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塵歸塵【正文完】
夏青被鄭義挾持着,腳步有些踉蹌,她一邊暗暗驚嘆鄭義的耳力之好,一邊也有些因為關鍵時刻終於到來而緊張。
不過她原本比較擔心的陳清繪的人身安全問題,現在暫時倒是暫時不用去理會了,她被一個人丟在儲藏室裏面,好過被鄭義帶在身邊,畢竟一會兒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現在誰也料想不到,如果狀況比較混亂,誰也不敢保證護住誰周全,儘管遙控器還在鄭義的手裏面,但是撇開陳清繪也少一些麻煩。
因為被帶進來的時候夏青是被戴上了眼罩,並沒有能夠看清楚這裏的格局,現在才有機會看看清楚,這裏果然是一處民房改造成的倉庫,現在鄭義正拖着她朝房子前門方向,到門口鄭義的手臂又緊了緊,把夏青牢牢鎖在自己身前。
夏青在女孩子裏面算是中等偏高挑一點的,雖然比鄭義矮一點,但是鄭義有意的佝僂一點,她的身高還是可以變成一個完美的“盾牌”,讓鄭義躲在後面。
鄭義警惕的一隻手挾持着夏青,另外一隻手攥着引爆器,動作緩慢的推開門縫走了出去,然後繼續用夏青擋在身前,自己靠在後面的牆壁上,緊挨着門口,確保自己沒有任何致命的部位暴露在射程之內。
這間民房門外是一個不算小的院子,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估計應該已經是傍晚五六點鐘的時候,夏青被帶到這裏快要二十四小時。
院子當中央站着紀淵,夏青被鄭義擋在身前,現在正好直面對上紀淵。
這幾天雖說明面上夏青和紀淵是分頭走的狀態,紀淵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來往,不過晚上結束工作之後,兩個人還是會回到住處發視頻看看對方,聊上幾句,互相叮囑一下注意安全之類的,所以也算是每天都有見到面。
這也就不到一天的功夫,夏青覺得紀淵臉頰輕微的凹陷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一切都是計劃,按部就班的實施到現在,除了陳清繪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基本上算是每一步都落在了他們計劃的點上,總體還算是順利的。
然而再怎麼計劃,也還是有諸多變數在其中,自己故作鎮定,實際上一直懸着一顆心,繃緊了每一根神經,紀淵連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處境都不知道,只怕這一天都非常的不好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安中煎熬吧。
夏青看向紀淵的時候,紀淵的目光也正落在她的身上,他用一種極其標準的射擊姿勢端着槍,姿態不變的情況下迅速的把夏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確定她除了臉色不好看之外,沒有什麼明顯外傷,這才略微緩和了一下原本陰雲密佈的臉色,把視線移到了夏青身後只露出眼睛的鄭義。
“躲在女人身後,你可真是個英雄好漢。”他用嘲諷的語氣對鄭義說,“幾年不見,我都不知道你已經出息到這種地步了!我是不是應該給你鼓鼓掌?”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鄭義並不理會紀淵的激將,仍舊把自己儘可能的縮在夏青身後,只露出那麼一隻攥着引爆器的手,“你自己站在這兒,難道這周圍就真的只有你自己?反正小師妹這身上捆着什麼你看到了,牆外頭的也聽着點!”
說著,他好像是怕外面的人聽不到一樣,提高了音量,衝著看不見半點人影的院牆喊話道:“我這個人還是挺惜命的,所以咱們最好冷靜克制一點,這裏面的套路我還是懂的,沒必要搞那麼多小把戲,我要是被你們弄得很緊張,這手指頭痙攣了,或者就那麼一哆嗦,那就大家一起死!”
鄭義一邊說,一邊又故意收緊手臂,勒住夏青的脖子,夏青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原本蒼白的臉一瞬間就漲紅起來。
與此同時,站在對面的紀淵也看清楚了,鄭義那隻貼近夏青頸部的手裏面也並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握着一把不大的小刀,那小刀如果想要捅死人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但是若是用來割破頸動脈造成大出血卻毫無難度可言。
“你別衝動!當心直接把人勒死了,你就沒條件可以談了!”紀淵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也被什麼東西箍住了一樣,喉頭一緊,感覺就連說出來的聲音都透着一種不自然的乾癟,“我不明白,按照你之前的做法,為什麼這次沒選擇逃跑?你不是惜命么?你不是什麼套路都明白么?這麼劍拔弩張的談條件,勝算有幾成,你應該是心裏有數的,怎麼這一次犯了這麼大的蠢?”
“當然是因為你。”鄭義看向紀淵的時候,眼神裏面多了許多涌動的情緒,“是你一步一步逼着我走到這一步的!當初我一直都活在你的陰影裏面,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如你,好不容易我終於解脫了,結果呢?
怎麼別人都能接受事實,就你不行?連我爹媽都覺得我已經死了,就你覺得我還在!你以為我能覺得你情深義重,所以特別感動?!我因為你,連我自己都做不成,你還要這麼不依不饒,我這一輩子因為你,變得都面目全非了,那我能怎麼辦?繼續灰溜溜的跑?像個老鼠一樣?”
