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路的盡頭!
鐺鎯…
大漠落日,駝鈴的聲音孤獨沉悶。黑暗,突然降臨!寂靜無涯。蒼茫無垠的沙漠上一輪宛如星雲般的白光疾速劃過。一個駱駝客抬起他古銅色的蒼老面容仰望暗黑天際,滄桑的眼眸中閃過一記亮光…
高聳入天際的巨大石碑,林立於一片潔凈的天地間。天空中懸挂着那輪星雲光團,高碑之下佇立着一個身影。她木然呆立仿似一尊雕塑,久久之後,仰起頭望向那些高碑,繼而微微側着腦袋伸出雙手兩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之後又再攤開雙掌,有一些跳動的光隱約亮起。
久久之後,她開始說話,自言自語。
你是誰??我!我是誰?
我好像記得在哪見過你!可是我想不起來了。可是,我是誰呢?你知道我是誰嗎?
哦…原來你就是我啊!可是,為什麼我想不起來了呢?你是我,但你又不是我,不過,現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了!
是這樣嗎?可為什麼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你,那時你還不是我。哦…讓我想想,我會想起來的。
別想了!為什麼?為什麼不想,我記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事嗎?如果你知道就請告訴我吧!我也想不起來了。所以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自尋煩惱不是嗎?不,不,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哦,不,是我,我到底是誰?
你是我啊!哦,是這樣嗎?可為什麼你就是我呢?…我想起來了,我要去找一個人。你知道我要找的那個人是誰嗎?…不知道,不過既然想不起來了就忘了TA吧!
不不不,我一定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我記得好像有個人對我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
你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又怎麼能想起別的呢?別想了,放棄吧!可能根本就不是那麼重要。
…高碑之下的身影再次陷入獃滯,她茫然地抬頭看向天空,又再盯着石碑上的似是文字更像符印的線條愣怔出神。
這些字,好熟悉啊!是啊,很熟悉!
身影飄浮而起,緩緩近到石碑群近前,她伸出手撫在其中一塊石碑上。心中突然騰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每掠過一塊石碑,那種感覺便強烈一分。
哦,是痛!這裏,很痛!
她一手擎在石碑的符印上,一手撫在心口,眉頭微微蹙起。
可是,為什麼會痛呢?
荒澤、荒音、荒擁、毋茲、留難、淵鳴、擇鹽、破星、平莽、在奉古…這些是什麼人?冥碑眾?冥碑眾是什麼?啊!…
懸浮於半空的身影突然發出一聲輕呼,口中吐出一團熠亮的光暈,半空懸浮着的那輪星雲日暈抖然隨之亮起。無數道光芒透過石碑沁入她體中,一縷縷一絲絲將她纏繞着,仿似一個光之牢籠般。
她痛苦地掙扎着,扭動身姿低喚輕吟着。不,不,不要奪走我的記憶,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他們了,他們是我的夥伴,是我的朋友,是我的…
她掙扎着無力地垂下頭顱,徬徨地睜着的雙眼,眸子裏時而有光亮聚起時而落入空洞。
五十七尊巨碑,五十五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令她的的掙扎更為痛苦一分,她死死抓着那正在褪去的一點一滴,就好像那是她最後的希望。黑暗,突然降臨!寂靜無涯。蒼茫無垠的沙漠上一輪宛如星雲般的白光疾速劃過。
一個駱駝客抬起他古銅色的蒼老面容仰望暗黑天際,滄桑的眼眸中閃過一記亮光…
高聳入天際的巨大石碑,林立於一片潔凈的天地間。天空中懸挂着那輪星雲光團,高碑之下佇立着一個身影。她木然呆立仿似一尊雕塑,久久之後,仰起頭望向那些高碑,繼而微微側着腦袋伸出雙手兩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低喚輕吟變作了啞聲嘶吼,抗拒,抗拒着無法抗拒正在逐漸流失的意識與剛剛露出端倪的記憶;抗拒着那雙無形的手,那雙正一分一毫從她腦海中抽出所有感知的手。
直至她來到一尊與其它別無二致的巨碑前,嘶啞聲已接近於某種咆哮。她抱着頭顱,竭力與那股莫名的、無形的能量拉扯。她氣喘吁吁地念出碑上的符印文字“玄蒼”。
玄蒼?玄蒼!哦,這好像是我的名字。可為何,為何我總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喚我,我聽不清也記不清了,但肯定不是這個名字。不是!可這就是我的名字吧!
