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番外五：江湖篇

藥王谷里多了一個棄徒，是由洛九親手處置的。洛九並未殺了他，而是把他身上的毒治好，然後將人趕出了藥王谷。而其中原因，是因為這名弟子受青溪威脅，透露了陸瑤瑤身處藥王谷的事。

青溪來得尤為的快，那時陸瑤瑤正在和紀瑤比試，一轉身眼前就多了眉眼熟悉的男子。

“你是師姐的女兒？”青溪似是接受不了，雙手掐在陸瑤瑤的肩膀上，生疼，讓陸瑤瑤忍不住皺眉。

“你瘋了，青溪！”紀念書很快趕來，一劍將青溪挑開。

“她是堯妖的女兒？”青溪卻沒放棄，轉身向紀念書求證。

紀念書對待青溪一向沒有好臉，他知道紀家滅門慘案里有青溪的手筆，雖然這麼多年恨不得將謝家人除之而後快，但紀念書明白，自己這輩子都報不了仇，便將怨恨藏在了心底。他此時更怕青溪傷害陸瑤瑤，便忙道：“是的，堯妖托我們照顧她，你不要傷害她！”

青溪轉身衝著陸瑤瑤問道：“那你母親在哪？這麼多年了……”

“她永遠都不會見你的。”陸瑤瑤面沉似水，毫不留情道。

青溪一怔，本就蒼白的面色似乎更難看了些，他的肩塌了下去，面上卻扯出一個恍惚的笑容：“你這個樣子，真是像極了你母親，尤其是這雙眼。”眼前這個女孩冷漠的樣子，和當初師姐給自己灌藥時何其相似。

聞風趕來的洛九毫不猶豫地朝青溪下了手，青溪早已察覺到，便轉身避過了洛九的一掌，洛九也不追，只護在陸瑤瑤面前，警告地盯着青溪：“她是師傅的女兒，青溪，我勸你做事前還是掂量一下。”

“我只想知道師姐如今過得如何，是否安好。”青溪剛剛流露出來的脆弱彷彿只是眾人的錯覺，他神情溫和，雖蒼老了許多，但分明還是多年前那個樣子。

“你不配知道。”洛九氣憤道。

“這種事輪不到你做決定。”青溪神色未動。

“我母親離開藥王谷，就是不想再理會江湖的恩恩怨怨，這麼多年來她過得很好，你一廂情願卻只會給我母親添煩惱。”

青溪掃向陸瑤瑤的視線尤為銳利，面上卻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你真是像極了你母親。”

紀念書和洛九聞言都是一個頭兩個大，這青溪到底是要做什麼！

“你們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畢竟她是師姐的女兒，但是我得知道師姐現在在哪，我想見她。”

“我母親不願見你。”

陸瑤瑤聲音已經夠大了，但青溪恍若未聞。

這時從外面闖進來一個年輕男子，他背着劍對洛九致歉：“抱歉，洛長老，我伯祖為人執拗，我代他向您道歉。”

洛九冷哼一聲：“然後你也闖進藥王谷內？”

“是晚輩不對。”這時謝韞青也注意到了紀念書等人在場，又見禮道，“見過紀大俠。”

紀念書卻沒有理會謝韞青，說來他對於謝家人沒有絲毫好感，但謝予靖成為家主后對當年謝家肆意擴張時造成的傷害進行了彌補，在家族內部將直系貶為旁系，又從旁系中挑選孩子當作下任家主進行培養。而對於紀家，謝予靖更是將所有參與此事的人砍斷了一隻手，因為不能對父親動手又自折一臂，以此賠罪。這麼多年來，紀念書心中的怨恨確實不曾消失過一天，可不管是謝予靖還是謝韞青，都沒有絲毫對不住他的地方，因此他也只能對謝韞青的存在視而不見。

一旁的紀瑤只知道當年謝家旁系曾陷害過父輩，卻不知道兩家隔着血海深仇，見父親對謝韞青愛答不理，也只能心中黯然。

氣氛一時間降至了冰點，謝韞青將視線投向了陸瑤瑤，有些意外，道：“這位是堯前輩的千金嗎？”

陸瑤瑤卻看着紀念書和紀瑤的面色變化，心中嘆了一口氣。

“我是，但我娘已經退出江湖紛擾，就不要再傳着曾經的名號了。”

