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跗骨之魂
前面到了荒屋,栓子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這裏藏着一個未死的鬼,這個鬼是自己的朋友嗎?
輕輕敲門,聲震四野,孤鴉驟然振翅撲啦啦的飛起,門邊開了。
張爺目光炯炯,倒是沒有詫異“殺誰?”
“已經殺了。”栓子的話讓張爺倒是有了表情,點頭“那就進來喝酒?”
“喝!”
兩人對坐無言,兩碗酒,一盞燈,燈芯兒焦黑,噼里啪啦作響。
“這世道怎麼活?”第一句在灌入一口酒後噴出,栓子咬牙切齒“還不讓人活?”
張爺眼神帶着深深的疼,臉紅的更像是綻放的血,聲音淡然“自然還是能活的,不然只有死?”
“怎的活?”
“用刀,用怒。”他的話讓栓子心中悚然“用刀,怒?”
“你若怕,便被欺負,你若不怕,自然能欺負他人。”張爺咧嘴笑了,空氣中瀰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血腥,張爺的話自然栓子不敢恭維,不過道理還是很明白的。
很刺耳,卻讓栓子受用了進去。
“費得這樣?”栓子抬眼,張爺的眼神寒寒的,帶着一種看不懂的獸性,咬牙切齒再次灌了一口酒“狗日的世道。”
栓子沉默,在燈影黑暗中,一頭蝸牛慢慢從卑微的殼中鑽出腦袋,愜意的伸展一下身子,緩緩沿着牆角向上爬去。
豐雲的煙癮越來越大了些,每天晚上對他來說這種吞雲吐霧的精神顫慄是一種享樂,只是潛意識好像有些覺得對不起誰的樣子,對不起誰呢?
二蓮還是巧枝?
好似都不是,倒像是自己有些辱沒了先人,狗日的先人。
對着燈,豐雲在出神的笑,旁邊的丫鬟伺候的很好,這也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而自己就是他即將抓在手中的好牌。
心知肚明,恰恰豐雲廢墟享受這種感覺,被人看重,被人恭維,這種感覺足足的,疊加了大煙的迷幻,恍惚中自己莫不是神仙?
深夜的困意讓丫鬟一陣陣的恍惚,有氣無力的給豐雲捶着腿,頭一點一點,豐雲好似恍惚睡了一夢,忽的打了個激靈醒來,心口火辣辣如同火燒火燎一般。
躺在這張床上如同一塊腐肉一般的混日子很難受了,他總覺得自己開始發霉,又開始腐爛發臭了。
“回了!”豐雲站起身搖搖晃晃,一陣天旋地轉,那丫鬟詫異的抬頭“已經過了三更了。”
“那就剛要回。”豐雲胡亂摸索,到後背抓撓幾下,最近身子虧的更厲害了些,有些恐懼。
夜風一激,豐雲倒是清醒了許多,靜夜罔思,倒是有些個時間能思索一些東西,人麻木的活,真的有時候觸及了自己的底線。
橫穿小巷,牆上爬滿了爬山虎的牆壁顯得靜中帶着一絲優雅的味道,他的身子微微提了提,輕輕捶捶腰晃動幾下膀子,二蓮當睡下了吧,最近慢待了他許多,也是有些心中稍歉。
拐出巷子,在道路盡頭有一個攤位,賣些菜茶,簡單倒是暖肚子,豐雲舒舒服服喝了兩碗,打包了一份紅薯提着搖搖晃晃回家。
門反插着,院兒里一片寂靜,豐雲輕輕推門,撥開門栓悄悄走進,生怕擾了二連的好夢,畢竟也是多了身子的人。
悄悄摸到門口,剛要推門倒是聽到了鼾聲,心中咯噔一聲。
這鼾聲是男人的聲音,還伴着二蓮低聲嘟囔,豐雲霎時間手腳冰涼。
他的心亂了,從沒想到,自己會碰上這種事情,一個卑賤的狗東西竟然真敢背叛他,一株攀援的花,借了自己這根竹竿爬到牆頭,卻總是省不了那根賤根,這是與生俱來的吧?
這個曾經滋潤過自己的女人此時讓他心中有些噁心,甚至連帶這個宅子,一股讓他厭惡的味道涌動。
他沒有心痛,但是想要發瘋,發瘋的自嘲自己的痴傻,花那麼多錢竟然養了兩個狗東西,他忍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忍着,腦海中迸發出各種惡念都被生生壓了下去。
鬧了沒什麼好處,反而便宜了這兩個人,豐雲不傻,他繼承了老族長骨子裏的警覺與先天的精明,給自己身上沾染髒水禍事,那不值。
在這一瞬間,豐雲徹底領悟了父親那種退卻與不問世事的藝術,完成了一種令自己感動的升華,煎熬的日子太久了,那便用自己的腦子好生跟他們玩玩。
豐雲再次走出門,用力拍門“二蓮,開門吧,我回來了。”
一股亂在涌動過後,二蓮佯裝困意“怎的這麼晚?”
豐雲眼神冒着詭異的光,笑得如同吃人的狼,“心中念着你呢,便給你帶了些吃食。”
燈下的二蓮好像被滋潤了,白皙的臉龐帶着一絲紅,渾然不覺自己脖子上有一個嘴的印痕,豐雲看到了,也沒看到,只是笑,笑得歇斯底里。
“喝酒?”豐雲看了一眼二蓮,那二蓮莫名有些慌亂捂着嘴笑“半夜三更,喝的哪門子酒?”
“前街有個寡婦偷了人。”豐雲笑得興奮“被人抓了,請了土匪去剝皮點了天燈呢,好玩不好玩?”
“哪有這事?”二蓮倒是激靈的渾身發毛,強笑臉色發白“半夜怎說得這事?”
“人便是奇怪的,我在村裡時,有一個瘋子,卑賤的瘋子,他吃了他娘,才混跡到哪裏,養着他,如同養了狗一般。”豐雲有些瘋癲的絮絮叨叨“改天跟我回去看看。”
“你,我!”二蓮狂亂的磕巴,強壓心中驚慌,莫不是看出什麼?還是做賊心虛的?
這磕巴是傳染的,緊張之下慌亂起身後退“你說的嚇人。”
“只是說話。”豐雲的臉色真誠,輕輕扶助他的胳膊“怕就不說了,玩笑話倒是嚇了你,對了,我給你帶了紅薯,知道你最喜歡紅薯。”
紙包的紅薯拿出,不料想被捏成了泥,豐雲嘆了口氣“總做不好這事,總做不好的。”
“累了便睡吧!”二蓮壓抑心中慌亂溫聲,豐雲怪異的看了一眼,又笑“睡,都睡。”
豐雲鼾聲起了,到不曉得是真還是假的,二蓮躺在床上驚恐的睜着眼睛,他是發現了什麼?又不像,若是發現了他怎麼能這麼安穩?
若是沒發現,又怎麼這陰陽怪氣,悄悄抬頭看着窗戶,窗外寂靜,怕是張先生已經跑了,這個禍害人的冤家。
她起身很有技巧,倒像是關心豐雲的睡姿,附身輕輕推開窗戶一道縫隙看了一眼院內,鬆了口氣,輕輕鬆手回頭,低頭一看倒是嚇得驚叫一聲。
豐雲睜着眼,表情古怪的打着酣,二蓮慌得手一顫再去看,那豐雲分明是閉着眼的,是錯覺?
那心砰砰跳的簡直要吐出來一般,二蓮心中升起一絲悔意,這張先生可寄託終身嗎,她也不知,起碼豐雲有錢也肯給自己舍錢,對張先生的感情倒是更像是習慣性的刺激以及余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