是嗎?不是,也許是也許不是,並不重要不是嗎?
意識復蘇,意識流失,如潮卷潮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潮汐往來,反覆推涌着記憶的浪一次又一次擊打着她的神魂。就好似在暗夜荒原上,剛剛點燃一寸火光照見一方天地,就被一陣無名風吹散。
頂着風不懈不棄,終於,那寸火光在狂風之中燃燒起了一片枯草,意可燎原、風勁壓之。
曾經屬於她的記憶在那個瞬間湧進意識之中,然而,她卻錯亂了!
無數人在說話,無數人,說話。那些聲音像似來自最遙遠的天際,又近在耳邊;是轟鬧如山崩地裂的嘈雜,卻也是無比安靜的輕喚;有些近到跟前突然消散,有些模糊不清卻有迴響…
玄蒼!我喜歡這個名字,遨荒遨荒,遨遊天荒,真好聽!冥主,吾等冥碑眾誓死追隨!冥主,夫幻等您很久了!…
神蓢,快走,西楚軍打來了,快帶着阿弟走。阿蓢,今日為你指婚待年十六嫁予我西甌智者戎淵為婦。阿蓢,若你不願意戎淵不會強求的…阿姐,彌生成年了今後就讓彌生來保護你…阿姐,今晚一定要帶上我!…文新學堂
嘿,你怎麼了?哇,好美的彩虹啊!媽媽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丫頭,別怕!…你好啊,我叫白素璃。子夜哥哥…我叫桑夏,桑樹的桑,夏天的夏。鳥鳴桑葉間,綠條復柔柔。所念豈回顧,良人在高樓…
您呢,您叫什麼名字?扶蘇。山有扶蘇,隰有荷華。我叫扶蘇!
扶蘇!
所有聲音霎時消失,世界徹底安靜下來,所有聲響一一褪去,只留下那個悠長而溫柔的聲音回蕩在這空茫潔凈的天地間。
她仰起頭眸底有火光熠亮着,一雙杏子般的美目彎成兩彎半月,面容上的掙扎褪去了,唇畔浮現一絲笑意。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一聲悶哼!回憶並不都是美好的,一記鑽心徹骨的痛襲來,繼而無數的痛楚自身體各處蔓延舒展。好似有無數把利刃刺入身體。她擰着眉頭,從空中落下,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石碑的映襯下顯得更為不值一提。
痛!難言的痛。悲!不可抑的悲。哀!慟捍心靈的哀。傷,體無完膚的傷、魂靈破碎的傷…
“不,不!”那一絲笑容尚未舒展開來,僵在了唇角,她抱着頭顱悲嚎哀吼着。風,是無盡的風;霜,是萬年的霜;火,是意識之中最後一絲光亮。風與霜卷着那搖晃微弱的火奔向茫茫無際無涯的虛無中…
那個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影痛苦地掙扎着、扭動着,眼中的熠亮漸漸隱去好似那風中燭火,終於熄滅了。
她茫然地睜着眼,她不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再次自問道“我是誰?”
懸浮於半空中的星雲日暈緩緩降下,直立於她面前,好似一輪巨大通道的門。她不知道門的那邊是什麼,只木訥地抬地腳,一步踏入其中。
哦,原來真的是一條路啊!
一條無比光明的路,一條本就屬於她的路!且,只屬於她的路。
一步一步走在這條光明大路上,她心中那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惑慢慢散去。她感到了無比的靜謚與安寧。似乎只要走完這條路,她就能找到那個答案。
可是!她想找的答案究竟是什麼呢?念頭一閃而過,如流星般轉瞬即逝。她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自身體中如沙礫般飄離了,但那是什麼呢?她轉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到。茫茫的白,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任何萬物,沒有風也沒有雲,也許連她自己也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哦,這虛妄的念頭!我怎麼可能不是真實的呢?我是這世間的神啊!唯一踏上過這條路的,神!哦不,我還沒走完這條路,盡頭,當行至盡頭方可成為真正的,神!
