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催心,異類

第四百八十九章 催心,異類

明堂山頭。從金光之門脫出戰場的幾人面面相覷,白與飛呆愣僅一瞬,當他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一切后,神情嚴峻到了極點。林染在初看到大家回來的時候,心裏說不出的高興。但當她發現所有人里並不包括哥哥時,細眉擰結囁嚅着雙唇,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老祖宗,我得趕回去!”白與飛決定只身前往。歸吾與嵐飄飄對視一眼,搖搖頭“靈力枯竭,此時該當一門心思休養恢復,別去逞強!”

“可是…”白與飛是最後一個離開草原的,他雖然沒有像扶蘇一樣感應到能量的存在,但當時那個小女孩突然的尖叫以及扶蘇突然將他推入門內的舉動讓他生出了濃烈的危機感。

“小飛,相信扶蘇!相信他!”歸吾默默地看向金光之門消失的地方,像是對白與飛說又似是自言自語…

從頭到尾,真正被消滅的黑暗能量只有地核中心區域內的。不管是扶蘇、彌生合力在黑暗能量之中斬去多少能量都不過是九牛一毛,從四面八方急速匯聚來的能量被擋在了融鐵結界與三器老靈力之外。

所以,事實就是,黑暗能量此時才算是真正展露了其真正的實力。龐大、威嚴、不可駁逆的能量。好像天地間所有的生靈、能量、元素,都是因它而生必須臣服於它之下。那種沛莫能擋的氣勢,連扶蘇與彌生都感受到了,並且,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折服感。

這種折服,就好像臣子見到帝王時的本能反應。又像是罪徒將要面臨法官的宣判一般,不容渺視只能就範且沒有任何反對的意願。

摧心!這是一種摧心的能量。扶蘇搖搖頭,竭力保持清醒,當他低頭望去便見巫靈之門下的日暮族人已全都呈獃滯狀。他們木訥地張着空洞的眼,望着飄浮於半空中的寶音。好像此時此刻,那個高大的女子就是這片草原的王,是這個空間裏至高無上的存在。

這並不是幻術。扶蘇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種種往事。但是,多麼可笑啊,他的心中已再無怨恨鬱結,他的心裏只有滿滿的思念與盡己之力守護世間的心念。別無其它。摧心,摧不了他腦海中那張燦如和熙陽光的笑容、摧不了水青色的身影、摧不了雨後彩虹照耀山谷的景象。但是,這摧心之力對他無效,卻輕而易舉地攫住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心神。

若以心論,世無完人!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曾生出過惡念,飲馬等日暮族人再質樸純粹,可他們亦有自己的慾念。或愛而求不得,或沉浸在失去親人好友的哀傷中心存怨懟…

而彌生和戎淵兩人雖已從尋回阿蓢魂靈的執念中解脫出來了,但是兩千年來他們使用烏渠滿的育魂之法從而直接導致了多少無辜婦人喪生?!那一個又一個血淋淋的婦人,堆積如山一股腦撲到他們兩人身上,哭喊着、斥責着、叫罵著、求饒着…

扶蘇很快便從能量摧心的意識世界中出離,一眼就看到飄浮在半空中的高大女子正操控着無數黑暗能量將所有人圍於當中。在這個區域之內,巫靈之門可阻擋住能量的襲擊,卻隔絕不了這奇怪的能力滲透。對於其它人來說已經過去了久久,飽受着良心、神情的折磨。而對於扶蘇來說,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

與他一般清醒着的,只有楊十七。兩人對視一眼,扭頭,屈身,縱飛。身後拖曳出兩條氣浪,朝空中的女子轟去。之所以扶蘇不選擇瞬身,是因為他還不夠了解黑暗能量到底還有哪些手段。在未知的面前,他寧可保持一定的畏懼之心,也好過將自己也栽在裏頭,屆時就真的是被動到無解了。而且,藉助急速產生的動力,力求可將黑暗能量從女子身邊震離。

附着在寶音身上的黑暗能量凝聚之後竟然形成了一個類似於人形的暗影形態。就好像是人的影子攀附在了身體上一般。

當扶蘇和楊十七像兩枚巨大箭矢般撞向寶音的時候,暗影登時擴大。轟!周邊的地面震動起來。兩人都驚愕得放大了瞳孔,暗影為何有這種實質的類似於物理攻擊的效果產生呢?!

