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怒火
除了悶聲,沒有叫,楊栓子瞬間急火攻了心,雙眼赤紅摸索刀,狗日的,砍了他,剁了那腦袋挖了他的心,他噴了口血,黑暗房梁在搖晃,手死死抓住大刀雙眼怒睜,傷口再次崩裂湧出血來。
又是悶哼一聲,隨即聲音衰弱,房中歸於沉寂,良久,門開了,一個男人裹着袍子走出吃吃笑,聲音尖銳低沉“這八大胡同都找不到一家讓爺這麼痛快的,賞!”
“謝爺的賞。”門內巧兒的聲音帶着虛弱痛苦的媚笑,人離去門關上,宋媽提着燈撲通坐在門檻上拍着腿捂嘴哭。
巧兒挪着步子走出笑的倒是燦爛“宋媽,掛燈吧,三公公賞的豐厚,明日咱倒是多吃些好的補補!”
“不掛了,不掛了。”宋媽帶着哭腔惡狠狠把燈籠摔在地上“巧姐兒,還是從了良吧?”
“掛吧,他沒打我臉。”巧兒吃吃笑的愉快“這個老閹貨,他不曾看到我躲開了呢。”
一種羞怒湧上栓子心頭,怒自己,更怒這個女人,為何要忍辱負重,做給誰看的,巧兒頭髮略有些凌亂的挪着步走到院中坐在地上凝望天空“再過幾日月便滿了吧?”
栓子有些懼怕自己的狠毒,有有些糊塗自己為何如此,這女人任憑摧殘逆來順受的決絕讓他震驚於憤怒,震驚他為何要逼迫自己到這種地步,憤怒與這種對於栓子巨大的羞辱,羞辱他的無能,羞辱他的無知,羞辱他的一切,栓子情不自禁又張口吐出一股澀水,噁心。
巧兒站起身隔着門看了一眼黑暗中沉默的栓子低聲“掛燈吧……”
栓子蒙住被子,眼睛之中卻充滿一股悲涼與血意,他在努力分辨每一個客人,記住,然後一個個殺了他們。只是他又開始疲倦,天還沒亮,他睡著了,死死抓着刀眼角溢出淚水。
天未曾亮起,栓子起身了踉蹌推門走出,院子裏起了一陣風,裹挾地上枯葉一陣璇兒似的飛湧上天空,宋媽蜷縮在院子一側角落沉沉睡着,手中的燈籠忽明忽暗,她好像很疲憊頭藏在角落如同鴕鳥一般。
栓子拽着棉被走過輕輕蓋在他的身上,抓着刀悄悄開門走出,消失了……
天似亮未亮的時候,街道上有了行人,奔命的小販肩扛手挑來往如梭,門開了,一個高大裹着臉的男子心滿意得走出門,略咳嗽一聲背着手離去,像是得勝班師回朝的將軍。
栓子用衣服抱着刀遠遠綴着,眼神冰冷看着眼前的那個男人透出一股恨意,遠遠綴着拐過兩條街,那男人拐入一條巷子口湊到角落肆無忌憚的撒尿,嘩啦啦的聲音升騰一股霧氣,楊栓子走過瞥了一眼,將刀裹了塞入一處角落,轉身一把抓住那人後脖領子揮拳就打,那人吃痛愣了一下,轉頭叫了一聲,頭用力抵住栓子的懷將他頂在牆根還手。
栓子拚命的打,只是氣虛體弱沒有幾分力氣,倒是讓人家頂在牆上中了好幾記老拳,那人雙眼血紅硬硬鬍鬚的下巴太高咧嘴“那個敢襲擊你爺爺?”
