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險些要了泉貴的命
這個新年過得有點不是很開心。
糧款全部要回來了，泉貴的心可算是踏實了。
這個新年，對於全村的成年人來說，都是難熬而又無助的。
他們經歷了比要人命還痛苦的災難——要錢。
泉貴照着鏡子，看着不知從哪鑽出來的幾根白頭髮，他年紀不大，也不老。但今年他太累也太操心了。
沒有什麼比把錢賺在手裏更讓他安心的事了。
二個多月的失眠，這個三個孩子的父親消瘦了，他老了有十歲。
春耕的季節能夠讓人興奮，泉貴又活過來了，他精力充沛，他要努力大幹一場。
看着家裏的泥土房在不斷地往下露土，他的心活了。
今年的雨水很大，泉貴的房子已經沒法在修補了，屋外下着大雨，屋裏下着小雨，家裏沒有可下腳的地方，四處都是接水的盆子。
泉貴蹲在灶台旁不停地擤鼻涕，他感冒了。
他抬着頭，聆聽着屋頂滲露下的水滴到盆子裏的吧噠聲，他的臉僵着，沒有一點血色。
桂清忙着倒騰被水淹濕的衣服。
“怎麼還下啊”桂清不耐煩地說。
“恩”泉貴慢不經心地說。
“大哥今年要蓋房了”桂清羨慕地說。
“噢”泉貴說。
桂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偷偷地摸了摸眼睛，她又哭了。望着這四面透風、住了十年的房子，她的心裏滿是委屈。
她有些傷感。
這麼多年，他們一直蓋不起新房子。桂清不埋怨泉貴，誰讓他們的家底太薄了呢。
“今年收成要好，明年就蓋磚房“。
泉貴起身，甩了一句話頭也沒回就走了。他去放馬了，他的馬兒被拴的有點燥了，不停地低吼着。
泉貴輕易不說話，說出口的他一定要做到。
桂清笑着，她開心極了。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孩子們都開學了，今年和去年一樣都是個豐收年。
泉貴比以前更能幹了，明年他要蓋新房子了，他和桂清兩人一邊幹活，一邊設計着新家要怎麼佈置。
小叔子泉糧也跑來湊熱鬧，自己家的活他都不幹了，帶着媳婦來泉貴這打探消息。
泉糧心眼子多，是村裡出了名的“猴子”。
泉糧對房子也動了心思。
泉貴是個實在人，自家兄弟對他來說那是永遠割不斷的親情，誰有事只要吱會一聲他泉老三是必須到場的。
他實心實意地愛着家裏人。
農忙的快樂就這樣過去了。
天氣漸冷了。
朝陽班裏要柴火，每人三袋玉米瓤。
老師催的很急，說是就剩朝陽沒有交了，讓家長快點送去。
周末的早晨，泉貴套上他的紅鬃馬，準備給朝陽去學校送柴，朝霞和壯壯也要去，桂清不讓去，學校離家三里的路程，她想讓孩子們在家幫她干點活。
朝霞不願意，她不想呆在家裏，她想出去玩。
泉貴一向都是寵女兒的，對朝陽這樣，對朝霞也是如此。
他想着正好把孩子們的柴都一起送去。
父子三個人開開心心地趕着馬車往學校奔去。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啊...”泉貴開着他的公鴨嗓大聲嚎叫着。
兩個孩子相視捂嘴笑着。
“太難聽了”朝霞取笑着父親。
壯壯憋得臉通紅，他不敢笑出聲，他可不敢象二姐那樣呲噠他爹。家裏三個孩子，他是最不受泉貴待見的。要不是有媽媽保護，壯壯估計一天得被打十次。
壯壯很皮的，臉皮厚又不聽話，泉貴是真心不喜歡這個兒子，桂清很珍愛她的這個寶貝，她是壯壯在家裏唯一的靠山。
泉貴很少對壯壯笑，他的笑容都給了他的兩個寶貝女兒。他對朝霞百依百順，對朝陽是千一萬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重女輕男。
壯壯經常和外人這麼說他爸。
泉貴的這匹紅鬃馬，他養了六年，馬兒一直很聽話，所以泉貴從來不給馬套韁繩，他怕馬兒被勒住太遭罪了。
“善良要用到正地方”，盲目的發善，有時就會顯得愚鈍，也會讓自己身處險境。
桂清以前老說他，可泉貴一點也聽不進去，他認為他的馬天下無雙，決不會犯渾。
剛走出村子，不知怎地，馬受驚了。
泉貴飛一樣地跳下馬車，他沒有了笑容。
馬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裏露出了凶光，它側蹄而立，不停地嘶吼着。它好像不認識泉貴了，不停地用后蹄子踹他。
泉貴嚇傻了。
馬的力氣很大，泉貴根本攔不住，馬順着田地瘋狂地奔跑着。
十月份的時候，家家戶戶剛收拾完莊稼，地里全是二三直厘米高的玉米根子，一旦孩子從車上掉下來，後果真的是很難想像。
泉貴嚇傻了，他瘋了似地跑着，渴望出現奇迹。