盡頭就在眼前,不遠處。我曾放棄的如今拾回,這條路,我終將之走完。
一片白茫茫的光之世界裏,那條路是無形無狀的,但她似乎很明白該朝哪個方向前行。她沒有迷失,也沒有半分猶豫。每抬起一步,便有一些隱匿不可見的微妙感知自身體中流失;每踏出一步,便有無數不可捉摸的能量紛紛湧入體內。此消彼長,恰似那亘古不變的天道循環。
鐺鎯…什麼聲音?她停住腳步閉眼側耳傾聽,然而卻再無聲響。
哦,塵世之聲啊!呵,明白了。她繼續往前走,耳邊開始響起無數世間之聲。所有人的說話聲那樣的龐雜而擁堵,好似正在拚命地想要擠入她的腦海中。
但她並未受到這些聲音的干擾,睜開眼走了幾步,眼前突然出現無數建築、街道、城市,山川、大海、深林、湖澤;有人,男女老幼,各種膚色說著不同語言的人。
有人在悲傷哭泣,有人絕望地無語望蒼天;有人祈禱有人痛罵,有人相擁有人離去;有剛出生的鮮活生命啼哭聲嘹亮、有剛死去的魂靈飄蕩茫然…
全知、全感!雖處於虛無處,卻如身在塵世中。她每走出一步,便如同於世間遊歷一方。她沒再停頓,不疾不徐地繼續前行。每一步分毫不差,每一次吐納須臾無移。她走過百年、千年、萬年,走在過去也走在當下,她知道,也許下一步,便是未來。
時間,已不再有任何意義。過去也好當下也罷,就算是未來,都不過是她轉身便至的腳下。
空間,早已不是她的桎梏,本可一步跨到盡頭,但她更想要好好地走完這一路。這條只屬於她的路,她必須將之一步一步走完。她似乎明白,唯有這樣一路行去方可完成真正的蛻變。成為真正的神!
漸漸地耳邊的聲音消失了,眼前的萬千景象也散去無蹤。她發覺自己可以將一切都抹去。她不想聽便可不聽,不想看便可不看。而那些世俗歲月在她眼中已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戀之處。
甚至,連留戀的意義也一併消失了。歲月蒼茫、歲月悠悠,不過是將之盛於沙漏把玩於指間的玩物罷了。
無知、無感!她將世俗自腦海中抹去一凈,同時,眼中的瞳開始消褪顏色,原本的黑漸漸變作了半透明的灰。
而那灰,仍在緩慢隱褪。當所有灰褪去一凈之後,那又圓圓的眸中開始閃爍起各種繽紛的色彩。並非溢彩流光瑰麗無比,那些七彩在瞳中變幻着形態,偶爾如雲霧轉瞬似奔流、恰比霓虹更勝飛霞。
當所有色彩落盡之時,呈現一雙似金非金、比琥珀更深的褐,褐中帶着點點綠意、通透如碧玉般的瞳。
她閉上眼,又再睜開眼。這一眼,她終於看到了這條路的盡頭。原來,盡頭一直就在一步之遙處!而這一步之遙卻好似走了許久,並永遠都走不完一般。原來,並非走不完,而是因為她看不到。看不到便永遠也到不了!
神性之路的盡頭,她終於找到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好像曾經也曾停留在這一步之遙的關口。每抬起一步,便有一些隱匿不可見的微妙感知自身體中流失;每踏出一步,便有無數不可捉摸的能量紛紛湧入體內。
為何?當初為何沒再走完這一步呢?這本是屬於她的路,為何沒有走完?哦,疑問!仍有疑問,所以,也是因此還無法成為真正的神吧!那麼,再次踏上這條神性之路,就走完它吧!
她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眼中那美到極致的瞳內再無疑問。盡頭,我終於要走完了!她緩緩抬起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