏着要去書房。
兩個人打打鬧鬧,漸漸走遠。
在廖氏的催促之下,紀彰很快就安排了大女兒與劉六公子的會面。
劉家好像很滿意紀玥,庭院裏,劉三夫人拉着紀玥的手噓寒問暖,關懷非常。
反倒是廖氏的一腔熱血逐漸冷了下來。
紀瑤不知何故,她看那劉六公子好似不錯,性子比較溫和,應該是體貼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