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留遺憾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留遺憾

“抱歉,扶蘇,是我把她弄丟了!”

他手心中的溫熱緩緩消失了,他失神地定在原處一動不動,她悄然將自己的手自他掌中抽離。

抬臉看向他時,已復轉為如初見般的冷漠寡淡神情。

“不過,放心,你的妻子,並沒有與我相融。只是封禁解開之後不知去哪兒了。”

星辰無限好,只是近破曉。

東方魚肚白,自青蒙天際間綻出身姿。像是頂着巨幕,費勁地想要徹底撕裂被繁星盤琚的天空。

扶蘇無言以對。

這尷尬的境地,竟令他有種無地自處的感覺。

她總是這樣,讓他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想說沒有關係,我們一起把她找回來。

可是真的沒有關係嗎?他心裏當然知道,而她也明了,不可能沒有關係。那個‘她’才是他心裏的白月光,是他眼底的硃砂痣。

他的唯一,他的摯愛。就像那個櫻樹底下的佝僂背影,一生一世只愛一人。

即便,那個人是她的另一重身,可也不是她啊!

“我知道,你想見的人,你心裏的那個人,只有她。不用對我感到抱歉。我在你們所有人眼裏,只不過是她的替代品罷了。

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過,現在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一定會陷進沒必要的自責。

扶蘇,不管怎麼樣,我會盡我所能的。”

“我要走了!”

該說明的說明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她本想隱去那一節,但他問了,她自然如實相告。

“如果她還在滅息界,如果我還能找回她,我會儘力讓她回到你身邊的。”

她轉身不再去看他。她不需要向誰道歉,但她說了,這是第一次也會是唯一的一次。

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說話,他知道此時此刻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他隱藏不了自己的心念,那一刻本能地意識隨念而動,每一個念頭都不可能逃過她的感應。

“帶我回潤廬吧!”

!!!…扶蘇心驚!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隨念而動瞬身於這世間的任何一處,甚至還與林地也建立了某種連他都沒覺察到的連接。所以…

她需要那個陰差在沙漠之地帶路,因為她已經沒辦法將當時失去意識的自己帶回潤廬了。

所以,她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那個能力。

是亞馬城底下的什麼東西嗎?奪取了她的能量。還是說,在滅息界真的受到了損傷?

“我沒事,一切都好!走吧,回去吧。回去,道別!

有一句話說的很好,相識相伴一場,當必須分離之時,就好好道別,方才不留遺憾。

我不想留下遺憾!”

平靜的面容平靜的語氣,有種波瀾不驚的大氣。

但扶蘇寧願她沒有這種大氣,寧願她責罵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他已經猜到了一絲端倪。

是她將自己的意識從滅息界中奪回來的,這中間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然而他也知道,再問也是枉然。她已經封住了他想要探究她內心的通道。

這條路,也許再也不會為他打開了。

是誰在吹笛?這樣清亮悅耳?又那樣蒼茫孤寂,像蒙在心間撩不開的紗。

她不再說話,他陪着她沉默無言。繁星霎時便隱落了,旭日東升,夜幕終被掙破。

當牧人騎着馬兒從遠處行來之時,草原上一片遼闊的空茫。風從南方來,帶着清草的氣息,吹走所有疑惑與回憶…

南方不僅有風,還有雨。多雨的春,淅淅瀝瀝,沒有在意是何時開始下的雨,後院的土陶罐里眼見着已經蓄了一半的雨水。

扶蘇站在三樓畫室里,看着後院的八角亭子。

去年差不多也是此時吧,一樣的春雨午後,他走過靈力之門回到潤廬,子夜就是坐在那兒烹着茶,後來素兒回來了,兩人鬥嘴斗得不亦樂乎…

不過一年光景,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恍若隔世,多麼神奇的詞語!

