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真是麻煩。
紀廷元思忖片刻:「我跟你喝,你是不是喝完就走?」
「好。」沈妍點頭。
紀廷元就拿了一個杯子來。
兩人一人一杯滿上。
紀廷元道:「你要喝這麼多?」怕是瘋了吧,這種烈酒妹妹喝一口就能倒下,她要整整一杯。
沈妍看出他的驚訝,端起酒杯幾口就吃了個精光。
紀廷元震驚:「你這樣會……」會馬上醉倒罷?
他盯着小姑娘看,只見她臉頰泛出了一層緋色,比夕陽還要紅,她的唇被酒水浸潤,也更為艷麗了。
他覺得沈妍會立刻倒下。
然而並沒有,沈妍又倒了一杯,笑眯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紀公子。」
他每日呼朋喚友,與酒為伴就是為這種豪情吧,「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有種飄飄然脫離俗世之感,就算有點煩惱,美酒一入口便消弭無蹤了。
永遠都是一個飛揚的少年,朝氣蓬勃。
「紀公子,再幹了。」她端起酒。
紀廷元還未反應,只見蘇昇與李冰如走了過來,蘇昇驚訝道:「你如廁到這裏來了?這是誰啊,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居然是個小姑娘,紀廷元什麼時候有相識的小姑娘了?
紀廷元一陣頭疼。
「兩位公子好,請坐。」沈妍自己介紹了起來,「我是紀二姑娘的朋友,我叫沈妍。」
「哦。」蘇昇笑了起來,「紀二姑娘我是聽說過,但從未見過,說起來,贊明,你怎麼不帶你妹妹來喝酒?你大妹妹嫁給了謝大人便罷了,二妹妹總可以吧?」
可以個鬼!
「她不能喝酒。」紀廷元拒絕,又盯着沈妍,「你差不多可以了。」
總催着她走,沈妍道:「等再喝一杯我就走。」揚起下頜,「你的這一杯還未喝呢。」
紀廷元自是不當回事,一口就飲下。
年輕男人姿勢瀟洒,酒水咽下去,喉結滾動,沈妍看了眼,微微嘆氣,怎麼辦,她就是看上紀廷元了啊,他做什麼在她眼裏都是英俊極了。
小姑娘目光直愣愣的,蘇昇推推李冰如,暗示他看。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麼回事。
兩個男人忍不住笑。
沈妍被他們笑得有點害羞,扭過頭把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下去,片刻那酒杯就空了。
「厲害。」蘇昇挑眉,「這狀元紅我也只能喝幾杯,太烈了。」
「還好吧,最烈的當屬燒刀子。」
沈妍此話一出,三個人都看向她,李冰如笑道:「難道你也喝過不成?」
「嗯,只能喝一杯吧,我當時喝得是遼州來的燒刀子,最是夠味。」
「哎呀,難得,姑娘當中竟然有喜歡喝酒的!」蘇昇一擊掌,「下回我們喝酒,也請你來……」
「渾說什麼?」紀廷元打斷他,「她沒個數,你也沒數?」
還不是為他嗎,蘇昇覺得冤枉,淡淡一笑。
紀廷元站起來:「走吧,已經喝了兩杯了。」
沈妍扶着桌案起來。
她腰間學男子束着玉帶,細細的,像個沒成長的少年。可胸前卻微微隆起,到底是個十五歲的姑娘了。
紀廷元猶豫了下,與蘇昇,李冰如道:「你們繼續喝吧,我先走了。」
曉得他要相送,二人識趣得告別。
沈妍走到門口,看着身邊的男子只覺在做夢似的,早知道這樣就能讓紀廷元送她回去,她願意把自己喝死!
小姑娘一路都在偷偷的笑,紀廷元只覺得腦仁發疼。
他一定是人太好了才會想到做這種善事!
眼見沈妍越走越近,他挑眉道:「你別得寸進尺,走遠點。」
一聲大喝又把沈妍唬得一跳。
其實也不是故意的,真是不由自主就往那邊走,好像紀廷元身上有什麼能吸住她的東西。
她往邊上靠了下。
「下回一個人別去酒庄,可不是每次都遇上我。」紀廷元告誡。
「那你平日都去哪裏?」
怎麼的,難道還要來找他不成?紀廷元冷聲道:「你別喝酒了,姑娘家家像什麼樣子。」
「喝酒又不分男女,像前朝詩人溫采春就很能喝酒,因此寫出了‘旦夕醉卧台,相思在此春’,女子為何不能喝酒?我還想開個酒庄,搜羅世間所有美酒。」到時,紀廷元在這酒庄什麼酒都能喝到。
「真是個遠大的志向。」紀廷元卻嘲諷,「你又不是溫采春,你開酒庄只會毀了你官宦之女的名聲。」
她咬了咬唇:「我不在乎,反正在你眼裏,我也沒有什麼名聲了。」
紀廷元一愣。
回想起來,他是曾這麼罵過她。
一時也不知說什麼。
眼看要到沈家門口,他停下來,看着沈妍:「沈姑娘,我認真勸你一句,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怎樣下去?」她抬頭,眸中仿若有星光的碎片,那尖利的邊緣,能刺傷人。
不,只能刺傷她自己。
紀廷元淡淡道:「你不要再喜歡我,我不會娶你的。」
到底還是那句話。
沈妍道:「那你要娶別人嗎?」
紀廷元沉默。
「假使沒有,那我不會答應你。」沈妍眼角有點熱,「紀廷元,在此之前,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執着,可初見那一眼他就刻在自己心裏了,他的樣子,他的一舉一動,不管是好是壞,她就是沒有辦法忘記他。
今日他送她回來,她可能更沒有辦法了。
「紀廷元,或者你再對我凶一點。」
她聲音軟軟的,好像世上最甜的糖。
「你瘋了。」紀廷元側過頭,不看她,「回去吧。」
他轉身走了。
沈妍看着他的背影,想哭又想笑,他又拒絕了她,但是今天,他沒怎麼凶。
無論大燕如何昌盛天災每年都會降臨,雖然皇上已儘力安頓百姓,卻無濟於事,流民遍地。
在八月底,紀廷元遞上了奏疏,寫有《流民說》,提議增加府縣,由流民附籍成為編戶,正好晉州,湖州等人口稀薄可得以擴充。皇上有日見到頗是欣喜,與顧延年同閱,並詢問紀廷元的履歷。
因紀廷元尚是六品官員,早朝時不得入殿,皇上沒有印象。
顧延年笑道:「回皇上,此乃順天知府紀彰之子,在吏部為官,做事靈活極有主見。」
「是嗎?」皇上沉吟,「即是如此,物盡所用,人盡其才嘛,就派他去辦這件事……」拿起筆下了一道聖旨。
「皇上,今年水災比起往年勢頭已經減弱不少,尤其是紅河,因為及時整修之故,並無任何損失。」
是在說宋昀之功。
他又何嘗不知?皇上放下筆,神色複雜。
早前他是在顧延年面前透露一二,有廢太子之意,因宋焱做事不符儲君之風,但這孩子如今已然改過,馬上還要為自己添個龍孫,皇上也是為難極了,這廢黜的話當真說不出口。不然他以何面目面對這嫡長子,還有他的母后呢!
前陣子他才呵斥太後行為不端,倘若無緣無故廢掉太子,自己不是也步了後塵?
「昀兒是個好孩子,他在外辦事,你多多指點……是了,瑞兒朕也打算讓他獨自開府,兩兄弟也能互相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