“沒想到你對你自己的定位還挺準確。”紀淵面無表情的譏諷回去,保持着標準姿勢,眼睛盯着鄭義,腦子裏正在思索着解救夏青的方法。
鄭義狡猾的躲在夏青身後,就連雙腿都與夏青努力保持前後位置一致,他的後背抵着房子的外牆,唯一能露出來的就只有頭頂和兩側的肩膀那麼一點點,能夠打得中,但是卻都是非致命的部位。
夏青腰間纏着的那些東西可並不是作假的,引爆器就在鄭義伸向一旁的那隻手裏,鄭義的拇指完全按在上面,只是沒有發力壓下去而已,假如貿然開槍,將鄭義打傷,那麼鄭義勢必會按動引爆裝置。
若是瞄準鄭義攥着引爆器的那一隻手,就必須位置精準,讓他沒有辦法在吃痛的一瞬間按下去,但是這樣一來同樣存在問題,那就是鄭義手中抵在夏青頸間的那一把小刀,在那一瞬間可能就已經講夏青的頸動脈割斷了。
鄭義那該死的雙保險習慣!紀淵覺得自己的牙已經快要被咬碎了。
不過有一點鄭義說得對,這裏當然不是只有紀淵一個人,如果單槍匹馬衝過來救人,或許就不需要等到現在了,只是部署歸部署,遇到鄭義這樣具有專業程度反偵查意識的人,依舊會讓人感到頭疼不已,原本很多可以嘗試的營救方式都已經被對方給提前堵死,現在想必院牆外埋伏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焦灼。
本來他們有一套方案,是這邊由紀淵牽制住鄭義的注意力,那邊另外一隊人繞到屋後去,利用這棟房子沒有左鄰右舍,周圍很空曠的條件,翻牆進院,從後門進屋,前門出來,這樣前後夾擊,直接包抄鄭義,繳械制服。
現在這一個方案是被斃得死死的,先不說引爆器的問題,就單說鄭義現在選擇的那個站位,緊挨着屋門靠在外牆上,屋內有任何向東,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這樣一來除了一聲巨響,恐怕就不可能有什麼其他可能性。
要說解決辦法倒也未必就沒有,但是需要三管齊下,無論是對時機還是默契度都有着比較高的要求。單是紀淵和夏青配合的話,他還是有信心的,可是這個辦法絕不是他們兩個人能夠完成,所以紀淵也心裏沒底。
“我們兩個到現在認識時間也不短了吧?”紀淵一邊腦子裏轉着解決辦法,一邊還要繼續和鄭義說話,牽扯住他的注意力,“你為什麼這一次非要這麼針對我?不要說什麼是被我逼迫的,我從來沒有逼迫過你什麼,你之所以這麼心虛害怕,是因為你覺得我了解你,就像你也了解我是一樣的。”
鄭義攥着小刀的手微微動了動,並沒有開口反駁紀淵的說法。
“你所謂的逼迫,都是子虛烏有的,讓你走上這條路的不過就是物質誘惑罷了,我最近一直在查的是當初你‘出事’之後的一段時間內發生的與你作案風格相符合的案子,還真被我發現了一樁,被害人與那個提前得到風聲跑路了的犯罪嫌疑人家裏竟然曾經有過牽扯,查到這裏,我就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你先經不住誘惑,去做通風報信的人,誰又能敲詐勒索得了你?
如果說真的有人向你施壓過,也只有你的父母,他們一直把你的個人價值與能給他們帶來多少物質回報掛鈎。
可是你呢?你的做法是什麼?你一邊怨恨他們勢利眼,一邊又匯錢給他們,甚至隱名換姓變了一張臉跑回來,也要把水果店開在你父母新買的房子旁邊,也要借各種機會去同他們套近乎,你想要得到什麼答案?
無非是希望他們說起死去的兒子,能有點好話,哪怕是他們兒子能用命換點錢給他們過好日子,也算是對你價值的一種肯定,”
鄭義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一點,很顯然紀淵的話波動了他的情緒。
“還有陳清繪,”紀淵也悄悄深吸一口氣,來穩定自己的狀態,繼續說,“之前雇了幾個人故意尾隨她,想要自導自演英雄救美的也是你吧?因為你了解我的做事風格,又因為之前送水果到陳清繪家長,知道她並不住在那附近。
能讓她面對幾個尾隨着,有恃無恐的在那麼偏僻的小街下車,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們事先埋伏好了,你猜到了這種可能性,及時聯繫那幾個人,迅速撤離,才沒有被我們給抓個正着,露出什麼馬腳。
你認為你很了解我,但是你錯了,如果你足夠了解我,就不可能用屏蔽器那種蹩腳的東西跑來試探我,更不可能還捎帶上陳清繪的份。
歸根結底,沒有人逼過你,走到今時今日,都是你自己的價值觀決定的,你現在也不是什麼被我逼得無路可走才要這麼硬碰硬,你只不過是不服氣,想要證明給我看,哪怕是走了邪門歪道,當了壞人,你也比我強。”
“也不全是,你別自作聰明了。”鄭義冷笑道,“我知道這小師妹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我已經做了這麼多,你以為我還有回頭的岸么?