他只此一世,只是生命被分割成兩半。一半的他,愚昧清高最終送了自己的命;一半的他,茫然迷失走了兩千年卻都沒活明白。

他無力地笑了笑,面容上是滿滿的苦澀。元慎看在眼裏,只以為他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浩劫擔憂。

“扶蘇,亡者界並非只有五大結界,還有一個地方。我琢磨着得讓小飛跑一趟,但是…”

站在玻璃牆邊的扶蘇側過身滿臉的苦澀意味漸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得不能再冷峻的神色,擺手道:“不必了。你自己也說過小飛年資還不夠,亡者界能量不穩,此時去恐怕會比上次還險。

這件事,你就莫要再插手了。回飛羽洛溪吧,回去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

告訴珏翎,不要害怕,她是一族之長是守境使,守護幻靈族是她的天職。別小看了自己,她,一定能做到的!”

白與珏翎的靈力並不弱,就是太過依賴元慎夫婦,又只顧兒女情長。若能拋開這些束縛,她一定能盡到自己的職責。

在扶蘇心裏,她永遠都是那個純摯的女孩。他不能去秘境為她做什麼,唯有一句鼓勵的話語。

元慎緊緊皺眉,情況已經這麼危急了嗎?

事情大致說了說,但扶蘇並沒有將確切的時間告知。

只說幾年光景,因為他本就無法肯定楊十七估算的時間是否準確,而且三年還是三十年對於飛羽洛溪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亡者界的第六界,你就不好奇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元慎此時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說起這事,扶蘇擰了擰眉看向他,“也不是不好奇,只不過你我都沒有進入亡者界的能力,就算知道隱秘又有何用?”

他現在已經沒有那個閑工夫去管亡者界隱藏的第六界,是什麼樣的存在了。一如他自己所言,無力干涉,就算知道了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元慎心知他說的是事實,便不再多做停留,拋下一枚傳音羽遁化為一抹白光向山頂急掠而去。

扶蘇眯着眼看向山頂。染兒,難道你也有要與你道別的人了嗎?

“桑夏,你答應我,不許再亂跑了。如果你要出去玩,帶上我,一定帶上我。不然,削你信不信。”素兒坐在沙發上勒着桑夏的脖子威脅道。

“啊,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桑夏假裝求饒道。

“你看你不在,咱們潤廬都臟成啥樣了,趕緊打掃去。”喬子夜拎着塊抹布走過來,呵呵笑着遞給桑夏。

“去去去,要掃自己掃去,懶不死你哦。我們桑夏剛回來,你想累死誰。沒看人都瘦了嗎?”素兒將抹布接過來一把朝子夜臉上扔了過去。

喬子夜…“就知道欺負我,你們不在她是越發無聊了,天天以欺負我為樂,苦逼啊!”黏答答的話他說不來,故作可憐倒是信手拈來。

桑夏拍拍素兒的手,笑着扭頭說:“放開,乖。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哦,哈哈…”素兒尷尬地笑了笑,撕開手,又像似怕她跑了緊緊攥着一隻手在懷裏不肯放。

桑夏無奈地笑了笑,站起身從子夜手裏拿過抹布,沖兩人說道:“好啦,這段時間讓你們擔心了。罰我清掃,等會兒我們出去吃頓好的吧!我請客,你付錢!”

喬子夜一臉無辜捂了捂口袋,素兒連應叫着,“好好好,那我想想吃什麼哈…”

沉默不作聲去廚房的偏間,取了掃帚水盆開始仔細地打掃起來。

子夜略有所思地看了眼桑夏的背景,隱隱覺得她似是變了許多。素兒的粗神經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正沉浸在手機上的美食推薦…

蒙毅回來了,推門就沖桑夏跑了過去,被一個隔擋攔下他正欲將丫頭抱住的動作。

桑夏笑笑看着他,“回來啦。晚上我們出去喝一杯吧!”