馬兒越跑越快，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村民們聞訊都跑了出來。大家都很擔心兩個孩子，這真的就是傳說中的“天災人禍”了，打死泉貴也想不到平時老實的馬會突然受了驚嚇。
而這驚嚇，不知道是什麼引起的，也許碰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也許老天爺在考驗他。
泉貴顧不上想這些。
他此刻也只有瘋跑着，腦里一片空白，擔心極了。
泉貴這回是真的嚇傻了。
馬跑遠了，他攆不上了，他也跑不動了。
泉貴癱坐在地上，沒有哭、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目光獃滯地就這樣坐着。
他感覺天好像都已經黑了，儘管正午的陽光很沒眼力見地普照着大地。
泉貴就這樣獃獃地，他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一樣。大哥拽他起來他也不知道，還是這樣靜止着。
”馬跑這麼快，這兩孩子是不是完了“二哥嘴大舌長地說著。
”他三嫂昏過去了“艷華她奶大喊着。
女人們都向桂清跑去，掐人中、打她手，捏她腿，大家都慌了。
”用不用送醫院哪“泉軍媳婦慌亂地說。
大家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桂清弄過來，她咧着嘴哭的撕心裂肺，旁邊的幾個女人也都跟着咧咧着。
她們以為孩子肯定是沒救了。
”都別咧咧了，就知道哭，鬧心“泉糧朝着幾個娘們吼着。
泉貴仍然不動地方地傻坐着。
馬跑了很遠，大家只能看清它的方向。
作過頭了，馬可能良心發現了。
它跑累了，腿也有點軟了。
”停了“眼尖的孩子喊着。
泉貴噌地竄起來，他瘋一樣地跑去，他跑丟了一隻鞋，光着腳，也顧不上被扎了。大家緊隨着泉貴跑過去。
村民們就向一群躁動的螞蟻一樣，瘋狂地奔跑着。
王小胖截住了馬，他正在地里幹活，突然看見馬車竄過來，看到了車上的孩子，他下意識地拽住了馬兒。
他趕緊把朝霞和壯壯抱下了車，兩個人嚇的腿都軟了，壯壯的褲子也被玉米碴子劃破了，小腿被拖的出了血。
還好馬停的及時，再過一分鐘，可能壯壯就堅持不住了。
兩個孩子豪發未損，太幸運了。
泉貴跑過來，他抱着壯壯使勁地親他，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對壯壯。
壯壯好像被他爸嚇着了。
“嚇死了，跑的太快了”壯壯磕吧地說。
“我告訴弟弟抓住車上的橫杠，我們有一陳都快堅持不住了，好在停了”朝霞也心驚膽顫地說。
泉貴嚇哭了，他發狠地告誡自己，以後再也不冒險了，太可怕了。
朝霞和壯壯的手被車上的木頭磨出了血泡，他們是命大的孩子。
大家這樣議論着。
這件事桂清埋怨泉貴好久，這一次這對夫妻真是被嚇破了膽子。
1987年的雨水很大，村子所在的位置地勢很高，莊稼有些澇，但並不太影響收成。
朝陽大了，不用桂清操太多的心。每天她起的很早，便去找她的同班好友王小莉一起去上學，兩個人從四年級開始就經常一起去學校了。
王小莉胖胖的、白白的，看着比朝陽健壯了許多。小莉家裏條件很好，她的爸爸幾年前就跟人合夥收購糧食，家裏很富有，也是她家開了村裡第一家食雜店。朝陽很羨慕她，也很饞她媽媽烙的餅，油光光的看着很好吃。雖然她很饞，但卻很有骨氣。小莉媽媽人很好，每次都給朝陽留張餅，但朝陽從來都不吃，因為泉貴從小就教育她不要貪嘴，朝陽永遠也忘不了她七歲時的一件事，因為和朝霞搶燒土豆，她不小心摔倒了，卡在了爐子上，還好那天爐火沒有燒，但她的額頭留下了一條疤，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留下了一個不太明顯的記號。
王小莉家境雖好，但卻不是學習的料，學習成績很不好，這幾年的學校運動會老師都不讓她參加，她只能當個觀眾在下面看着。朝陽替小莉委屈，想為她打抱不平，今年她決定去找老師談判，她不想讓她的好朋友難過。
朝陽很執着，她只要是認準了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逼着自己堅持完成的。
在她的幫助下，小莉獲得了參加運動會的名額。兩個好朋友很開心，她們的友誼也越來越好了。
六月的陰雨天氣很多，這天，天陰的很厲害，不知道還會不會下雨，雨已經連續下了兩天。
和往常一樣，朝陽和小莉一起去上學了，她們很開心，不睛朗的天氣並沒有影響兩個好朋友的心情。
下午的時候，瓢潑大雨下了起來，雨下的很急，象開了閘門的河提一樣，傾瀉而下，道路沒有了，村頭的地勢很低，全被雨水覆蓋了。
