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見父親

第三章 再見父親

費秀蘭雖然沒有在街上耽擱,但無奈從鎮上回茶花村,路實在遠。她又是靠雙腿走,回到村裡,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她放下背筐,水都沒顧得上喝,就趕緊去了顧從霜家裏。

顧遠山坐在檐坎上,正在用竹蔑條編籮筐。聽到他二弟家的狗叫,抬頭一看:“大嫂,稀客啊。”

張映華本來在灶下坐着折菜,忙把裝菜的筲箕放到灶頭上,從屋裏迎出來:“大嫂。顧遠山,你看到大嫂來,快點幫忙去趕一下狗,還坐着幹什麼。”她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喝住顧遠宏家養的狗。

顧遠宏的老婆程小英是個嘴巴很厲害的人,她嫁進顧家后,剛開始,張映華想着妯娌間,要相處一輩子,對她很好,見她衣服都沒有多的兩身,還挑了幾身自己比較好的衣服送她。兩人剛開始還處得挺和睦的,不過好光陰不長,幾個月後,程小英發現張映華和顧遠山都是老實人,便一改自己剛進門的態度,處處較精。雖然是分了家,兩家各過各的,但大家在一個院子裏,張映華只能盡量不理她,免得程小英更來勁。費秀蘭是知道這個情況的,所以,她一開始並沒有說,等進了顧從霜家裏,才拉着張映華:“映華,我們到裏面說。”

張映華:“嗯。”

走進廚房背後的房間,費秀蘭立馬說:“映華,我在街上碰到你們家從霜了。她在學校,被人從樓上推下去,把腳摔了。你不要着急,她的同學已經送她去醫院看過了,她說只是踝關節扭到了,不能走路。她讓我帶話回來,讓她爸爸去學校接她回來。”

張映華滿臉的着急,一是擔心女兒,二是想着不知道得花多少錢:“這可真是!怎麼就那麼倒霉呢。“

費秀蘭:“我得先回去了。你們記着去接從霜。“

“大嫂,吃了飯再走,我馬上就做飯。“張映華拉着費秀蘭。

費秀蘭:“映華,跟我客氣什麼。等你們過年殺了豬,都不用你來喊,我自己都會來吃刨湯。我走了,等下你大哥回來,看我不在家,肯定又得嘮叨。“

“大嫂,謝謝你啊,大熱天的,讓你跑一趟,水都沒有喝一口。“

“你還別說,我得在你家喝點開水,一路從鎮上趕回來,到家放下背筐,我都沒顧上喝水,就跑你家來了。“

費秀蘭喝了水,走了。張映華坐到灶下旁邊折菜,叫:“遠山,你進來一下。“

“啥子事?“顧遠山問歸問,人已經放下正在編的籮筐,走進來了。

張映華:“你過來坐到,我再說。“

顧遠山看出來老婆是有事情要跟他說,就從旁邊拿過一根小板凳,坐了過來。

張映華:“從霜在學校,被人家從樓下推下去,把腳摔了。大嫂在街上碰到她,說是她的同學已經送她去醫院看過了,只是傷了踝關節。她讓大嫂給我們帶話,讓我們去學校接她回來。你說,你的大女兒,怎麼就這麼‘瘟’,人家還不是看她好欺負,才敢推她。”

顧遠山:“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馬上做飯,我吃了飯,就騎車去鎮上,接她回來,順便找一下她的班主任。”

張映華:“你去找她的老師,說話不要乾巴硬撐。從霜還要在他手上讀書。”

“我曉得。”顧遠山很不耐煩地說:“快點做飯吧。”

其實他們家的午飯,做起來很簡單,只用炒一個青菜,把碗櫃裏早晨剩的土豆端出來熱一熱,米飯是早晨就煮好的,中午都是煎飯吃,把米飯放進菜鍋里,燒一把火,就熱好了。

因為心裏掛記着女兒在學校還不知道是什麼樣,顧遠山吃飯比平時更快。他平時吃飯就很快,這頓午飯更是狼吞虎咽,張映華還沒吃完第一碗米飯,他就已經放下筷子:“我走了。”

張映華忙放下碗:“你去平櫃裏拿點錢,帶在身上,大嫂說從霜的同學送她去看病,從霜身上又沒有錢,錢肯定是跟同學借的,你去了,得把醫藥費還給人家。”

“拿多少?”