謝韞青微微一點頭，不卑不亢。

青溪同謝韞青離開了藥王谷，在山腳下的客棧住下了，面對青溪的離譜要求，謝韞青瞪大了眼。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祖你真是……”謝韞青很想說異想天開，但是面對長輩他又不敢不敬。

“難道那孩子長得不美嗎？”青溪不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什麼不靠譜的。

謝韞青腦子浮現了陸瑤瑤的臉，美確實是極美的，但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

“伯祖你就不要再講這種戲言了，於陸姑娘名聲有礙。”

青溪皺眉，揮手讓謝韞青退下，謝韞青也只好照做。

藥王谷里，在房間休息的陸瑤瑤一點眉心，看到了沒有自己插手的未來。

之後謝韞青也會喜歡上紀瑤，這兩個不清楚父輩仇怨的孩子相互靠近彼此。

謝予靖不將自己的兒子當作繼承人培養，未必沒有賠罪的意思，對待這兩孩子的事也是默認甚至贊同的，而紀念書十分痛苦，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女兒當初發生的一切，默許了兩人的婚事。但紀瑤最終還是從別的途徑得知了此事，知道謝家對於父母的傷害，便將婚事作廢，同謝韞青劃清了界限。

陸瑤瑤睜開眼，準備去搞一個忘情蠱，以備後患。她臨出門時發現洛九蹲守在她的院門外，略一想，就知道洛九是怕青溪來騷擾自己。

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只要自己在一天，青溪就不會安分。

陸瑤瑤眼中冷光一閃，她以前臨離開藥王谷前，曾想過要不要報復青溪，但那時她不一定能贏過青溪，便想着，讓青溪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便是對青溪的折磨，於是不再過問青溪的事。陸瑤瑤現在也有了輕易抹殺青溪的能力，可她卻不願輕易結束對青溪的懲罰。對於青溪這種人來說，肉體的痛苦根本算不上折磨，也只有讓他求而不得最能磨滅他的心智。

想定了主意后，陸瑤瑤走出了院門，然後輕輕喚了一聲“阿九”。

洛九用輕功飛到陸瑤瑤身邊時差點摔倒在地，陸瑤瑤用規則之力扶住了他，洛九恍然未覺，飛奔到陸瑤瑤一米遠的位置，停住了腳步，一臉希冀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求證：“師傅？”

“阿九。”

洛九的面色猛然變化，多少年了，陸瑤瑤從未見他哭過，可此時這個發色微白的男人差點痛哭流涕，流着淚哽咽道：“師傅。”

而陸瑤瑤一直微笑地看着他。

等洛九終於平靜下來，陸瑤瑤才冷靜地敘述。

“我知道你不是原來的阿九。”陸瑤瑤眼中似有感慨，她原本以為這個洛九對她滿是提防，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再見面卻充滿懷念。陸瑤瑤也不知道這是因為她作為堯妖時的舉動感動了洛九，還是兩人記憶的融合不知不覺中影響了洛九對待自己的態度。

“我也不是你那輩子裏的堯妖，我真正的名字就是陸瑤瑤。”

陸瑤瑤一直在說，而洛九隻是望着她靜靜聽着。

最後陸瑤瑤笑着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有的猜測，懷疑我不是堯妖的女兒？”洛九剛開始時的反應已經說明了很多，陸瑤瑤猜他早就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自從看到那封信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堯妖，但最開始我並未懷疑你是堯妖的女兒。”看着陸瑤瑤年輕的臉，洛九笑着慢慢道，“師傅，你或許不知道，但是洛九一直很關注你，所以你的一舉一動都刻在我的腦子裏。雖然你換了一副樣子，可是許多動作和當年一模一樣。剛開始我覺得這是因為你是堯妖的女兒，所以各種舉動都很像她。但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我能看到你對紀瑤的關心，還有眼中的傷感。從那時起，我就越來越懷疑，直到今天你……以真正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

“我以為我的演技夠好，可以瞞得過你的。”陸瑤瑤挑着眉笑道。洛九畢竟是不同的，他自平行世界穿越而來，有了這種經歷，他也能比常人多出一分想像力，再離奇的事他也能承受。

洛九也笑了幾聲，他用懷念的表情望着陸瑤瑤道：“師傅，你是永遠都不會變老嗎？”

“是啊，神哪有變老的。”明明洛九如今也過了不惑之年，可陸瑤瑤在他面前，總是忍不住用一種滄桑的語氣在訴說。

“那師傅，要是我們都老了、死了，沒有人能陪着你了，你該怎麼辦？”

