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東家的孫女
“老大忙啥那”永遠是一樣的開頭,每次給我發短訊,第一條準是這句話。
“在樹根低下乘涼那,你怎麼樣了”我回復道。
“我去海邊玩了一下子,撿到了幾個海螺,大樹根底下最好別坐着,狗總往那撒尿”老五平時說話就是這樣讓人窩心。
“擦,你和二還有大鳥工作怎麼樣了,還有心去海邊玩”我從樹根底下站了起來,邊走邊發。
“呵呵,大鳥找到工作了,他和二一起去一個超市應聘廣告員,超市經理沒要他,要的大鳥,給他鬱悶壞了,這不非要拉着我出來散散心”感覺老五的字裏行間有些幸災樂禍之意。
大鳥也是個神人,上大學那會兒,他家給的學費他一文錢也沒有交到學校,每日裏到了華燈初放之時,都會提着一個洗浴包去那鶯鶯燕燕之所,痛快一番,最常去的是一個叫金輝的洗浴中心,聽說一進去,門口坐着一排只穿肚兜三角的小花骨朵任你採摘,但價錢也不便宜。
一直有賊心,沒賊錢的隔壁二吃了三個月泡麵,在畢業之前買了一盒威哥,他寢室老八又資助了他一根兒童腸和倆鵪鶉蛋,跑到裏麵包了一夜,出來后說得天花亂墜,好像自己被大猩猩附體一般。不過吃了三個月軟塌塌麵條-子的他,就算是有威哥相助,也不知道真的行不行。
隔壁二還會做個電腦系統,那時候會做電腦系統的人還不多,經常有人求他幫着做個系統,這樣隔壁二一向自我感覺良好,沒想到此次去應聘,竟然還不如一向被他看成幹啥都不行的大鳥,這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一個月多少錢,你工作怎麼樣”聽到大鳥找到了工作,我的心也是一緊,忽然有種想要出去的衝動。
“一個月八百五,在那超市住,不供飯,我現在也在聯繫一個裝潢公司,明天去面試。”
我放下手機,心情沉重的向房子走去,吃飽了就快樂的小黃,跑到我的腳下來回打轉,不停的聞來聞去,看我不理它,自己跑到剛才我坐的樹根底下,抬起後退撒了一泡尿。
靠!我下意識的想用手去划拉一下屁股,手到中途又停了下來,搖了搖頭想進屋換一條褲子。
就在這時一陣摩托聲從院外的路上傳來,我抬頭看時,一個身穿白色襯衫,藍色牛仔褲,登着一雙白色板鞋的女孩騎着一輛摩托車來到院子之中。
女孩將摩托車停在院子中,一個跨步從車上下來,看到我站在站在院子中,對我笑了笑。
一個看起來很爽朗的女孩,年紀跟我差不多大,披肩長發濃黑如墨,容長臉,細長眉,眼睛不大,但笑起來很美,如新月,紅艷的嘴唇上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露出的皮膚很是白皙。
女孩用手梳理了一下擋在額前的頭髮,她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尖尖的,看來平時生活得很好,經常幹活的人是不會留長指甲的,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看到美女向我微笑,我不由得有些緊張,表情僵硬的對她笑了笑,還下意識的用手撫了撫鼻樑上的眼鏡。
就在我以為女孩要跟我說話時,女孩一甩頭走進了屋中,我不由得一愣,也跟着走了進去,只見她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方便袋,直奔廚房蹲在櫥櫃底下一陣翻找,從裏面拽出一個粗瓷罈子,打開之後將手伸了進去,在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中,從裏面摸出三個鹹鴨蛋放在袋子中,站起身來走出房子,騎上摩托車絕塵而去,真的是絕塵而去,院子裏的浮土在車輪與地面的摩擦力作用下,四散飛揚。
“老媽,她是誰啊!”我回到屋中向詫異的問道。
“是房東的大孫女,沒事總來她奶奶這拿東西吃”老媽一邊擺弄着放在屋裏衣柜上的破電視,一邊說道。
“看着年紀不大”我有些心虛的說道,偷偷瞄了老媽一眼,見老媽的精力還集中在那破電視上,不由得放下心。
“比你還小兩歲那,離婚都兩年了”老媽隨口說道。
“離婚了,還兩年”我的心裏頓時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也是嫁個農村的,另一個村的,出門同丈夫打工不到一年就回娘家了,死活就要離婚”老媽擺弄了一陣子天線,電視畫面上還是全是“雪花”。
“你弄得不對,向左邊偏向一點”老爸看老媽始終弄不好,急躁的說道。
“你行,你來整,瞎指揮啥!”脾氣本來很大老媽直接不幹了。
老爸只好丟下煙頭自己去擺弄電視。
“咋還離婚了”對於美女,男人都很八卦。
