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各懷心事
“少爺，歐陽大人和晏大人來了。”佩兒推門走入，將端在手中的點心放在桌子邊。
趙卿言微怔：“哪位？”
佩兒不解的反問道：“什麼哪位？”
瑾兒出外看了一眼：“是歐陽大公子和晏七公子。”
趙卿言道：“直接請他們進來吧，瑾兒去把上回我讓你準備的廬山雲霧取來，佩兒倒茶。”將桌上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
“小王爺。”二人走入，行禮。
趙卿言溫笑道：“二位請坐吧。”眸子清淺，沒有回禮，也看不見倨傲，只是隨性平和。
晏幾道稱謝坐了，見歐陽發仍舊站着，又站了起來，頗感奇怪地看着他。
趙卿言微愣道：“伯和，怎麼了？”看看發懵的晏幾道，又問道：“你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為何如此拘謹？”
歐陽發遲疑地開口：“臣是因為父親的事前來告罪的。”
趙卿言不解：“歐陽大人憂國憂民，何罪之有？況且，歐陽大人有什麼所行不妥之處，也不該由你向我道歉啊。”
歐陽發忽然拂擺跪下：“父親請旨調離之事乃是臣出言慫恿蠱惑，父親並不知情，還請小王爺恕罪。”晏幾道這是也明白了他約自己來此的目的，心中暗惱，卻無可奈何，只得一同跪下。
趙卿言見晏幾道跪下着實一愣：“你跪什麼？你不會告訴我這事和你還有關係吧？”眼中帶上幾分好笑。幼時晏幾道也常常進宮戲耍，他與晏幾道雖非如何交好，至少也有幾分昔日情誼，見他尷尬自然不會坐視。
晏幾道頗為尷尬：“小王爺玩笑了。”
趙卿言見佩兒端來茶，便順着出言：“這是冰鎮的涼茶，配方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叔原你嘗嘗，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改良的地方？”
見他特意為自己解圍，晏幾道自然稱謝起身，接過佩兒遞來的茶盞，退後幾步，放在桌上。
趙卿言看向歐陽發，狀似無意的發問：“是誰讓你過來和我說這話的？”
歐陽發在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麼，下意識抬頭，趙卿言白皙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再沒有多餘的情緒。他心中沒理由的一跳，勉強冷靜下來：“回王爺的話，是我自己的意思。”
趙卿言笑了一下：“不要這樣，叫我小王爺吧，叫王爺我不習慣。而且，我的王爺也快當到頭了，這麼叫不合適。”
歐陽發愣愣的看着他，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敷衍道：“小王爺說笑了。”
趙卿言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算了，我不問了。反正是誰的意思都無所謂，我也不感興趣，也沒打算去追究。我就是個閑散王爺，那些糾紛和我沒關係。”指了下瑾兒取來的一包茶葉，微微一笑：“這些廬山雲霧是皇叔送的，平常應該是弄不到的。我不愛喝綠茶，你就給歐陽大人帶回去吧。”
正如趙卿言所言，廬山雲霧是貢品，平時幾乎沒有可以得到的途徑。八兩的廬山雲霧直接拿來送人，絕對算得上大手筆。但讓自己轉交……似乎也沒有收買交好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贈送不成？歐陽發心中暗暗思索，面上卻是絲毫不露，開口稱謝，起身接過：“謝小王爺。”
趙卿言待他坐下，才道：“叔原，你說吧，今天來找我什麼事？”
晏幾道看了歐陽發一眼，見他調開視線，便隨意回答：“伯和說小王爺淘來了一方前朝的筆洗，邀我一同前來請小王爺拿出來讓我們飽飽眼福，我就一同過來了。”
趙卿言懊惱的拍拍額頭：“真是失策，要是讓父王知道了我又背着他花費重金淘買玩物，怕又要一頓教訓了。”吩咐瑾兒去將那方筆洗取來。
晏幾道輕笑道：“記得先父在時，也對我不顧主次見物就想購買的習慣訓斥過多次。”眼底流過一絲幾不可聞的傷痛。
趙卿言認真打量他幾眼，問道：“你可是有心事？自晏丞走後，你精神似乎頹靡不少。是否有什麼窘迫？”
晏幾道強笑道：“謝小王爺記掛，多承陛下垂憐，並無窘迫，只是頗為思念先父。”
趙卿言也不多言：“這樣，那就好。”止於禮節的詢問，然後也沒有刻意尋找話題，而是低下眼去看桌上的幾頁紙。門敞着，細碎的光灑在桌面，之前點着的蠟燭並未熄滅。大病未愈的趙卿言臉色蒼白，長發散落在肩頭的青衫上，姿態從容恬靜。
“小王爺沒打算出外遊玩？”晏幾道開口，打破了沉靜。
趙卿言問道：“遊玩？叔原是指什麼？”
晏幾道沒有過於拘謹，自然的答話：“一直也沒見你參與什麼酒宴歌席，你沒興趣嗎？”
趙卿言臉上帶了几絲無奈：“不是沒興趣。是父王總擔心我會偷喝酒，不放我出去。”
晏幾道不信：“真不是小王爺修身養性，不願與我們這些凡人同席而飲？”
趙卿言淺笑：“怎麼會？只是慣於獨處，總覺得有些嘈雜罷了。若叔原有心情，待我禁足結束，一定叫我參加。”
歐陽發默默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暗忖：“完全沒有勉強之態，不是真的生性如此，就是偽裝太深。這個人……無論如何，也是不該招惹的。”
晏幾道道：“那屆時小王爺可不要推脫啊。”
趙卿言點頭應了：“還望叔原不嫌棄我愚笨才是。”
晏幾道訝然失笑：“誰不知道小王爺自幼天資過人，能文會武。若是小王爺還愚笨，那天下人怕也挑不出一個聰慧的了。”
趙卿言半開玩笑的嘖嘖兩聲：“幾年不見，叔原怎的也學會昧着良心說這恭維話了？”
晏幾道故作嘆氣狀：“我哪裏恭維了？只是實情而已，倒被小王爺說成昧着良心了，讓我何等心痛?”
