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宴
宮廷上下準備這一日已經許久了,今上久不納寵,也有些日子沒有大宴群臣,這一次就搞的分外熱鬧。本來三年一次的選秀,已經停了很多年。不過是朝臣們總有願意奉上家中女眷的,皇帝為了表示與臣下的親厚,也有開恩接納的。過了端午,皇帝忽然下令,要舉行一次內部的選拔,讓大臣們物色合適的女眷送入宮中。這一次的夜宴就是這樣一個的選拔宴會,幾個大臣做了充分的準備,以為皇帝既然終於開了口,那這一次怎麼也該納幾個新寵了。
戶部侍郎本不是一個大官,但畢竟也算能在六部走動,稱得上有顏面。若不是他的妹妹早年入宮伺候,得了聖眷,他也不會那麼快就從貶謫之地召回。這裴侍郎心裏清楚,若是宮裏沒有後援,自己的位置不能再進一步尚在其次,這幾年皇帝脾氣越發的大,動輒得咎,若是惹出什麼禍事來,整個家族都要不安的。
思前想後,宮中妹妹一直傳不出消息來,皇帝又沒有明令廢妃,若是再不能派個人進宮去打探,還真是不能放心。家中外甥女求了幾次,都被他推辭了,本想着,請了妙手姻緣師來,修了妹妹跟今上的姻緣,那必然是能重新獲得榮寵。
可是雨柔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說姨母必定是已經被皇帝厭棄了,這樣的例子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宮中各種傳聞,被厭棄的妃子,往往並不會明令下詔廢掉,只是皇帝的恩寵不在,公開活動也不能露面,傳遞消息更是不可能。甚至打探起來,也是被宮人們再三推脫。
種種信號都表明,裴家必須再送一個人進宮去了。
裴侍郎聯絡了幾個要送女孩子進宮的人家,他們都是懷着忐忑的心來參加這次夜宴,有的是賭聖心眷顧,有的是賭家運昌隆,還有的只是為了開開眼界,想着陛下近幾年已經拒絕了很多次了,這一次也不過是走走過場。
大家各懷目的,尤其是大皇子姬恆陽被貶黜之後,很多人都以為機會來了,陛下必然要對後嗣做一個重新的選擇。二皇子儒雅多禮,但烏延國日漸囂張,二十年不打仗了,這樣的太平不會維持下去;若是一旦需要開展,二皇子這樣的必然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三皇子倒是勇武,但他的母妃失蹤多年,算起來還真是一點優勢也無。今上春秋正盛,若是重新立后,再生個嫡子出來,那朝中的局勢就大不同了。
這一夜,就這樣在大家的期待中到來了。
各家的女眷們也都精心打扮了,挑選出她們最美麗的衣衫,也讓家中的妝娘給畫了最時尚的妝容,戴了家中最亮眼的首飾。一心,都為博一個出彩,博一個皇帝的另眼相看。
雨柔在家中裝扮的時候,裴慧卿站在一旁,輕輕的開口道:“雨柔妹妹,你真的就這樣去了,小時候還說要常伴着哥哥我呢。”
“表哥,你現在說這些做什麼,誰不知道你的眼裏心裏何曾有過一個女嬌娘?我就是小時候痴傻,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現在,若是再想不明白,還等什麼時候呢?”雨柔拿起粉刷,輕輕的在臉上刷了刷,把那胭脂又勻開了一些,顯得更加的嬌俏了。
那妝娘誇讚道:“小姐的手藝,真是太棒了,比我這個妝娘還要要好上幾分,我看小姐今天一定是艷冠群芳的那個。”
“借你吉言,芳嫂,今天謝謝你了。”說著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金葉子來,“這幾年,你一直伺候我,這個賞你的。”
“小姐,這都是我應該的,我不敢收,也不能收。”芳嫂推脫着,金葉子在她的掌心彷彿在發熱。
“雨柔妹妹說賞你的,就賞你的,快下去吧。”裴慧卿,說著揮揮手,就把芳嫂趕了下去。
裴慧卿上前一步,“雨柔妹妹,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我幫你。”
“心事,還真的有一件,只是,你真的肯幫我嗎?”說著雨柔欺身上來,攀着裴慧卿的胸口,輕輕敲了敲,又縮回手去。雨柔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裴慧卿的心如同貓爪一般。
芳嫂在外面聽見這一句心事,就無端紅了臉,忙忙退了下去。
夏日的鳴蟬此時更加的聒噪起來,芳嫂早就知道這家的表小姐對少爺有那麼一點若有若無的情意,若不是少爺是這麼一個怎麼也不開竅的主,估計早就花前月下人影成雙了。如今,兩個人要分離了,少爺才忽然間開始惜別,也不知來得及、來不及?
夜宴開始的時候,雨柔的唇已經恢復了柔潤,不復是那麼微腫的樣子。
宮廷侍女在經過雨柔身邊時,都在心裏禁不住輕輕地讚歎,“這個女孩子真是美啊!”她們用眼神表達着讚美之情,雖然沒有言語,但大家都猜測,這個女孩子一定能得到聖上的青睞。
其他幾個女孩子倒是顯得尋常了一些,雖然各個富貴相十足,卻缺了一股天然的嫵媚風流,只覺得如同玉璞一般,尚未開光。
酒過三巡,皇帝今日特別的開心,不知是今日的貢酒特別的醇香,還是太久沒有看到過這麼新鮮美貌的宮人,他的血液彷彿被重新燃氣,生出了一些蓬勃的東西來。那些東西本來在幽暗的宮廷中,被壓制了太久,如今,竟幽幽蘇醒,潛滋暗長之間,就在眉梢眼角流露出來。
安歌在百步之外,近不得身。只能約略看見整個大殿被嬰兒手臂粗的龍鳳燭照的閃亮,金燦燦的廊柱反射着這種光芒,所有的人的臉上都閃爍着喜悅的神情,不知是受到了帝心喜悅的感染,還是受到了光明前途的感召,一個個都擠出最熱情的笑顏,殷勤的舉着酒樽,互相傳遞着笑語和希望。
鄭倫和韻淇此刻也悄悄的蹲在廊柱上,看這出好戲。他們遠遠的看見安歌端着一盤林加國進貢來的青提,盤子周邊還堆滿了一圈碎冰屑,這夏夜的風一起,安歌的額發飄揚起來,真是這宮廷中最美的一幅畫。
慶州扮成一個小太監的模樣,拿了個拂塵,呆立在安歌身邊。他看着這許多人進進出出,卻井然有序,走步的位置分毫不差,那些人低着頭,躬着身子,隊伍卻排的整整齊齊。就連後退時,也都賣着相同的步子,保持着相當的距離,真不知他們平日是怎麼演練的,這宮廷,果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