張映華很想發火,但又忍住了,她嫁給顧遠山之前,已經很清楚顧遠山就是一根筋的腦殼,她下了桌,走進她和顧遠山的房間,走到寫字枱前。寫字枱上,有一對上紅梅喜雀細瓷瓶,是她和顧遠山結婚的時候,豐水村的小孃孃家送的。她打開瓷瓶的盒子,從裏面拿出一串用紅色毛線穿起來的鑰匙,走到平櫃前,打開平櫃的鎖,抽開抽屜,從抽屜里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那是一本日記本,可惜張映華一個字也不認識,不知道這些密密麻麻的字,是她老公在部隊當兵時寫的日記,她打開本子,從裏面拿出三張十塊一張二十塊的錢,遞給顧遠山:“這五十塊錢一拿,家裏就只有一百塊錢了。馬上就要交農稅和提留了,這一百五十塊錢,本來留着交的。”

顧遠山接過錢,也不知道該什麼,他心裏也發愁,但發愁也不頂用,最後只說:“我走了。”

“你戴頂草帽兒,這大中午的,遮下太陽。”張映華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

“戴什麼草帽。打穀子的時候,比這還大的太陽。”顧遠山進女兒房間,把自行車推出來,推着車走了。

顧遠山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有點事,去一趟鎮上。”

何玉珍見他不想說,也就沒有再追問。

顧家的房子,修在山頂上,院子前面,就是一片很陡的山坡地,這片山坡地太陡,沒法種莊稼,栽滿了竹林和樹子。

茶花村一共有七個生產隊,除了三隊和四隊的地勢比較平,所有的田土都在平較平的地勢上,其餘五個生產隊,都是丘陵地貌。顧家所在的一隊,只有三分之一的田土,是在比較平的地勢上,這比較平的地,其實是幾座山的山頂,一隊大部分人家的屋子都集中但修在這平坦的山頂上,生產隊另外三分之二的田土,都是在山坡地上。大部分人家,三分之二的田土,都是要爬一坡上一坎,才能種植得了的。顧遠山推着車,經過他二弟家的外的小路,穿過他二弟家屋后的地壩,推着車上了一個小坡,這個坡沒法騎着車上去,坡不大,可坡上有幾塊凹凸不平的大石塊,因為這條路挨着他二弟家的菜地,所以就算他想拿鏨子來把這幾塊石頭鑿平,也只能想想,畢竟,要是他真的把這幾塊石頭鑿平了,他弟弟的老婆不知又要揪着這件事鬧多少襖蛾子出來。

顧家所在的一隊是茶花村最北邊的生產隊,和隔壁的小西村挨着,除了小西村,茶花村一隊,就是這一網山離天雲鎮最遠了。

顧遠山騎車趕到中學時,在校門口,被門衛攔住了,不讓他進。他跟門衛說自己的女兒在學校讀初一,把腳摔了,是女兒的班主任讓他來學校的。門衛還是不太放心,又問他,你女兒的班主任是哪個老師。顧遠山報上林波的名字,門衛讓他等一下,打了內線電話去初一年級老師的辦公室,詢問之後,得到確實有這件事,才打開小門,放顧遠山進去。

顧遠山推着車進去,走到顧從霜讀書的教學樓前,看到面前的樓房,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車,可沒辦法推上去。

正在他犯難的時候,林波從樓上下來了。林波其實不認得顧遠山,他只認識班裏少數學生的家長,這少數家長里,顯然沒有顧遠山。但顧遠山認識他,開學的時候,顧遠山送女兒來學校報名,見過林波。顧遠山不是一個喜歡跟人打招呼的人,但對自己女兒的班主任,又不同。

他看見林波從樓梯上下來,就趕緊推着車走過去:“林老師,我是顧從霜的父親。”

“哦,你好。”林波說:“不好意思,讓你大中午的趕到學校來。主要是顧從霜她把腳摔了,醫生說,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讓她最好不要下地。她住在學校,學校宿舍的條件只有這樣子,實在不方便。她的意思,也是回家養病。”

顧遠山:“林老師,我和她媽媽的意思,也是把她接回去,方便照顧。只是,我身為人父,聽到自己的女兒在學校,被人從樓上推下去,我實在很擔心……”

林波:“我懂你的意思,顧從霜的情況,我也向她自己和其他同學了解過了。也找到了推她下樓的同學,我也跟年級主任彙報過這件事,年級主任和我商量了一個方案,準備問問你和顧從霜的意思,要是你們都沒有意見,我們就這樣處理。那個推顧從霜的人,是本班的一個女生,叫趙琳琳,考慮到顧從霜和趙琳琳還要做三年同學,如果鬧得太僵,大家以後也不好相處。所以年級主任和我的意見,除了讓趙琳琳家支付顧從霜的醫藥費,給顧從霜道個歉,還會要求趙琳琳寫書面檢討和保證書,請她的家長來,讓她的家長當著老師的面表態,在保證書上簽字。這件事情,就不要鬧得所有的學生都知道,那樣,對趙琳琳和顧從霜,其實都不好。當然,出了這樣的事,我這個班主任也有責任,如果你想給顧從霜轉個班,我也會簽字放行。”

顧遠山從小就是個老實人,哪裏會是林波的對手,聽林波這樣一講,當即就十分感激林波:“我沒有什麼意見了,謝謝林老師。”

