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血色盛宴
閭丘凜的臉色頓時變得一半鐵青、一半羞紅:“做了嗎?額,我是說,有那個嗎?”
他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令自己也跟着亂了眸光,但那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恢復過來。
“那倒沒有,不過如果你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他脫下白襯衫,露出完美如雕像的身體線條,故意逗弄她,像極了狡黠的狐狸。
“不用客氣!”閭丘凜立刻彈到床尾,扭過頭去,把白襯衫塞給他,連話都說得不清不楚了。
安德烈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空氣中流動着無盡的溫柔和寵溺。
閭丘凜仍然不敢回頭看他:“我現在是失憶狀態,根本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你……”
“我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也不會對你亂做什麼事,放心吧。”安德烈總算穿上了衣服。
閭丘凜聽到動靜,安心轉過身來,卻又毫無預料地,撞進了他那雙匯聚萬千星辰的眸里。
“我們從現在開始認識彼此,也不算晚,不是嗎?”安德烈深深地凝視着她,“閭丘凜小姐。”
閭丘凜與他對視着,心臟卻像受驚的迷鹿,在胸口不停亂撞慌成一團,一時間忘卻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嗯,我們還是談談那條項鏈的主人吧。”閭丘凜提了一個“大煞風景”的話題,“應該就是那位畫中人吧,她是你的誰?”
霎時間,安德烈的眸色暗淡了幾分,卻硬是裝作不以為然:“那是我已故的母親,黛雅王妃。”
閭丘凜凝視着他,這個答案跟她猜測的一樣。
安德烈扯出一個蒼白失色的弧度:“說起來,她和你還有點像,性格方面……”
曾經有人對他說過,女孩子是由糖果、香料,和某種美好的東西組成的,但有些女孩,生來就如美酒,醇厚、熱烈,她們不願囿於一隅,嚮往着去更廣闊的世界冒險,從無所懼。
不過,母妃的運氣差了許多,她沒有閭丘家族繼承人的榮耀加持,也沒有說一不二的至高權力。
只因被年邁的聖皇在舞會宴席上多看了幾眼,就不得不從一位前途無量的星際外交使,變成一條只能鎖在玻璃展櫃裏綻放光芒的寶石項鏈,偶爾被男人拿出來觀賞一番。
終其漫漫餘生,僅此而已。
“很無聊也很可怕,對吧,”安德烈沉聲道,“所以有一天,母妃受不了了,她買通了宮外人決定逃出去,卻在臨走前發現懷上了我,我的存在,相當於一錘敲定她的無期徒刑。”
安德烈的語氣十分平靜,她卻聽出一腔憂傷悲寂,是那種試圖以強裝的燦爛掩蓋住的悲傷,莫名叫人心疼。
“我妹妹茉莉娜的誕生,加劇了母妃的癲狂,她鑽進了牛角尖,熱衷於結黨營私,一心認定只要她奪權篡位,成為女聖皇,她就能重獲自由,但是15年前……”
安德烈的聲音忽而哽咽住,他垂下眼瞼,長睫毛在俊傲的面容投下一片陰影,連同月光下拉長的影子,極淡、極單薄,彷彿下一秒就能被人輕輕揉碎。
真要說下去嗎?可他從未跟任何人透露過15年前那個黑夜發生了什麼,也不允許別人提起關於那件事的半個字……
驀然,他微顫的肩膀傳來一陣溫暖,是她的手覆蓋在那兒。
輕柔細膩的溫熱感,彷彿蘊含一種平寧的力量,如浮雲穿風,又似香爐沉檀,絲絲縷縷,入骨入心,舒緩安撫了他的不安與傷悲。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卻想起了曾經失常、扼得她兩手生疼的那晚慶功夜,便又有所顧忌地鬆開。
“沒事的,你不想說也沒關係。”閭丘凜體諒道,他看上去狀態糟糕透了,比起真相,更願他心裏的痛楚能減輕一點點。
他抬眸看她,斂起了往常的高傲,霧氣氤氳的眼眸似是一頭每晚獨自舔舐傷痕的孤狼。
只是今夜,他不想再孤獨地守着那個噬人的秘密,他沒來由地希冀着,如果聆聽的人是她,也許她能懂。
“15年前,我殺了我的母妃。”他極克制且冷靜地說出。
不出他所料,閭丘凜果然難以置信地放大了瞳孔。
事實上是,15年前,黛雅王妃欲利用小安德烈的生日宴會來發動政變逼宮,但小安德烈提前向聖皇通風報信,導致一場原本應該溫馨度過的生日宴會,變成了皇室噤聲至今的血色盛宴。
聖皇雖然年老病弱,但他勝於名正言順,暗中聯合閭丘家族勢力來鎮壓絞殺王妃黨羽,黛雅王妃眼見窮途末路,便在她的宮殿裏服毒自殺。
雖不是安德烈親自動手殺了母妃,母妃卻是因他而死,他原已求得聖皇應允,以長久軟禁來懲治母妃,若不是母妃太過偏激狠烈,絕不至於早早斷送了卿卿性命。
但無論父皇怎麼勸他寬慰,這副間接弒母的道德枷鎖,怕是要永久壓在他的肩膀上,沉重得無以復加。
“那條藍寶石項鏈,就是母妃逝世時戴的飾品,自然隨她入了陵墓,也不知怎麼會流落到了海盜那裏,但也許是宿命吧,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手裏。”
安德烈言罷,空氣似乎凝固了好半晌。
夜靜更深,他隱隱約約能聽到,露珠順着枝葉墜落入泥的細微迴音。
那麼,她的回應又會是怎麼樣呢?
安德烈不禁屏息以待,只覺心中有一頭名為不安的野獸在衝撞、翻滾,兇猛之極,彷彿勢要撕裂開他的軀體衝出來。
“安德烈,”少女低低地喚他名字,她的琥珀色眸子中仿似有細碎如鑽的光芒交疊重合,如在雲層下若隱若現、驅散去一冬陰霾的暖陽,“現在我們,是共享對方秘密的朋友了。”
少女作出個“噓”的手勢,她的食指抵在那粉嫩唇上,綻放出一個令他久久不能忘懷的恬淡笑容。
就在那麼一瞬間,那頭名為不安的野獸停滯住了,它幻化成了一隻姿態輕盈的雨蝶,輕而易舉便飛越了樊籠,向著繁花盛放的地方翩翩撲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