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醒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趙安寧頭上冒着虛汗,眼睛依舊緊緊閉着,可是從她慘白的臉以及周圍伺候的人嚴肅的表情來看,她的情況似乎又惡化了。
趙國某城內,鬼幻門負責刺探消息的暗探跪在一丈之外,向著散着一頭青絲,提着個酒壺,懶懶散散卧在榻上之人稟報密探那兒送來的消息:“主子,趙宮傳來消息,安寧公主找到了,但怕是凶多吉少!”
那男子手中傾酒的動作一頓,卻沒看過來:“趙帝那邊什麼意思?”
“從消息上看,趙帝怕是會放棄安寧公主,保全其他東西!”
傾起的酒壺並未倒出酒來,男子晃了晃空了的酒壺,酒沒了,他順手將酒壺輕輕一擲,甩到地上,酒壺應聲碎成好幾瓣。
明明是隨意得不能再隨意的動作,稟報之人卻被嚇得個踉蹌。
“主子息怒!”
榻上男子慢慢起身,雙腳滑進榻前那雙烏色皮靴之中,站到床前,語氣沉了不少:“給歸雲庄透個消息!”
“只用放出消息嗎?”暗探不是很清楚自己主子的想法,問了一句。
“放出消息便可,歸雲庄那邊自會有人前來處理!”
也是,就憑歸雲庄現任莊主雲閑是安寧公主趙安寧的授業恩師這層關係,歸雲庄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夜越來越深,趙宮亮着的燈也越來越少,空氣中都透着深深的涼意。
李太醫站在門前,看着上陽宮院子裏那棵一如往年鬱鬱蔥蔥的常青樹。
一個和他差不多打扮的年輕人匆匆而來,站在李太醫半米開外,弓了弓身子:“師父……”
李太醫回頭,眼光中是掩飾不了的無力:“子凡啊!”
年輕人將剛寫好的宣紙遞上去:“師父,您吩咐的傷寒藥方!”
李太醫接過方子,眼睛飛快的瞟了一下,點點頭:“存檔吧!”他的語氣里儘是疲憊。
“師父,您說,這方子管用嗎?”年輕人不自覺問了一句。
李太醫自然知道餘子凡的意思,凡是有點醫術的人都瞧得出來,安寧公主患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傷寒。
可趙帝的意思卻是讓他們將此事當成傷寒來處理,身為臣子,他們又當如何?
他明白,今晚的一切不過取捨罷了,趙帝所有看似合理或不合理的舉動只不過是為了他的山河萬里,家國天下。
別說他們這些臣子的生死,就連那個人的妻女,在那個人眼裏都不算什麼。
李太醫看着藥方,苦笑道:“若是公主醒了,這藥方自然就有效……”
“可……公主……能醒嗎?”同為太醫,餘子凡自然也知道安寧公主趙寧的情況,身上數不盡的瘀傷,體內身中劇毒,加上泡入水中多時誘發的傷寒多症齊發,兇險異常。
李太醫搖搖頭轉過身去:“聽天由命吧!”
李太醫不放心,又叮囑了一次:“安寧公主由為師和你輪流照料,按我給你看過的那個方子煎藥,凡事親力親為,不得假他人之手,另外藥渣處理乾淨!”
餘子凡望着自己師父:“師父想救安寧公主?”
李太醫背對着他,許久才開口:“醫者仁心,總不能真讓太醫院拿着這傷寒方子去給安寧公主煎藥吧?再說,如此情況救得了救不了還未可知!”
但他心裏卻很清楚,救得了救不了,還有誰在乎嗎?說到底躺在床上之人不過是一個已故的貴妃留下的孩子罷了,況且直到現在這個貴妃以及其母家,一直還是宮中的忌諱,那一場清洗,沒落了多少氏族大家,又湧起多少後起之秀?
自然這些宮中往事,李太醫是沒能對餘子凡說的,這些事除了這些老人,誰還會記得?或許再過個十幾二十年這些人老了,死了,換了一批更年輕的,這些事也就粉飾太平了。
人哪,健忘。
或許根本用不了這麼長時間。
餘子凡朝着背過身去的李太醫行了個禮,正企圖退下去。
望着院中常青樹的人突然從袖口拿出一瓶白葯,伸出手去,待餘子凡接過李太醫才開口:“子凡,替為師去看看岳太醫吧!為師這兒實在走不開……”
李太醫身為太醫院首,太醫院大小事宜都要經過他的許可,況且安寧公主的情況隨時都可能再惡化。
餘子凡點點頭,輕輕回了一聲:“是……”
“替為師轉告他,讓他安心養傷,不必掛懷……”
李太醫清楚,趙帝之所以發難岳太醫,不過是因為岳太醫以前承過黎丞相的情而已。
餘子凡走後,李太醫口中喃喃:“雲州是個好地方,至少遠離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九月初五。
下了好久的雨終於小了,天空也開始明朗起來,東方天空泛起的光白衝破晨霧與昏暗。
上陽宮燃了一夜的燈火漸漸黯淡,細微的火焰“嗶啵……”跳動兩聲,化作一縷青煙,飄入垂下的帳幔之中。
一婢女慌慌張張端着一盆水,從開着的門縫裏鑽了進去。
昨夜上陽宮為著病危着的這位主子,又熬到很晚,加之天氣微寒,更是睡覺的好時候,婢女起得晚了一刻鐘。
這剛鑽進去不到三步,只聽“咣當……”婢女手中銅盆摔在地上,清脆的聲音在本就寧靜的清晨傳得異常響亮,滿盛的水隨着銅盆的晃動,盡數盪了出來。
“公主饒命……”婢女“撲通……”一聲跪在潑了一地的水中,地上的水漬漫濕婢女素凈的裙角。
站在窗前,一身素白的人慢慢回過頭來,盯着眼前之人,一句話也沒說。屋中寂靜的沉默着,得不到意料中的回應,婢女以為是自己方才心急看花了眼,微微抬起眼想要確認。
這一抬眼,恰好對上安寧公主趙安寧冷清的目光,婢女一怔立即低下眼去:“公主恕罪……”
阿寧熠熠生輝的眼看着眼前這婢女的膽怯,慢慢轉過頭對着天邊的曙光,目光漸漸放遠,許久才淡淡開口:“起來吧!”
她的聲音很輕,似乎要消失在風中一般。
婢女立即草草拾起跌落一旁的銅盆,站起身退到角落。
風灌進屋中,撩起阿寧披着的齊腰長發,婢女因着冷意一個哆嗦,這才想起安寧公主剛清醒,不宜長時間站在風口,她皺了皺眉,開口勸解:“公主,秋日涼氣甚重……您身子骨弱,不宜……”
阿寧望向窗外的視線並未移動,聲音卻比方才更冷:“我是誰?”
“您……是安寧公主……”
“你又是誰?”
婢女只得照實回答:“奴婢小蓉,是公主的貼身婢女……”
“既然記着自己的身份,就該明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婢女微微一震,低低行了一個禮,利落地收起掉落的盆,默默退了出去。
阿寧望着眼前這個四四方方的屋子,嘴角漫上一抹淡淡的笑。
趙安寧啊!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