又是一擊爆拳打在眼眶,栓子只覺得眼前發黑,手跟身子的力氣也軟了,那漢子獰笑抓着栓子胸口,一股劇痛在升騰,他嗓音隨之顫抖,這股痛倒像是刀子不斷刮持骨頭,隨着無節奏的揉摁眼中疼出眼淚。
“是你個驢日的,哈哈。”忽的那手歇了,倒是帶着一份熟稔的熱情,栓子還依舊不依不饒的抓打,倒是惹得那漢子哈哈笑“這小畜生倒是皮實的緊,你且看爺是誰?”
栓子有些口乾舌燥,雙眼茫然看着眼前這個漢子,張復漢?搖搖晃晃坐下“你怎的沒死?”
“槍子兒不敢傷我,你我倒是緣分。”張復漢打量他上下“傷了?”
“嗯,刀!”栓子費力指指角落,張復漢抽出那把刀麵皮登時一緊“你就是那砍鬼子的好漢?”
狗屁的好漢,栓子已經說不了話,低頭看着胸前綻開的血花,慢慢的綻放開來,頭歪了下去……
拐出正月便不冷了,人們也就穿得沒有那麼厚實,野道上趕車的車夫也卸去了厚腫的冬裝,王豐雲蜷坐在馬車上厭惡的抬頭看了一眼日頭,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冷風灌入肺部麻木的胃倒是好了許多。
巍峨的長城下泛起一絲青意,這一絲溫暖氣息暖的那騾子也頻頻搖頭,鈴鐺叮鈴鈴作響,身後的車夫揮動鞭子,趴,倒是把王豐雲唬的哆嗦一下,如同聽到槍聲一般,轉頭有些不滿。
貨順利進了關,心中也就安了,他笑了一聲又打了個哈氣低頭暗暗盤算這一筆能賺多少,風吹過到長城下,那被遮擋陰影處的雪依舊沒有融化,顯得有些光怪陸離,一條皮毛炸開的癩皮狗一瘸一拐穿過野地,尾巴夾在後腿之間不斷打量王豐雲,呲牙咧嘴的低吼。
車夫再次甩出鞭子,啪,清脆的鞭花將它駭的一哆嗦,轉頭嗚咽鑽入荒草之中。
巧枝坐在門口的南牆根痴痴的看着遠處若隱若現的長城,她裹着衣服坐在晨光下顯得竟然豐潤了許多,叼着一塊餅子捏着一根鹹菜不停地吸吮,淡淡的鹹味兒滲透入喉。他的腮里食物翻滾,像極了那田野里盜糧的鼠,風不斷吹起他的碎發,陽光盤旋在他豐潤的皮膚上,嘴角的殘渣旁一隻小飛蟲不斷地飛舞着。
老婆子忙裏忙外,只是看着巧枝的肚皮吃吃笑,愉快的幹着活,巧枝臉色略有些紅匆匆塞入口中起身“我來吧,娘,我不知道怎麼身子懶了睡得貪,不得動彈。”
“踏實歇了,這春困秋乏是有道理的,這點活計還用不到你。”老婆子的語氣倒是溫和,笑嘻嘻“過幾天殺雞給你吃。”
巧枝倒是去了幾分羞慚與膽怯,再次坐下袖手看着遠處“豐雲怎的還沒回來?”
傻子老九提着褲子蹣跚走過,看着巧枝吃吃笑,蹲在對面倒是不敢靠近,低聲喚“娘,娘。”
“這幾日這個畜倒是來的勤。”老婆子提着掃把哼了一聲,轉身進門,巧枝從袖口摸出半個餅子遞過也笑“餓了就來,給你留着呢。”
傻子慢慢挪過,遠遠伸出手接了餅子忙不迭後退,低頭轉身背對着巧枝吃着,兩人好像默契的遵循了一個古老的規則,巧枝倒是覺得老九極為聰明的,他從不騷擾,甚至接餅子都是隔着老遠小心翼翼,生怕驚了自己半分似的。
但是巧枝又好像讀懂了這種畫地為牢的想法,老九活在自己的規則與世界中,雖然顯得有些另類與格格不入,倒是活生生的,他總寂寞卻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