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比起上次,紀玥的心情當然沉重,因不知皇太后想做什麼,剛才那兩位黃門,又很嚴肅,她心想,就算相問,恐怕也不會告知。
紀玥手指在袖中捏緊了,忐忑不安。
要是到時真發生什麼,她該如何解決呢?她始終是個女子,其實就算是男子,在這京都,又能隨心所欲嗎?不,誰也不能,除了那天底下最為尊貴的一個人,皇上,別的也只能聽命。
紀玥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像是飛馳而來。
街上,縱馬的人很少,紀玥以為自己聽錯了,誰知轎子突然猛烈得晃動了下,外面黃門更是發出了尖叫聲。
「讓開,讓開!」不知是誰在叫。
紀玥驚得緊緊抓住了轎子的邊緣,指尖都發白了。然後聽到「咚」的一下,轎子整個滑落在了地上,許是那轎夫也受到衝撞,根本沒法再抗住轎子。
一陣疼從腿上傳來,她眉頭擰了擰,伸手去碰,但那痛感轉瞬即逝。
畢竟不是從高樓掉落,只是轎子,與地面離得不遠。
她慢慢站起來,拉開帘子,只看到兩個黃門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她詢問道:「兩位公公,你們如何?」
「紀姑娘,這真是飛來橫禍啊。」其中一個黃門揉着腿道,「不知道哪裏來的瘋馬,這會兒也看不見了,不然我非得逮着殺了……姑娘你也傷着了吧,先去看看大夫,如今也不能馬上入宮了,我得緩一緩,哎喲!」
另外一個也好不到哪去。
紀玥原想說自己並未受傷,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她感覺這是個好機會,假使自己受傷了,也許能避過一劫。她一瘸一拐得從轎中走出,路過兩位黃門身邊,環顧四周,眼見附近就有個醫館,便朝那裏走去。
等會同大夫說說傷情,讓他斷定自己數月才能恢復,她提起裙角,好似不太利索的跨上門檻。
就在這時候,有人扶住了她。
突如其來,紀玥倒是嚇了一嚇,沒站穩,額頭頂在他的胸口。
鼻尖聞到淡淡的薰香味,耳邊聽到男人關切的聲音:「傷得重嗎?」
她抬起頭,竟發現那是謝鳴珂。
他握住了她的胳膊,離得非常之近,又微微低着頭,兩個人之間不過幾寸的距離。
紀玥臉騰得紅了。
但她很快就猜到發生了什麼,輕聲道:「是你?」
「雖是下策,但卻有效,不然去到宮裏,誰也不能阻止。」在宮裏使小伎倆,也許會賠上一家的命,謝鳴珂抱歉,「就是傷到你了,重不重?」
「不重,」這真是個好法子,紀玥一笑,低聲道,「我裝得。」
她平時看起來總是端莊溫婉,但此刻眸中一點狡黠,像是那湖水中的漣漪,往外盪開,直盪到他心裏。
他微微笑了笑。
紀玥道:「謝大人,你不用扶着我了。」
既然沒傷着,便不需要攙扶,可不知為何,他瞧着那張清麗的臉,想到剛才撞在懷裏的感受,這一刻竟是非常不舍。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好像一簇火花閃現而過,在心裏留下隱隱的灼熱之感。
看着近在身邊的姑娘,他沒有放手,雖然他的臉龐有些燙。
「就扶到大夫那裏吧,省得被看出來。」謝鳴珂的語氣淡淡。
她其實覺得男女授受不親,這般扶着不妥,可謝鳴珂的意思,好像是覺得她裝的不像,怕露餡。紀玥便沒有拒絕,畢竟今天是他救了她。
他來的那麼及時,只要晚一點,她就入宮了。
紀玥道:「那就多謝了。」
謝鳴珂扶着她往裏走。
這家醫館似乎很冷清,館內就只有三位病人,紀玥等在遠處,低聲道:「雖然我藉此受傷,但你會不會有事?」
她並不想拖累他。
謝鳴珂聽出她話里的關切,嘴角翹了翹:「無事,就算查出來,也查不到我身上,而且,那邊不會想到是有人故意破壞。」
紀玥這事兒,只有皇太后自己清楚想做什麼,他們只是猜測,根本不知太后的打算,那太后也不會懷疑到別人頭上。畢竟紀玥一個姑娘家,怎麼可能如此大膽,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想拒絕太后的邀請,那可是貴女們都盼不來的。
即便如此,也是極為兇險,紀玥覺得自己真的欠了謝鳴珂人情了。
「謝大人,多謝你。」她抬頭,正色道,「此恩,我定會記住的。」
「我承諾於你,必會做到,再說,要沒有你我能不能站在此處,也是難說得很了。」當日幸虧紀玥給他包紮,才能止住血。
男人眉目分明,清俊無雙,但初見時,卻是極為可怕,而今,他的雙眸看向她,宛如月光般的溫柔,輕輕落下。
姑娘家本就敏感,紀玥心頭一動,低下了頭。
大夫看完那兩位病人,謝鳴珂將紀玥扶過去坐下。
紀玥聲稱傷到小腿,大夫讓她捲起內裳查看。
她彎下腰,稍許露出一截,似乎從不見陽光,白如飛雪,謝鳴珂看得一眼,忙轉過身,俊臉掩飾不住的發紅。想到在白馬寺,他曾讓紀玥碰觸他的傷口,而今真覺得過分極了。他只是見到一點,便覺得局促,何況是個姑娘家面對陌生的男子。
倘若回到那一日,他不會這樣待她的。
紀玥腿上並沒有什麼傷口,但碰一碰,就說疼得厲害,大夫覺得是扭到筋骨了,開藥方叮囑:「一定要多多休息,每日敷藥,一至兩個月應會痊癒。」
紀玥道謝,從荷包里拿出銅錢。
謝鳴珂這時仍沒有轉過身,他看着外面的街,發現那兩個黃門已經爬了起來,正走向這裏,便與紀玥道:「我得走了,此事應該會就此作罷。」
紀玥曉得他不便與兩位黃門碰面,點了點頭:「多謝。」
謝鳴珂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轉身而去。
小黃門趕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
「紀姑娘,你如何了?」黃門發問,一邊看着大夫,「你給她治的,你說。」
「傷筋動骨,怕是要休息一陣子才能好。」
這樣還怎麼去宮裏?小黃門忙讓轎夫去稟告此事,果然太後娘娘傳話過來,紀玥不必再去,回家中好好養傷。
「多謝娘娘體恤。」紀玥謝恩。
轎夫又抬着轎子來,送她回紀家。
彼時,溜出家門的紀瑤絲毫不知,她來到懷遠侯府,讓門房通報,結果門房說楊紹不在。
紀瑤心裏着急:「那侯爺現在何處呢?能否告知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這……」
門房還未答,卻見有一頂轎子從裏面抬出來,兩邊各跟着兩個丫環。沒細看,以為是侯府的客人,紀瑤側身讓路。
誰料那轎子裏的人早就發現她了,就在紀瑤詢問的時候,她隔着捲簾注意到了這個小姑娘。
當天在玉山放風箏,那姑娘得知她是誰,落荒而逃,不過她的哥哥卻不識相,惡言惡語的,沒個好臉色,還說什麼「誰踩她妹妹,就揍誰」,俞素華記得很清楚,斥責門房:「幹什麼?閑雜人,也不趕出去,讓她杵在這裏,擋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