放學的時間到了，雨漸漸小了下來。
小夥伴們都在等着家長來接，雨實在太大了，大家都有些害怕。
朝陽和小莉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她倆合計着不等大人來接了，自己回家。
其它同學都很敬佩她倆的勇氣，而這兩個傻瓜也是驕傲了好一陣子。
兩個人哼着小曲往家走，學校到家正好是個大下坡路，水順着路面往下流涌動着，雖說水流很急，但她們能看清路面，可以摸索地前進。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走到了村頭，當然衣服濕了，兩個人的褲子也滿是泥漿。
眼看着就到家了，兩個小姐妹暗暗自喜，想着自己獨立戰勝了困難，回家等着管媽媽要好吃的。
美美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
走到村頭，看着全是水找不着道的路，或許說根本就沒有路，平時熟悉的地方突出變成了一片汪洋，看不見別的，只有那湍急的冒了煙的水。
兩人愣住了，剛下完急雨，上坡的水全都湧向這裏了，水動的很急，好像都有浪了，這是事後這兩個小屁孩說的。
水到底有多深，猜不到。
只能看見它肆意地滾動着，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咱倆走吧，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才能過去。”朝陽和小莉不知道誰這樣說了一句。
望着只是一步之遙的家，兩個不知道風險的小孩就這樣互相攙扶着要淌水回家。
水很涼、也很急，剛走沒多遠，朝陽就害怕了。她看着沒到腰的水象瘋了似的涌動着，心裏很害怕。她哭了，小莉也哭了，可她們回不去了，只能順着水流走去。
朝陽很瘦，她根本經不住四面八方水浪的衝擊，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水裏倒，好在小莉有點力氣，託了她好幾回。不然，朝陽早就被水吞沒了。她有點撐不住了，小莉也要不行了，她們走在了這窪地的正中間，雨還在晰晰瀝瀝地下着，趕着成河的水流不停地聚向她們，她們害怕極了。
兩個小姐妹相視大哭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走出這危險之地。
大人們出來接孩子了，她們看見了朝陽和小莉，都急着來救。小莉爸爸先趕來了，他救出了小莉和朝陽，兩個孩子嚇壞了，在那個生死一線的時刻，她倆心裏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泉貴終於爆發了，她第一次罵了朝陽。罵她沒長腦子，他心疼女兒，更害怕失去。
朝陽大了，她害怕了，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她心裏暗暗發誓：再也不逞英雄了。
這是她長大以來第一次直面生死，她記得水浪襲來的那最後一刻，她心裏想的是——誰來救救我。
她能明白爸爸對她的愛，她沒有和泉貴頂嘴，她嚇壞了。
這件事後，朝陽請了二天假，她怕了。她第一次上學請假，以前即使是生病發燒，她也捨不得請假，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人在經歷了危險之後，往往會成長的很快，朝陽也是如此，她第一次懂了生命的意義。第一次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滋味，危險來臨的那最後一刻，她想的或許只是再也見不到爸媽與親人了。
朝陽變了，她變得更加愛幹活，更願意替媽媽照顧弟弟妹妹了。
朝陽長大后也一直都很怕水，小的時候她和小夥伴們經常去河溝玩，把粗壯的木頭扔進水溝里扶着它游泳。雖然她並不會游泳，每次下河她都只是漂着。
童年的陰影往往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朝陽怕水，朝霞怕馬，只有壯壯那個傻小子啥也不怕。
泉家的三姐弟，性格真的是不同。個性不同也就決定了他們的未來人生會有所不同。
小屁孩就要長大了，小時候的病長大后並沒有複發，這是朝陽的運氣。但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強壯。
尼木子《學霸種子花》（全部原創）第七章：險些要了泉貴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