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心神不寧
“少爺，葯。”佩兒端着葯走入房間，看了眼在窗邊看書的冉浩煵，這才將葯遞到趙卿言面前。
趙卿言將手中的劍譜丟到一邊，伸手接過葯碗一飲而盡，揉了揉頭髮：“什麼時辰了？”
佩兒道：“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該用晚膳了。”
趙卿言輕咳了幾聲：“好日子沒幾天了。”怯寒似的將搭在腿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好想一頭睡死過去，等醒來后什麼事都結束了。”
佩兒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少爺的樣子的確怪得很。少爺開始看劍譜了，浩煵卻拿着書看，怎麼都覺得異常詭異。”
趙卿言漫不經心的道：“你家少爺本來也是習武之人，總要做做樣子。”
佩兒將窗子閉緊，然後問道：“少爺晚膳還是不要葷腥嗎？”
趙卿言道：“不要，最近的葯有忌口。”
佩兒正準備出去，又想起了什麼：“哦，對了，王爺說宮中縫製衣服的巧匠已經挑選好了，陛下特意取了幾匹今年最新樣式的布料，王爺和王妃也特意去挑選了一些。還有配飾和衣服樣子，都等着少爺去挑呢。”
趙卿言怔了怔：“成人禮的衣服就聽父王的好了，你去和父王說我沒有意見。”
佩兒眨眨眼：“少爺，我聽說兩個月後就要給木府下聘禮了？那是不是很快就有世子妃啦？”
趙卿言淡淡一笑，道：“早着呢，明年三月，算起來要小半年。”
佩兒頗為遺憾的道：“還要那麼久啊。”
趙卿言重新拿起劍譜：“對，還要很久，你就別惦記了。”
“惦記什麼？”江無顏門也不敲，直接走了進來。
趙卿言還沒等開口，佩兒已經異常嘴快的把話說了出去：“少爺再有不久就要成家了，就能生小少爺了。”
趙卿言眉毛抖了抖：“佩兒你不要亂說話。”
“小少爺？”江無顏失笑，“他和木清菡？怎麼可能？”似乎覺得自己這麼說話也不好，連忙加了一句：“你家少爺年紀還輕，不着急要兒子。”
佩兒眼睛亮晶晶的：“那生個小姐也行啊，再有半年我就能看見小姐了。”
江無顏面色古怪的問道：“半年？”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趙卿言。
趙卿言扶額，無奈道：“佩兒你出去吧，讓我安靜一會兒。”
佩兒嘟嘟嘴，不情願的道：“哦，知道了。”端着空碗走出去，仔細掩好門。
江無顏找椅子坐下，揶揄的看着他：“半年怎麼回事？好好交代吧。”
趙卿言道：“你就別開我玩笑了，說吧，怎麼過來了？”
江無顏道：“你猜。”
趙卿言問道：“呂泣和你說什麼了？”
江無顏無趣的撇撇嘴：“你不這麼聰明行嗎？”
趙卿言笑笑，道：“本來也不難猜，倒是你好興緻。”
江無顏沒有多開玩笑，正了臉色：“血淚說，夏芃可能已經開始懷疑呂泣是青衣盜了。”
趙卿言輕笑一聲：“超乎尋常的敏銳，還超乎尋常的蠢。”
江無顏問道：“你似乎並不意外？”
趙卿言道：“還好，不算太意外吧。”
江無顏自然不會在這種沒有多少價值的話上浪費時間，將呂泣讓自己轉告的話說完之後就問起了自己關心的事情：“我讓迷蝶鎮攆出來的事情傳到江湖上了，估計沒有多久就真的人盡皆知了。下一步你怎麼打算？”
趙卿言思索片刻：“三四個月之內能威脅到迷蝶鎮的勢力應該不會有大動作，稍微小心點就足夠了。你就在我這裏住着，過幾個月你再離開。”
“過幾個月……”江無顏喃喃重複着，抬眼認真看入趙卿言眼底，“下聘之後？”
趙卿言挪開目光，不與他對視：“你不這麼聰明行嗎？”
江無顏道：“想要消除他們疑慮，我在你這裏待兩個月就足夠了。你還在擔心東宮會阻止你娶親？會不會是你疑心太重？”
趙卿言坦然道：“我很慌。”
江無顏深吸口氣，神情有些擔憂：“這麼疑神疑鬼下去你會把自己逼瘋的。”
趙卿言表示贊同：“我也這麼認為。”
江無顏回頭看向已經放下書望着這邊的冉浩煵：“他這幾日睡的怎麼樣？”
冉浩煵搖搖頭：“夢魘倒不多，但少爺一天總共只睡不到三個時辰，還有大半的時間在發獃。”
江無顏看着趙卿言輕抿嘴唇的側臉：“借我把琴，我彈幾首曲子，你睡一會兒？”
趙卿言安靜的看着牆，許久之後才動了動頭：“好。”
冉浩煵扶着他躺下，低聲道：“那我去取琴。”
江無顏看着已經閉上眼的趙卿言，輕聲叮囑：“不要多想。”
趙卿言閉着眼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
