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楊紹挑眉,「你在說笑吧?」
「我說笑?」紀瑤拿起木射用的藤球在手裏玩,「也不知哪個傻子,明明念着想着我,卻偏偏不見,天天跟別人去打獵呢,後來看到徐公子……」
楊紹一把捂住她的嘴:「我教你玩木射吧。」
紀瑤在他掌心裏噗嗤發笑。
「玩不玩?」他道,「難得本侯有時間。」
算了,給他一點面子。
紀瑤點點頭。
楊紹把手鬆開來,捧住她的手掌:「球先抓緊了。」
「緊了。」
「要打哪根木筍看好。」
「你當我傻?肯定是打有朱漆那根!」她見過別人玩的,紀瑤指着道,「就最右邊那個。」
楊紹道:「站過來一點,瞄準好,腰,彎下!胳膊別往外側,扔出去的時候,我讓你放手就放手。看我幹什麼,看木筍!」
「……」紀瑤感覺自己在操練。
大約,他訓兵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紀瑤儘力集中精神,不去看他嚴厲,又越看越有味道的臉,半響聽從他指令,把木球扔了出去。
啪的一聲,朱漆木筍被擊中,倒在了地上。
「啊!」
紀瑤歡叫起來。
「再來,再來。」她道,「我要把這些都擊倒!」
好像個孩子,楊紹揉揉她的腦袋。
場上不停地發出啪啪的擊打聲,還有兩個人的歡聲笑語。
太夫人在遠處看着:「哎喲,我說在玩什麼呢,就這個都能玩半天?飯都不吃了……你去叫他們,就說廚房燉了老鵝湯,讓他們一起過來。」
「好。」唐嬤嬤去叫了。
兩個人也玩得盡興了,紀瑤挽着楊紹的胳膊,嘴裏說著下回要再跟他玩雙陸,一路高高興興去了上房。
夕陽西下,把亭中草木都染上了橘紅色溫暖的光,交錯的影子長長的。
紀廷元這陣子前所未有的煩躁,連廖氏都看出來了,跟紀彰說:「這兒子怕是吃了爆竹了,一點就炸!昨日我不過說了兩句,他就恨不得要把飯碗都砸了,難不成衙門有什麼事情?」
「他們都察院哪日沒有事情啊?」辦得是糾察百官的事兒,難聽點說,就是專門挑刺的,官員們最為忌憚痛恨的一個職務。
廖氏就奇怪了:「那是為何?我看他酒喝得也比平日多,昨兒晚上聽小廝說,大半夜才回來。這幸好是休沐呢,不然可不是耽誤公務?你得勸勸他。」
紀彰安慰道:「無妨的,他公私分得清,這些年你何嘗見他誤事?」
不過經妻子提醒,等到下午他還是去看了看。
「廷元。」紀彰看他在洗臉,一撩袍子坐下來,「下回別喝這麼多了,瞧瞧你這臉,現在還紅着呢,醒酒茶吃了沒有?」
「用不着,」紀廷元把手巾給小廝,「父親您有要事?」
「還不是因為你娘,她擔心你。」紀彰打量自己的兒子,「我是知道你有分寸,不過近日脾氣大了些,你可小心,別得罪了你頂頭上司。」
「父親,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呢?我沒什麼。」他就是心裏有股邪火,無處發泄。
每每回想起那日在侯府面對沈妍時,他就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他竟然被沈妍問得啞口無言,最後來一句「你不要後悔」,落荒而逃。
恐怕妹妹也看得出來,自己的狼狽了!
可明明,是沈妍喜歡他啊,為何自己要這樣的惱怒,在那個時候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來?什麼買獅子貓,穆公子家裏真的有獅子貓的話,他橫插什麼手?
他的理智呢?
他為什麼非要沈妍嫁給他?
一個個問題在心頭閃過,紀廷元都沒聽到父親的問話。
紀彰拔高了聲音:「廷元,還說沒事,我這在跟你講話呢,你都聽不見,」吩咐小廝,「快些讓廚房弄一碗醒酒茶過來!」
「啊,我沒什麼,」紀廷元回過神,「可能是沒睡夠。」
「反正那醒酒茶你一定要喝。」紀彰站起來,「我就不打攪你了,你等會再睡吧,還有,脾氣收着點。你不娶妻你娘已經很傷心了,再這樣的話,也不怪她會胡思亂想。」說著嘆口氣,「廷元,我是不想逼你,只不過你也得為你自己考慮一下,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總是好事兒,對嗎?」
「我跟你娘總要老的,往後你難道一個人過嗎?你就不希望有個妻子陪在身邊?春天同你外出踏春,夏天陪你賞荷,秋天呢,登高訪友,冬天暖一壇酒,雪夜裏說家常……」
一幕幕倒是美好極了,紀廷元腦中閃過好些姑娘的臉,最終清晰的,定格在腦海里的,卻是沈妍。
那是唯一一個,被他深深記住的姑娘。
也許從一開始,沈妍說「我喜歡你」,就在他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慢慢的生根發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紀廷元忽然自嘲的笑了下:「我明白了,父親,我會儘早娶妻的。」
紀彰欣慰的點點頭,拍拍他肩膀走了。
紀廷元喝完醒酒茶,等到腦子徹底清醒時,已然天黑,他去了清月酒庄。
剛剛到門口,就發現江無回的身影,他跟進去,聽到夥計道:「江大人,您怎麼又來了?就算掌柜的說不趕您走了,您也得顧顧自己的面子啊。」
「我尋到一種好酒想給沈姑娘嘗嘗,如果可以,我想介紹這門生意給她,你去告訴沈掌柜。」
既然是與生意有關,夥計便去稟告了。
很快江無回被請去後院。
見他許久不出來,紀廷元差點把手裏的酒盅捏碎,她不是不見江無回了嗎?這算怎麼回事兒?兩個人孤男寡女,就不怕別人說嗎?紀廷元突然站起來,走去後院。
夥計攔住:「紀大人,這恐怕不合適……我們掌柜的沒請你。」
「讓開。」紀廷元推開他,快步走入。
卻見江無回正跟沈妍坐在院子裏,兩個人面前一人一盅酒。
看到他,沈妍愣了下,但很快又側過頭道:「江大人,謝謝您的推薦,這酒很有特色,入口綿軟清香,回味甘甜,假如有機會,我也很想與您說的陳掌柜合作。」
「好說。」江無回道,「能幫上沈姑娘的忙,我很榮幸。」
「江大人以後的酒就包在我身上了,」沈妍笑,「陳掌柜那裏,他說得價錢我可以接受,只要他承諾除了我的清月酒庄,京都別家任何酒庄,都不會出現這種酒。」
「當然,陳掌柜也是一諾千金的。」
此時的沈妍顯露出了一種豪爽,但豪爽中也帶着必要的精明,紀廷元走過去,淡淡道:「沈掌柜,我也有事要與你談。」
一聽就是假的,不過也該讓江無回走了,沈妍道:「江大人,此事我們以後再詳談吧。」
「好。」江無回告辭。
看他走了,紀廷元挑眉道:「沈掌柜不是不再見他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沈妍道,「世上沒有不變的關係,再說江大人很守規矩。」
經過那麼多次的拒絕,江無回也明白了,他們只是掌柜與酒客的關係,江無回說可以做朋友,她沒理由拒絕。她一個生意人,總要跟各種人打交道的,不然怎麼能讓清月成為京都最好的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