洛九的話說得陸瑤瑤心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將淚意逼了回去，然後將阿魂喚了出來：“這是我的家人，他為了救我死了一次，但以後他會一直陪着我。”

洛九鬆了口氣，面上帶笑，但眼中明明有壓抑的傷感：“那就太好了……師傅，你以後不會一直是一個人。”

陸瑤瑤發現今天自己格外容易被傷感的情緒所包繞，於是選擇談起了正事，便將忘情蠱拿了出來：“我會暫時離開這裏，這裏面是一種蠱蟲，可以用來忘情，是我為紀瑤準備的。你要記住，紀瑤會和謝韞青糾纏很久，必要的時候，把這個蠱蟲拿出來，幫助她恢復情殤。”

“師傅，你去哪？”

陸瑤瑤微微一笑：“去見其他的朋友。”陸瑤瑤感受到佳麗公主的身體因為病重而變得虛弱，便想幫她一把，也順便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望着陸瑤瑤瞬間消失的身影，洛九默默捏緊了手中的瓶子，眼中的淚漸漸溢了出來。

第二日洛九對眾人說陸瑤瑤連夜離開了，紀念書他們雖覺得意外，卻也可以理解。與其被青溪每日盯着，還不如早日離開。

青溪又是將藥王谷尋了一遍，卻始終不見陸瑤瑤蹤影，他又發瘋地尋過堯妖，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等陸瑤瑤回來，已經是兩年後了，那時候正值雙十年華的紀瑤因為同謝韞青之間的糾纏，而傷透了心。她不願待在家裏，就去了藥王谷養心，卻沒想到又遇見了當初的小姐妹。

“瑤瑤……過去了兩年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陸瑤瑤的突然出現轉移了紀瑤的注意力。

旁觀的洛九眼神卻是一黯。

陸瑤瑤笑了笑，意味深長道：“我聽說了你這兩年的事，如果可以，你願意忘記嗎？”

“我當然願意忘掉。”

“這是忘情蠱。”洛九一早就問過紀念書和鍾鏡芙的意見，他們兩人曾經沒用忘情蠱阻礙自己的女兒，如今也尊重紀瑤的選擇。

“只要吞下去，你就能徹底忘掉你對謝韞青的感情，你要吃嗎？”

紀瑤接過小小的藥瓶，眼睛有些發直：“我吃了真的就能忘記了嗎？”

“真的。”說話的是陸瑤瑤，“吃了那些痛苦的感情就可以全部忘掉。”

紀瑤呼吸明顯變得紊亂，她捏着藥瓶，顯然沒打定主意，但又心動。

紀瑤走之前，陸瑤瑤叫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腦袋，心疼道：“要愛你自己，想好了再決定要不要吃。”

紀瑤面色似懂非懂，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陸瑤瑤一眼，見陸瑤瑤柔柔地對着她笑，點了點頭，抱着瓶子走了。

第二天，陸瑤瑤看見紀瑤時，她的精氣神果然就不一樣了，她吃了忘情蠱。

陸瑤瑤嘆了口氣，不算意外，畢竟要是能有選擇逃避的方法，誰又想等時間舔舐傷口，慢慢等傷痛癒合呢。

陸瑤瑤去探查謝韞青的情況時，看到過青溪的晚年，雖然謝韞青一直守在這個伯祖旁邊，可是青溪喂自己喝了太多次毒藥，懲罰自己，也讓自己落下了滿身的病痛。青溪臨死前，好像看到了什麼，伸出手，卻沒有人聽見他口中的呢喃，也就沒有人知道，直到臨死前那一刻，青溪才發現那個陸小姑娘的身影竟然同記憶中的堯妖重合。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想抓住的東西，從一開始就從他手心溜走了。

而陸瑤瑤最後一次去往江湖世界時，舊人們都老了，洛九死前牽着她的手，一直重複念着，讓陸瑤瑤一定要好好生活，而不只是活着。

陸瑤瑤將洛九垂下的手疊放在胸前，臨走前去看了紀念書和鍾鏡芙，最後轉身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許多人離開后，陸瑤瑤也有選擇，決定是否將那些佔據了心中一部分位置的人徹底抹去，但是她最後還是決定保留那些記憶繼續生活。感情，忘了就真的沒了，她願意替所有人記着那些往事，帶着所有人的祝福繼續活下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