林波本來已經做好了顧遠山可能會不滿意的準備,現在見顧遠山當下就同意了,心裏對顧遠山的印象稍微好了一點。林波是清泉縣城裏的人,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天雲中學教書,已經五年了,今年是第六年。他已經帶過一個畢業班了,見過許多農村來的學生的家長,他當然沒有趙琳琳那種鄙視農村人的心態,但要說多看得起農村人,也並沒有。對他來說,只有好打交道的學生家長,和很麻煩的學生家長。此時,在他心裏,顧從霜的父親,已經被劃到好打交道的那一類中了。

林波:“那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宿舍,不然管宿舍的何老師不認識你,可能不會放你進去。”

“哎。”顧遠山推着自行車,跟在林波身後,朝女生宿舍走去。

在宿舍里的顧從霜,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趕到學校了。她正坐在何芳的床上,看書。因為她摔了腿,何芳讓她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中午午休時,何芳去從霜的床上睡的午覺。學校下午兩點上課,現在103宿舍里,只有何芳和顧從霜兩個人。何芳剛扶從霜去上了廁所回來一會兒,現在蹲在地上,趴在許春燕的床邊,寫數學作業。

何老師帶着林波和顧遠山來到103宿舍門前,她看宿舍的門關着,聽上去靜悄悄的,回頭對林波和顧遠山說:“我先進去看一下,萬一她們正在午睡,我好叫醒她們。”

林波:“麻煩你,何老師。”

何老師推開門,剛走進去,聽到動靜的從霜趕忙叫:“何芳,好像有人進來了,你看一下。”

正在與應用題搏鬥的何芳立刻放下筆:“我去看看。”她才跑幾步,就看見是管理宿舍的何老師。

何老師:“你們在學習呀。”

“啊。做題。”何芳說:“從霜在看書。何老師,有什麼事嗎?”

何老師:“好事。“說完,何老師突然大聲說:”林老師,她們都在看書。”

林波和顧遠山一走進來,何芳就反應過來了,高興地喊:“從霜,你爸爸來接你了。”

何芳的床位,在宿舍最裏面,和門離得遠,宿舍中間,還放了兩排床位,所以從霜坐在何芳的床上,是看不到門口進來的那條通道的。此時聽到何芳這樣說,立馬放下書,十分激動:“真的嗎?”

其實,從霜出車禍前,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站在父母房間的門邊,和父親說了話,才走的。她跟顧遠山說:“爸爸,您記得今天去紅旗沖一下電費。我昨晚忘記跟您說了,卡里只剩五度電了。”

顧遠山和張映華還在睡覺,從霜並沒有開他們房間的燈,只聽見顧遠山答應了,就放心地出門了。

並不是很久沒見,從顧從霜的時間上來說,其實只有七八個小時而已,可事實上,真的是已經隔世。當她看到面前還沒有長白頭髮的父親時,突然就忍不住哭了,眼淚根本不聽她的使喚,不停往眼眶外冒,一邊用手抹眼淚,一邊開口:“爸爸。”

顧遠山聽見女兒帶着濃濃哭腔的聲音,心頭一酸。不過他已經是一個飽經生活磨難的中年人了,這點情緒,還是控制得住:“好了,從霜,不要哭了。把東西收一收,我們現在就回家。林老師已經准你的假了。”

“何芳已經幫我收拾好了。”從霜說:“現在就可以走了。”

顧遠山:“何芳,謝謝你照顧從霜。”

“叔叔,我和從霜是六年的同學了,應該的。”何芳:“從霜,這麼重一個書包,你們等下好拿回去嗎?”

“沒事,我背着。”從霜說:“我只是摔了腳,又沒摔着背。”

何芳幫從霜把幾門正課的書和練習冊都拿回來了,語文、數學、英語、地理、政治、歷史、生物,加上各科的練習冊,一共有十四本書。這些書把從霜的書包塞得滿滿的。從霜的書包是一個雙肩包,新的時候挺時髦的,只不過如今舊了,破了,補了幾個大的補丁,就不好看了。這是從霜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家裏給她買的書包,花了十五塊錢。五塊錢是從霜上一學期期末考試得的獎,從霜的數學得了滿分,她的班主任自掏腰包獎的,另外十塊錢是家裏出的。

林波這時才上前:“顧從霜,回家好好養病。關於之前我問你的事,剛才我已經把處理意見給你父親說過了,你父親同意了,你就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回家除了養病,要抽時間看看書,到時候補起來,也容易些。“

從霜:“我知道了,林老師。“

顧遠山在從霜面前蹲下來,把從霜背出宿舍,何芳抱着書包跟在後面。

等從霜坐上自行車後座,顧遠山對何芳說:“書包給我,放前面的籃子就行了。”

“還是給我背着吧,這麼重的包,爸,您騎車的時候,不好掌控龍頭。”

何芳看了從霜和她的父親一眼,想了下,把包給從霜背上,對從霜說:“從霜,回家好好養腳。“

從霜沖何芳揮揮手:“我走了,何芳。你加油學,我到時候回來上課,不懂的好問你。“

“好。“何芳大聲沖已經被父親載着走遠的從霜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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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花月正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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