蒙毅點了點頭,自然是樂意奉陪至極的。見她得到回復后,便繼續了手中的打掃工作,他微微皺了皺眉。

二樓書房,第一次向子夜開放。但是他卻沒有一絲愉快的心情。

書房一如他想像中的古樸雅緻,但此時他卻全然沒有心思去翻看那些被扶蘇藏於深閣的古玩,也顧不上去讚歎逼格高不高。

他心裏只想着一件事,你莫要再瞞我了,不拿我當兄弟嗎?

扶蘇坐在沙發上,朝兩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喬子夜有點後悔。有些事情寧願不知道,不是么?此時他的內心翻騰如江海逆流,每個毛孔細胞都有種被恐懼佔據的炸裂感。

他別過臉去,便見蒙毅神情淡定。看來他是事先便知情的了,怪不得扶蘇走了,他老大哥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該幹什麼幹什麼。

不管誰問他知不知道扶蘇去幹啥了,都是一臉諱莫如深地表示不知情。

待子夜稍稍平靜下心緒之後,仍是兩眼驚恐地盯着扶蘇,“你有辦法的是不是,這次出去這麼久是不是就是找法門去了!”

這種事情完全不在他這個肉軀凡身考量的範圍之內,也不能怪他將希望全部寄託於扶蘇的身上。

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期望有個救世主出現,更何況是他。他可是與‘救世主’一般的男人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呀,怎麼可能不抱有這種幻想。

他不可能去懷疑扶蘇口中所說的浩劫災難是真是假,完全沒有這種疑惑,因為之前就已隱隱地從扶蘇的反常,蒙毅的嚴肅神情里察覺到了一絲危機。

只不過,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難以想像的嚴重!

扶蘇搖搖點繼而又點點頭,看向蒙毅,“她要走了!”

蒙毅撇落眼眸,眉頭跳了一跳。果然,扶蘇的猜測是對的。

“誰?誰要走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子夜不明就理,着急地問道。

坐在一旁的蒙毅拍了拍子夜肩膀,“兄弟,別問那麼多了。這要解釋起來得說到明天去,還是有勞你安排晚餐的地兒。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子夜呆愣了半晌之後,訥訥問道:“那,我可以告訴素兒嗎?”

扶蘇想了想,“讓她自己和素兒說吧,你權當不知道便好了。”

下意識里,扶蘇雖打算開誠佈公,但也還是想要將素兒染兒兩人隔離於事件之外。一個是靈力甚微的夜遊者,一個更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或許,不知是福。就看桑夏自己打算如何開口了。

子夜下了樓,未等蒙毅開口,扶蘇便將自己知道的內容大致說了說。卻隻字未提封禁已解,小桑夏已經不在那具軀體內之事。

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為何她突然能打開封禁?必然是因為在亞馬城或者是滅息界中遇到的事件促成的,因為若她可自行解除封禁早就解了,怎會等到這時節?!

對於她,他沒有半分懷疑。有的只是複雜到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

情愫。便是這兩個字,令他無法面對。甚至還有些難以啟齒。

心仍痛着,不,是一刻未停地痛着。因為他知道,連她都感應不到‘她’了,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再找回來呢?還有什麼辦法?

他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但並不是悲傷,悲傷的情感已經與那複雜的情愫糾纏在一處,剪不清理還亂了。

無力感,透徹神魂每一處。他從未感到如此茫然與迷惑。他要去哪裏找到她呢?

亡者界他去不了,那是不屬於他的地方。她也許還在滅息界裏吧,如果是這樣,她是以哪種形態存於的呢?如果是像自己的意識一樣,那她就會被消耗殆盡了吧!

結界一瞬,人世匆匆。

她能扛得住滅息界的風雪嗎?她一定很怨恨自己,怨恨他找不到她,怨恨他竟對那個她生了情愫。

扶蘇長長地舒出一氣,並不是釋然的暢快,而是胸中那濃到化不開的鬱結,任他怎麼吐都無法吐出,無時不刻感到那兒就像是壓着塊巨石。堅若磐山的巨石!

抬頭望向窗外搖曳的樹枝,雨水輕柔拍在玻璃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陰柔的小雨,也似他一般無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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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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