趙卿言笑了：“若是別人如此誇讚我也不會覺得是恭維，若是換成晏七公子，那我可真真是愧不敢當啊。”
晏幾道眨眨眼：“小王爺這是在誇我不成？”
趙卿言也不承認，只是含笑答他一句：“如叔原所想就無錯了。”恰好瑾兒將筆洗拿來，趙卿言示意她直接拿給晏幾道：“論起辨識這些玩意兒叔原一向擅長，順便幫我看看這方筆洗價值幾何？”
晏幾道接過，對着日光仔細打量了一番，稱讚道：“這可是好東西呀，雖然但論價值不一定如何昂貴，但若是對喜愛之人來講，可是絕好的收藏品啊。”
趙卿言問道：“若是叔原出價，肯出多少？”
晏幾道略加沉吟，果斷道：“至少五百兩，最多可以給到千兩上下。”
趙卿言眼睛一亮：“不瞞你說，這方筆洗我剛好花費五百兩淘買來的。”
晏幾道目光完全被手中的筆洗所吸引，半天才想起來回話：“小王爺當真是慧眼識珠，可是淘到了一個好東西。”
趙卿言托腮看着他，見他這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我說，叔原啊，你若當真喜歡，五百兩我讓給你如何？”
“讓給我？”晏幾道驚喜的抬頭，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脫口便要答應，話將要出口，卻突然想到什麼般的愣住了，眼中的亮光慢慢黯淡。見趙卿言還在等着自己的回復，他笑了笑：“小王爺這個東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如此拱手讓人不會心疼嗎？”
趙卿言歪歪頭：“怎麼會呢？我買這些也只是圖個一時新鮮罷了，與其留在我這裏讓它蒙塵，還不如轉送與愛惜之人，也不負了它從前的主人。”
晏幾道點頭：“小王爺所言極是，但讓小王爺如此忍痛割愛亦非我願，不如小王爺留下它，好好珍重。”
趙卿言也不強求，微微一笑：“如此也好，畢竟遇到它，也是與它有緣的。”
晏幾道附和道：“小王爺說的極是。”
見二人不言語，趙卿言輕皺了下眉，扶着額頭咳嗽了幾聲。瑾兒會意，快步上前，關心的詢問：“少爺是不是累了？”
晏幾道與歐陽發連忙起身：“小王爺大病初癒，應該多加休息才是，是我們打擾了，還請小王爺莫怪。”
趙卿言微微一笑，聲音有些虛弱：“無妨，我這身體一貫如此的，你們不必為此自責。”頓了頓，又道：“我身體欠佳，就不久留你們了。若是哪日方便，隨時過來，也好打發一些閑散時間。”
二人也跟着客套了幾句，行禮告退。
“瑾兒代我去送送二位大人。”將他們打發走了，趙卿言長出一口氣，靠在椅子上，隨手拿起了筆洗。
冉浩煵從藏身的陰影處走出，站在少爺身邊。
趙卿言偏過頭去看他：“怎麼了？從前你不是與晏七關係不錯嗎？這麼還特意躲起來了？”
冉浩煵搖搖頭：“那是畢竟年少，如今還是少一些接觸為妙。”
趙卿言低笑了兩聲：“你是越發不愛見人了。”
冉浩煵默然，過了一會兒才出聲：“少爺昨日才從宮中回來王府，歐陽公子今日便來了。”
趙卿言垂眸把玩着筆洗，漫不經心：“誰說不是呢？越發的看不懂皇兄了。”仰起頭，隨手將筆洗遞到冉浩煵手中：“不過也不必看懂他要做什麼，只要知道我要做什麼就行了。”
冉浩煵看着手中的東西，略顯不解：“少爺這是？”
趙卿言閉上眼，悠然道：“給晏七送過去。”
冉浩煵神色凝重了幾分：“少爺不是一向排斥與朝廷的人接觸嗎？”
“朝廷的人？”趙卿言笑了幾聲，“我當著王爺，住在京城，當著與朝廷關係再密切不過的大內的樞密副使，還說什麼接觸不接觸的？放心，我也沒有什麼拉攏勢力的想法，我躲還來不及呢。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東西他能不能接，敢不敢接。”
冉浩煵皺眉：“有這個必要嗎？”
趙卿言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笑了起來：“當然沒有這個必要，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好奇他為什麼不找一個勢力依附，寧願如此落魄。是傲，還是……”沒了后話。
冉浩煵也不是會多問的人，只道一聲：“我明白了。”微微躬身，便快步離開了。
閉目養神的人卻睜開了眼，眼中帶着幾分笑意，更多的卻是悵然：“還是因為晏丞的緣故不願意依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