來不及思考,兩人在撞向虛影之後,轟轟…暗影往後退了兩步,一腳踩進草原地面里,拖行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並不長,約幾十米。沒有別的效用,只不過令其離巫靈之門更遠了一切。

不敢再進一步動作。實在是太奇怪了,暗影在被震退少許之後定住身形,隨着居於暗影之中的寶音的動作,碩大的暗影人形漸漸更為具像起來。它張開雙臂,左手持有類似於弓的巨型武器,右手則是一隻長桿,桿上光潔無紋,只隱約似有一尾巨龍的影子盤繞在其上。扶蘇抬頭望去,突覺有些眼熟,瞬間就想起來了。沙漠之地,亞馬古城,桑夏召喚出的那尾巨龍,以及之後被他扛在肩上的杆子。

“練霜。退下。”空中響起一個蒼老溫和的聲音。很溫和,似乎不帶有任何攻擊性。

但在溫和之中透着一股不可駁逆的威勢。似乎所說即天地法則,眾生需執此言無行。

扶蘇不明白,楊十七卻呆愣住了。定在半空中,遠遠地望向那個碩大的暗影,像被人點了穴位一動不動。

“楊十七!”扶蘇低聲喝道。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很不好,非常不好。

“扶…蘇…”楊十七木訥地扭過頭看向他。那動作就像是被人牽着線的木偶,呆板僵硬很不正常。

“扶蘇,抱歉了!他…”楊十七說完無奈愧疚地看着他。

來不及發問,也來不及繼續說下去。便見楊十七的法印被暗影輕鬆地吸了去,隨後,楊十七整個人漸漸呈半透明狀。最後,徹底消失在眼前。

扶蘇擰着眉頭。練霜?那是個人名嗎?應該是的。可為何對方讓這個人退下,楊十七卻消失了呢?難道說,楊十七就是對方口中所說的練霜?!可為何,他一開口人就消失了呢?難道,是有什麼斥喝退散靈力的能力嗎?如果真是這樣,那直接挨個點名讓大家都消失就可以了,何必這般費事。還奪舍了日暮族女子的身體來驅使黑暗能量。不對,對方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樹界,降臨!帝柏樹魂耀着金光,以無匹之姿頂天立地佇於天池之巔的草原上。這是足可與暗影一較高下的身姿。帝柏落地之後瞬間便怒張枝條,迅速膨脹生長開來,同時,化葉重生!飛庫

扶蘇不介意一出手就是需耗去半數靈力的殺招,因為他很清楚,不能輕敵。輕敵的後果,就是死!

又是一聲嘆息!當億萬片蘊含著無限生機之能的金色葉片附着於暗影持着長桿的手臂之時,茫茫曠野里又再響起一聲嘆息。

“既是大能,何需裝神弄鬼。蒼生何辜?為什麼趕盡殺絕?!”扶蘇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風,巨大的風,猛烈的風。自草原遠處的山脈里奔來,赴這場神明的戰局。

咻!回答他的,是一枚蘊含著暗紫色光芒的弩箭。並非真實由鋼鐵鑄成的利器,而是巨大的能量之箭。

瞬身。扶蘇避開了,只見能量之箭扎進地面的同時,草地瞬間枯萎,衰敗蔓延出一片焦黑。連土壤都在這這一記攻擊之下像被潑了某種腐蝕液體似的,凹陷出一個坑洞。扶蘇警惕地注視着黑色虛影手中所持的弩弓狀武器。暗驚想到,必是神器無疑了。看來,必須得避開。若可焚蝕生靈,這便必然是克制帝柏生之氣息的死敵。如此一來就意味着,扶蘇將會十分被動。楊十七不見了!快速地望向巫靈之門處,彌生、戎淵等人都像被迷了心智似地獃滯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等他們從意識之境中解脫,才有可能參戰來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及細看,又一枚箭矢破空射來。咻!瞬身避開。再一枚,扶蘇剛定住身形,便感受到空氣中的疾飛的箭矢從身邊不遠處擦過。來不及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挽回這一擊。

這一枚箭矢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遠處的巫靈之門。轟!暗紫色光芒扎在巫靈之門的符文上,消散的同時,一道巫靈之門也隨之轟塌散去。