“還能因為啥,沒錢鬧的,你看她穿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一個能吃苦幹活的人,平日裏他奶奶也說她回家啥活也不幹,就知道騎着摩托四處玩,摩托沒油了,還向她奶奶要錢買,他奶奶那麼大歲數,自己活着都挺難的,就指着租出去的那點地活着,做菜都不捨得多放油,有點好吃的,自己捨不得吃放在柜子裏,那丫頭一來幾下就翻出來拿走了”老媽臉上有些憤憤不平。
“哦”我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
“還有,她有病不能生育”老媽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
“那是那個男的家不要她吧!”一般家庭都不能接受不能生育的媳婦,何況是農村。
“不是,那個男的總來找她,讓她更他回家,她有時候還來她奶奶家躲一躲,我都碰到兩次了”老媽一臉,你要是不信,我就要發誓的表情。
“行了,少說人家的事兒,自己管好自己家的事得了”老爸總算將電視弄好了,聽到我和老媽說個沒完,有些厭惡的說道。
老媽瞪了老爸一眼不在說話,我也走了出去。
聽老媽的訴說這應當是個好逸惡勞,沒有孝心的女孩,不過我的腦中依然閃過她的影子,不知道啥時候我能找個像她這樣漂亮的對象,看來女人說男人對女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草割完了,肥也上到一定的時候了,每天我就蹲在房子裏玩我的貪吃蛇,以前沒感覺到這個遊戲有啥好玩的,可現在我感覺我已經對它入迷了。
房東阿姨經常出去喝酒,這個屯子的人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可能跟他們的民族有關,聽老爸說,去年夏天我家雇了一個達族的老頭幫着放水(水稻顧名思義需要養在水中,但水稻池中的水經常會滲透到底下,這就需要用抽水機將地下水抽上來,在利用事先挖好的溝渠注入水稻池中,這需要有人晝夜看着,很多城市的朋友不知道,在此解釋一下)。
那個達族老頭是個跑腿子(沒有老孩子),非要我家每日給他結算工資,結算之後他就趁空去屯裏買個一箱子啤酒,一堆雞爪子什麼的,晚扛着,鍬頂着大白月亮,喝着酒,唱着歌,放着水,在我看來很有點電影中的意境,可老爸說他總是喝酒,怕他喝多了掉到水池子淹死,將他辭退了,老頭不想走,說他歲數大了,干其他活也干不動了,就幫着我家放放水吧!
可老爸還是堅決的辭退了他,不是老爸沒有同情心,雇他要花錢,老爸為了省下錢給我交學費,自己扛着鍬下地去放水了,想想白天老爸幹了一天活,晚上還要放水,我的心很痛。
轉眼間八月份到了,一天房東阿姨和一個老太太,還有一個年輕輕,看起來沒張開,有些像小虱子的男的坐在她屋裏的炕上喝酒,三人推杯換盞,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喝到高潮處,三人唱起了歌謠。
那歌聲,初始覺得忒難聽了,只是聽着聽着感覺裏面都是滿滿的真情,房東和那個老太太都哭了起來,歌聲也變得時斷時續,混合著哽咽抽泣之聲,如同森林中年邁的動物在回味自己最後的歲月一樣。
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或許她們在想她們死去的老伴,若是丈夫還在最起碼還有個人能為她們遮風擋雨,或許她們在悲咽自己貧苦的命運,若是當初有個好的出路,她們就不必在生活在這個滿是泥漿牛糞味兒的小屯子之中,或許她們在感慨自己永不回頭的青春,若是青春仍在,她們行路不必在步履蹣跚。
我被這凄涼的歌聲攪得無心睡眠,穿上衣服走到外面,盤膝坐在了螞蚱子的車兜里,仰望星空,我有種想要一醉方休的感覺,好久沒有喝酒了,上大二那會兒,天天跟寢室的同學出去喝酒,喝的我都有了酒癮,每天晚上不喝三瓶啤酒都無法睡覺。
可現在我想喝酒不是因為酒蟲蠕動,而是想到了我的未來,沒有工作,等到父母老去,我要怎麼辦,難道能當一輩子宅男,做一個人人嘲笑的跑腿子。
也不知道她們是什麼時候停止了唱歌,我在車兜里見到那個沒長開的小虱子扶着來做客的老太太晃晃悠悠的走了。
等我回到屋中,聽到房東屋中響起一陣瓷器打碎的聲音,我探頭一看,房東從炕上倒在地上,炕桌壓在她的身上,全身沾滿了各種油乎乎的菜湯。
老太太似乎想要爬起來,但酒勁上來四肢無力的她根本就起不來。只能趴在一地碎片和殘湯剩飯中大口嘔吐,頓時一股比茅坑還要難聞的酸臭氣充斥在整個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