別那麼多廢話了,今天鬧到這個份上,我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你要是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小師妹死在你面前呢,也不是沒得商量,你先叫外頭的人都撤了,走的時候得讓我看得清,然後么,用你來換她!”
鄭義一邊說,一邊衝著紀淵笑,笑容里滿滿都是狠辣與瘋狂。
夏青被他牽制住,無法動彈,緊張地注視着紀淵,心如擂鼓。
紀淵略微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微微偏了偏頭,對着隱藏起來的對講裝置輕聲說:“院外人員撤離,準備進行人質交換。”
鄭義一邊盯着紀淵,一邊瞄着院牆外,果然在紀淵開口之後,原本隱藏在院牆外側的人慢慢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站在院牆外正對着院門的空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嚴峻,他們其中絕大部分都並不知道劫持夏青的那個中年胖男人到底是誰,只是因為同事被劫持而格外的憤怒和緊張。
鄭義看到這一幕,很顯然是感到滿意的,那些人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沒有人敢輕舉妄動,這種掌控全局的感覺讓他眼裏閃着興奮的光芒。
而紀淵卻並沒有理睬他,在通知牆外的人員撤離之後,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夏青,夏青也同樣看着他。
“來吧,這個時候,就少含情脈脈一會兒吧!一步一步,慢慢過來,你別忘了,小師妹身上有什麼,玩任何花樣,咱們就一起死。”鄭義說著警告的話,嘴角因為興奮而向上勾出了一個弧度,他把攥着小刀的那隻手略微反轉了一點角度,騰出一根食指,帶着幾分挑釁的朝紀淵勾了勾。
夏青感覺到原本緊緊貼在自己頸側的金屬略微離開了一點,與此同時紀淵也迅速朝自己遞了一個眼色,夏青心領神會,把心一橫,突然狠狠低下頭,朝鄭義勒住自己脖子那條手臂的手肘方向猛力撞了過去。
鄭義的力氣還是很大的,夏青已經卯足力氣,但仍舊只是讓自己的頭略微朝鄭義手肘那一側偏開了兩寸左右而已,把鄭義的臉略微暴露出來。
而就在她的頭偏開的一瞬間——
砰!砰!
夏青只感到一股熱浪飛快的從自己耳邊略過,下一秒鐘就被鄭義的重量拉拽着跌到下去,她不敢有任何的耽擱,以最快的速度翻身爬起來,還沒等站穩身子,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扯了一把,然後便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氣息讓夏青感到安心不已,紀淵胸腔里劇烈的心跳聲又彷彿要震穿夏青的鼓膜,夏青甚至沒有辦法因為紀淵這緊緊的擁抱而感到害臊,從長時間的高度緊張下突然放鬆下來,她渾身上下的骨頭彷彿都已經被抽掉,要不是紀淵架着自己,恐怕現在自己癱坐在地上,和一攤泥沒有什麼區別。
紀淵溫暖的擁抱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夏青就被安頓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紀淵從其他人手裏接過工具,迅速的將所在夏青身上的東西剪斷拆掉。
“陳……陳清繪師姐在裏面……”夏青一開口,發現自己竟然氣虛得厲害,嗓子也完全啞掉了,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造成的,還是被鄭義勒住脖子那麼久,導致整個喉嚨都水腫了。
想到鄭義,夏青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朝方才自己被挾持所站的位置看過去,剛剛儘管是有些慌亂的,但她還清楚記得自己耳邊傳來的兩聲槍響。
用幾年時間硬是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的“胖老闆”鄭義,此時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的眉心有一個很明顯的彈孔,在他原本握着引爆器的那隻手的大魚際處還有另外的一處彈孔,打得位置相當精準,讓鄭義的拇指都已經變了形。
引爆器已經被紀淵在衝上前的第一時間踢到了安全距離以外,現在正被其他同事妥善的處置着。
“這……你……”夏青靠在紀淵身上,她現在虛弱的要命,胃裏還有些隱隱的翻江倒海。
紀淵知道她想要問什麼,連忙示意她不要勉強自己啞着嗓子說話。
“頭上那一槍是我開的,手上那一槍是董大隊這幾天特意安排在你周圍的‘秘密武器’,一個軍【HX】轉分配到咱們隊裏的新同事,剛剛結束培訓,面生,之前一直都有‘槍神’的稱號,方才是他在距離這邊一段距離外的狙擊點配合,否則再快的快槍手也沒有辦法憑一己之力解決‘雙保險’。”他對夏青解釋道。
夏青緩緩吐出一口氣:“當初他詐死,送了你一顆子彈,今天你把這筆‘人情債’還上,這一切總算都結束了。”
紀淵看了看那邊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屍體,卻仍然瞪大着雙眼的鄭義,點點頭,攬着夏青的手臂緊了緊:“是啊,塵歸塵,土歸土,都結束了。”
【正文完】
【明天開始番外咯!你們期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