“卿言，不要亂動啊。”趙曙看着五歲的趙卿言抓着自己褲腿費力的往上爬着，無奈一笑，俯身將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柔聲問道，“怎麼了？”
趙卿言問道：“字是什麼？”
趙曙一愣，問道：“字？什麼字？”
趙卿言努力的想着怎麼去表達，然後道：“就是字啊，書上寫着的，誰誰誰的另一個名，就叫字。”
趙曙恍然笑道：“啊，你問這個啊。字就是同輩之間相互很尊敬的稱呼。兄弟、朋友之間都是這麼叫的。”
趙卿言歪歪頭，指指自己，又指指趙曙，問道：“皇兄的字就是‘皇兄’嗎？”
趙曙失笑：“咱們年紀還沒到，一般都要等及冠了才有字，而且要是有身份的人才能有。當然啦，像你這樣，大約到我這麼大就可以有自己的字了。”
趙卿言半懂不懂的點着頭，然後又皺起了臉：“還要好久好久，要十年呢。皇兄……我現在就想要。”
趙曙奇道：“要什麼啊？”
趙卿言道：“趙卿言不好聽。”
趙曙伸手把他皺起來的小臉揉了揉恢復到原樣，笑着問道：“怎麼就不好聽了？多好聽？”
趙卿言低聲道：“就是不好聽，皇兄送我一個字吧。”
趙曙想了想，問道：“要麼這樣好不好？咱們起一個‘字’，以後我就那麼叫你，但那可不是真的字哦。只有等你長大了才會有你的字。”
趙卿言大概是聽懂了，連連點頭：“好啊。”
趙曙問道：“那叫什麼好啊？”
趙卿言四處看着，然後伸手指着桌子上的硯台：“這個。”
趙曙愣道：“硯？墨？筆？”
趙卿言道：“墨，我喜歡。”
趙曙想了想，也不難聽，便道：“不錯，那我以後就叫你墨兒吧？”看見他開心的笑臉，又加了一句：“你的眼睛黑的就和墨一樣，特別好看。”
趙卿言道：“謝謝皇兄！”他的眼睛雖然不算是很大，但水汪汪的，平時看着就像硯台里化開的墨汁。而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會彎成一牙，格外的可愛，而且吸引人。即使心情不好，一看見他那彷彿有魔力般的澄澈笑容心中就會變得寧靜柔軟。
這個瓷娃娃似的精緻剔透的孩子真的讓所有人都不忍去傷害他。
趙曙輕笑着叫了一聲：“墨兒”，聽到他的應答心中沒理由的開心。
……
“誒，墨兒，你跑慢一點，小心摔疼的！”二十餘歲的青年追着前面小小的孩童，面帶無奈和寵溺，向身後跟着的宮女擺擺手，示意她們不用擔心，然後大步去追弟弟。青年一把將還沒有自己腿高的小孩子一把抱了起來，捏捏他的鼻尖，笑道：“不看看自己才多大點，還能跑得過我嗎？”
趙卿言摟住他的脖子：“肯定跑不過皇兄啊，但趁着能跑，總要試試吧？”
趙曙一怔，目光中的笑意黯淡了一些，揉揉他的頭髮：“墨兒放心，就算你以後不能跑了，皇兄也會陪你玩。”
趙卿言眨眨眼，問道：“真的？皇兄不會嫌煩？”
趙曙淺笑道：“當然不會，墨弟這麼乖，我怎麼會煩你呢？”
趙卿言甜甜笑道：“說話算數！”
趙曙道：“算，當然算。當哥哥的照顧弟弟理所應當，而且我還沒幾個弟弟。皇兄一輩子都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七弟。”
趙卿言格外認真的道：“我可是記住了。”
趙曙問道：“記在哪裏了？”
趙卿言指指自己的頭：“這裏。我永遠都不會忘了皇兄的話，我等着皇兄保護我一輩子呢。”
趙曙看着他孩子氣的模樣，溫柔的笑了，道：“嗯，好好記着，這是你我的約定。誰都不能忘。”
“嗯！”趙卿言用力點頭，滿臉認真。
一名宮裝女子含笑走近，問道：“你們兄弟兩個悄悄說什麼呢？”
趙卿言道：“我和皇兄的秘密。”
宮裝女子故意板起臉，問道：“連嬸嬸也不告訴嗎？那嬸嬸可不喜歡你了喲。”
趙卿言為難的看向趙曙，見皇兄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猶豫了半天，才不情不願的道：“皇兄答應我要陪我一輩子，保護我，不讓別人欺負我。等我以後不能跑了的時候，皇兄也會陪我玩。”
宮裝女子見他一臉天真的說著這麼沉重的話，心中也是猛的一疼，連忙笑着問道：“這不是你和你皇兄的秘密嗎？告訴嬸嬸沒關係嗎？”
趙卿言嘟起嘴，低聲道：“可我不想讓嬸嬸不喜歡我了啊。”然後又緊張的加上了一句：“嬸嬸不要告訴別人哦！”
宮裝女子微笑道：“當然，嬸嬸不會告訴別人。嬸嬸為你們作證，以後你皇兄要是不管你了，嬸嬸就罵他。”
趙卿言彎着眼開心的笑了：“嗯，謝謝嬸嬸。等我長大，我一定向皇兄對我一樣的對妹妹和小頊他們好。”
宮裝女子捏捏他的臉頰：“他們最喜歡你了，等你長大一定會保護好他們的，嬸嬸很信哦。”
趙卿言道：“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