噗!姬戎淵與巫靈之門共生的特性,令他難以避免地受到了損傷,一口鮮血噴出。灑落在地上。

扶蘇看得並不十分清楚,只覺得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姬戎淵身邊晃動。箭矢,三道,紛紛向巫靈之門轟去。化葉重生的靈力幾乎全都用於盤住暗影握着杆子的那隻手臂,因為扶蘇心裏很清楚那尾龍形才是真正的殺機。箭矢雖可怕但猶有可扛之力,但若讓那龍形脫出呈現出真身,恐怕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電光火石之間,扶蘇瞬身來到北彌生所在的巫靈之門上,金光靈力同時織就一層密實的結界。三道暗紫箭矢轟來扎在金光結界之上像被漁網兜住,鋒利的刃穿不透網,但卻將網頂進深深。扶蘇的瞳孔里倒映着能量紫箭的光芒,這樣近,近得好像那箭矢下一秒就能扎進他的眸中。

雙眉緊擰,扶蘇凝神冷靜地制住三道箭矢的突刺能量,帝柏巨樹的枝條像從天空中抽下的雷霆般擊打在紫箭上。暗紫色光芒消散,枝條斷落化為一片金色碎光消失了。

以自耗的方式抵禦攻擊,終究不是個頭。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弱勢,扶蘇閉上眼,魂境之中的湖面無數星光幽浮飄起。當他睜開眼之時,只見帝柏巨樹通體已被星光覆蓋。

星塵紗衣同時呈現,將他密結地護在其中。他不知道對手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沒有巨魔血人趙高的狂放也沒有那般噁心令人一眼看便覺得極為恐怖的形象。但對方身上那越來越威嚴的氣勢令他明白,這可不是自己化靈便可以驅散的。

一天以內,扶蘇想了很多。彌生和戎淵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已經想通透了。

第一次在滅息界中,他的意識被那輪奇怪的日暈所奪,桑夏為他尋回意識,一定是付出了某種的代價。而這代價也許就是徹底開啟亡者界能量溢動的原因。第二次,千島湖一戰,為了避免趙高完成徹底與盤冥洞靈相融,不惜化去原神之靈與之拼盡;通過浸的瞳力,他看到她召來滅息界的沙礫日暈,將他散去的原神一點一點擇回拼湊完整。之後,她就隨着日暈一同消失了。他知道,她一定是去了亡者界。那裏的時間與人類世界不同,推進速度極快。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還沒有回來。也就意味着,也許,在亡者界裏有什麼事情將她困住了。或者說,她為了救他再次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她要救他!她一再地為了救他付出了他所想像不到的代價。

所以,這一次,他還不想死。他通透了,念頭無比清澈。無論她是誰,是原來的她、是後來恢復前世記憶的神蓢、是帝柏所說的蠻荒之主,她始終都是她。他要找到她,或者等她來找自己。

所以,首先,他得活着!

這個世界上的人或許並不都是可愛的,有些甚至十惡不赦滿身罪業。

但又如何,再多的污點也掩蓋不了人性中的光輝。之所以是萬物之靈,那是因為大部分的人是有共理心的。懂分善惡,學著剋制自己內心中的各種貪慾惡念。人們會因為生命的殞落而感到悲傷,會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凄惶。痛,這是生而為人,生而為生靈所共有的特性。只有真正活着的,才會感受到這一特性。

而那些沒有痛感的,無視生靈塗炭的,是異類,是無法體會到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的異類!

異類,可怕的異類、強大的異類。也許就是因為沒有這些情感的束縛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奪取生命,才會有着這樣接近於神性的無知之感。龐大而威嚴!就像世間的法則,空間不可移、時間不可逆,殘忍而沒有任何悲憫心地要將一切毀滅!(解釋:此處的無知並不是指的什麼都不知道,而是指代對情緒沒有感知)

當身披星塵紗衣的扶蘇瞬身至暗影碩大的面孔前時,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毫無留戀,沒有任何情緒的氣息。以及,那驟然張開、如萬花筒般的雙瞳!

沒有憤怒,甚至感受不到惡意,只有無盡的凝重與漠然的無感。他明白了,他的對手並非是趙高那種為了一己私慾滿血血腥的惡鬼。而是真正的異類!無視任何生靈,無視人間規則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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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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