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臉色變得嚴肅,說道:「退下吧,成何體統。」
兩位使者感覺到威嚴,連忙道歉。
宋焱傳宮中的樂人來獻舞。
這自然是高雅得多。
太皇太后看在眼裏,暗自點了點頭。
等到宴席散去,宋焱聽太監稟報各類貢品,雖是不值錢但也有些稀奇的物什,不由想到年幼時有別國使者來朝貢,父皇偶爾會讓他和皇弟們一起入席,看看這些人奇怪的打扮,奇怪的語言,給他們開開眼界。
今日,卻只有他了。
宋焱心頭黯然,吩咐姜椿道:「拿一些香料,茶葉送去給楚王,靖王還有三弟,皮毛都送給嫣嫣吧,等她除服了做些好看的裘衣。」
姜椿領命。
比起街道上使者到訪的熱鬧,楚王府顯得尤其冷清。
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宋昀再也沒有離開過王府。
看着窗外一輪明月,他手裏捧着熱茶,也不知該想什麼,也許什麼都不想才是對的吧?
常青推開門,輕聲道:「殿下,皇上使人送了一些東西,說是今日使者上供的。」他捧過來,打開箱子,傳出一股濃郁的香料味。
宋昀看一眼:「收起來吧,暫時也用不到。」
「是。」常青關上箱蓋,站在一旁。
看着自家主子孤冷的背影,他鼻子由不得發酸,原本大燕的新帝該是主子啊,也不知怎麼就讓宋焱當去了,先帝早前對主子的疼愛都是假的嗎?臨死前竟然也沒有單獨與主子說幾句話,也不怪主子如今這般的鬱郁。
隨從的目光好像釘子一樣,宋昀喝了口茶淡淡道:「常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失敗?」
「不不。」常青忙道,「怎麼會,主子只是運氣不好。」
運氣……
是啊,他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聰慧無雙,但後來才知,自己這一生也不過是為命左右,為運氣所左右。
他又能怪得了誰呢?
怪只怪本來那個愚蠢的大哥變好了,變得有擔當,有作為,有情,有義……
他沉默,好一會兒開口道:「常青,我有次聽父皇教誨,那時候年幼不知事,竟然問父皇為何大哥是太子,我不是,他們都叫我殿下,卻叫大哥太子殿下。當時父皇說,誰是太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燕……」
「可惜我一直不曾明白這句話,但現在,我該學着明白了。」宋昀看着皎潔的月亮緩緩道,「人生沒有後悔可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重新開始。」
常青心頭一震:「殿下!」
「我相信皇上會是個明君,而我會好好的當一個臣子。」宋昀手指摩挲着茶盅,他該拋棄原來的一切了,不光是曾經差些成為儲君的可能,還是那些官員對他的期待,或者是……他曾喜歡的姑娘。如今她要嫁給楊紹了吧?她本來也沒有看上自己。
他身上的那些光華,其實只是一個幻覺,是他對自己太過估高的假象罷了,剝開這一層,他與別人又有何不同?
這陣子他漸漸看清了自己,其實最初,他想要的又哪裏是什麼皇權,不過是因為眾人的期待,才一步步變得貪婪,發現宋焱勝任不了太子之位,而生出了野心。
他該走出來了。
他宋昀也不過是個普通至極的人。
夜幕降臨。
楊紹很晚才歸家,剛剛到門口就遇到唐嬤嬤。
唐嬤嬤道:「太夫人讓奴婢告訴侯爺,有使者來進獻禮物,太夫人拒絕了,知會侯爺一聲。」
楊紹道:「我自不會要的,你讓母親放心。」
唐嬤嬤告辭而去。
陳素皺眉:「居然送東西過來,他們不知道侯爺兩袖清風嗎!」主子是少有的清官,他見過太多人想要巴結楊紹了,但他從來沒有收過什麼財物。
其實那些財物又算什麼?懷遠侯府會缺嗎?送個紀姑娘還差不多,陳素心道,紀姑娘是侯爺的心頭好,但是侯爺已經要娶她了。
然而謠言卻也從中而起,很快就有官員彈劾楊紹與兩位使者接觸,說他收取賄賂,有聲有色的,還稱看到烏斯國使者送美人,美人在楊家待到子時才走。
那使者是有心,可是根本沒有辦法送進去,而今已經離開京都,怎麼潑污水都好。宋焱大怒,將那些彈劾的官員斥責了一通。
但因為烏斯國使者確實有此意圖,而且一入京都就提到過要見楊紹,彈劾仍然不斷。
宋焱後來將一位官員當廷杖責,摘去了官帽才消停。
消息傳到宋瑞耳朵里,他不由微笑,就是這樣,宋焱越是對楊紹信任,楊紹越是會受到敵對,文武百官誰也不希望哪位官員會像皇帝一樣擁有那麼高的權力。長此以往,不用他動手,自有別的勢力跟楊紹斗得死去活來的。
他叮囑王希:「看着紀家,紀姑娘一出門便來告知。」楊紹的事兒可以延後,他現在最想看到紀瑤。
春節過後,紀瑤一直致力於做鞋子,務必做得十全十美,叫楊紹滿意。這也算是成親之日,她送給他的禮物。
至於廖氏則忙着準備嫁妝,不過因為大女兒的關係,她已經很有經驗,並不慌亂,也不會覺得嫁妝少就不安了。那可是皇上賜婚的,楊紹又那麼喜歡女兒,便是量力而為吧。
這日拉着紀瑤去玉滿堂:「得給你買幾套頭面,你自個兒看看可有喜歡的。」
紀瑤道:「娘買得都喜歡。」
嘴甜的,可廖氏不想花冤枉錢,萬一不喜歡放着不戴可不是浪費?正色道:「快仔細瞧瞧,玥兒當初也一樣挑的,我可說好了,你們兩個,我誰也沒有偏着。」
看母親那麼認真,紀瑤就看了幾套,選了一套全鑲嵌紅寶的,還有一套點翠的。
廖氏唔一聲:「也是,往後不能再像小姑娘這般打扮了,得體面些。」
廖氏去同掌柜商量何時做好,紀瑤則在店裏閑逛,就在這時突然看到一位公子走進來,他微黃的皮膚,眼皮稍微耷拉着,很不顯眼,但身材卻修長挺拔。
紀瑤一眼認了出來,驚訝道:「公子,是你啊。」
「啊?」宋瑞假裝才發現她,微微一笑,「姑娘別來無恙。」
「你的手好了嗎?」紀瑤直接問,「上回公子都沒有留個姓名,我也不知如何感謝。」
她的眸色好像春水,波光瀾瀾,宋瑞對視上了,有種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感。
「我姓秦。」宋瑞隨意編造了一個姓,「不知姑娘貴姓?」
紀瑤還沒有回答,廖氏走了過來:「瑤瑤,這位公子是誰?你認識?」
「上回我的馬受傷,就是這位公子救我的。」
「哎呀,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廖氏連忙道謝,「下回定要請公子來我們家用頓飯,聊表謝意。」
「夫人,不知貴府……」
「相公姓紀,乃順天府知府。」
宋瑞露出驚訝之色,看了紀瑤一眼,問道:「你是皇上賜婚,嫁給懷遠侯的那位紀姑娘?」
賜婚極為少見,早就傳遍了整個京都。
到底是自己的終身大事,被個不熟之人提及,紀瑤臉頰一紅,廖氏笑眯眯道:「是啊,公子你莫非也認識侯爺?今日我帶小女來便是為置辦嫁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