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沙暴來襲(下)
狂風夾着沙礫,漫卷漠野,所到之處天地變色。
透過結界時而可見夾雜於沙暴中一閃而過的枯乾朽木,竟然是有植物的嗎?!
桑夏奇怪地看向早已被擄飛向遠處的物體,心中有些震驚。
五天了,五天以來除了遇上那隊駱駝客以外,連只螞蟻都沒見着,別說是植物樹木了。
扶蘇額間的靈樹印記汩汩溢出靈力填補着被沙礫擊打得已經極其薄弱的結界,他很清楚一點,寧可不計靈力損耗,也不能讓兩人陷入僵局。
桑夏摒着氣緊緊皺着眉看向沙暴深處,扶蘇全力應對一刻不停的沙礫攻擊,完全顧不上觀察她此時的神情。
布風鳥歪着腦袋站在桑夏腳邊,睜着鳥眼似也在看結界外的奇異景象。
桑夏的眉頭皺得擰到了一處,閉上側耳聽着什麼。
耳畔除了沙沙作響的磨勵之聲外,便是狂風的呼嘯聲,別無其它。就是扶蘇也無法聽到除這些聲音之外的響動。
“扶蘇!”桑夏睜開眼凝聲說,“有人!”
有人?!在這漠野之地走了五天,除了駱駝商隊再沒遇到別的,但桑夏不會沒頭沒腦說這種話的。
扶蘇神情一凜,“在哪裏?”
指着一個方向,桑夏語氣焦急,“你聽。有人的叫聲。”
扶蘇閉上眼,側耳細聽。
透過層層沙礫風聲,似乎隱隱確有呼叫聲。扭頭看向她,在她眼神中讀懂了意思。
二話不說,額間的靈樹印記繼續釋出靈力修補着結界,頂着沙暴奮力前行。
沒有辦法更快,靈力織就的結界可能跟隨施放靈力者行動。
但根本快不了,更何況還是在這能量龐大的沙暴之中。
聲音本就微弱還被風吹散了多半,很勉強地判斷出方向,大約走了幾分鐘,以最快的速度,扶蘇毫無保留地靈力狂放,在移動了將近幾十公里後接近聲音的來處。
沙丘統統被堆平,並且以他的目力都看不清沙暴中十米開外的地方究竟是何種模樣。
“就在這兒。”桑夏擰緊眉頭兩眼發亮,指着前方平整的黃沙地。
“在底下?”扶蘇臉上的神色越發嚴峻了,桑夏點點頭。
兩人互視一眼便再沒有多的說話,迅速來到埋着聲音的地方。靈力透過結界探向深深的沙地底下,果然,聲音的來源就是這裏。
此時沙暴的威力漸弱了一些,扶蘇閉目額間靈樹印記驟然明亮起來。
天地間、沙暴中,憑空出現一棵巨大的金色靈力之樹,枝幹緩緩向上拔起,帶出被塵土沙礫埋於深深底部的兩輛越野車。
沙暴在撞上靈力之樹后紛紛被排開,兩輛越野車裏的人奄奄一息驚恐萬分地看向周遭。
他們看不見靈力的形態,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將車子提了起來,他們出離了被活埋的境地。
是挖機?吊機?起重機?
不可能,沙漠裏不會有這種東西的。
兩輛越野車裏的人,看不見隱於結界中的扶蘇與桑夏,也看不到救出自己的靈樹。
只覺得這可能是神明奇迹,總之,自己得救了。
但沙暴顯然還沒有完全褪去,威力仍在。
就算是普通人類也能聽到沙礫擊打在靈力上的聲音。
這是實質產生的能力互撞,聲音也是真實產生的。
驚恐、絕望,接着是被救起的驚愕、慶幸,然後是再次面對沙暴之威的擔憂、恐懼…
“Ohgodhelpus.”
人類在面對完全無可抗力之時,唯有期盼他們根本不曾見過的神明來搭救。
生,誰都不願就此被掩埋。
掩埋在荒漠之中,也許現也無人會發現他們的蹤跡。
等待他們的,或許將是未來的某一天被風吹去沙礫之後曝露於漠野的屍骸。
“他們在說什麼?”
先前只是聽到有人的呼叫聲,聽不清說些什麼,而此時聽清了,桑夏卻完全不明白他們所說語言的意思。
扶蘇凝神抵抗最後的沙暴之威,能量一點一點漸漸弱下來了,看來,這場沙暴即將過去。
始終未睜開雙眼,只靜靜地回答她的問題,“他們在祈禱上帝救救他們。”
“上帝?什麼是上帝。是皇帝嗎?”桑夏的腦洞就算是在面對沙暴之威還是不減本色風采。
一陣無語,扶蘇似笑非笑地答道:“上帝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的神。”
“哦!”桑夏若有所思點點頭,沒一會兒很不高興地說道:“上不上帝的反正我是沒見過,不過救了他們總不能這便宜讓那個什麼帝的佔了去。”
扶蘇終於睜開雙眼,看了看桑夏,真正氣到笑。
“我們救人是為了讓人記住我們嗎?你是想讓他們感恩戴德?還是…”
“我說你這個人就是這麼矯情,”話沒說完便被無情打斷了,桑夏一臉不屑地揮揮手,“龍捲風眼過去了,沙暴很快就要散去了。”
扶蘇點頭,能量已經很弱了,他能感受到。輕出一氣,有些無奈。
真心是虧,遇上沙暴也則罷了,結果還要將埋於深沙底的人救出來。可不是消耗了不該無端浪費的靈力嘛,不過想到救了人,這點靈力也就不值一提了。
算了,耗就耗了。人命要緊。
越野車裏的人全都雙手緊緊攥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反正桑夏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沙暴餘威盡褪之時,天空仍是一片灰濛,打眼望去昏黃一片,分不清是天是地還是沙。
恐怖的沙暴向遠處肆虐狂奔,餘威帶起的風沙尚在漠野上四處飄蕩。
這些掉了隊的風與沙像無主之孤魂般,漫無目的毫無頭緒…
“Thankgoodness!oh…”
越野車裏的人不停地用手在頭部、肩膀上比劃着,滿眼含淚,慶幸自己活下來了。
靈樹瞬收,扶蘇與桑夏仍隱在結界中,正欲離開便聽到車內又再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車內的人們瘋狂地推着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有壯實的漢子用身體去撞也撞不開。
結實的越野車沒有足夠的力量是不可能輕易被破開玻璃的,更何況車內空間狹小,想借用衝力都沒有足夠的距離給那漢子使。
嘰嘰呱呱地叫嚷着一堆桑夏聽不懂的語言,她眨巴眨巴眼看向扶蘇,半解釋半推測道:“車門被沙暴襲擊時應該是被撞壞了,他們從裏面打不開。車門卡死了。如果出不來,他們只能在車裏等死。”
突然,她一把拉住扶蘇的手,出離結界向兩輛越野車走去。
首先看到這一幕的是,其中一輛越野車上的金髮女子,兩汪翠綠色的瞳孔瞬間放大,驚恐地尖叫:“ohmygod,mygod,looklook…”
瘋狂拉扯、撞擊車門的其餘人順眼女子的目光看過去,全都驚得張大嘴,像是看到極其恐怖或者說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風沙之中,行來兩個人影,尤如從硝煙瀰漫的戰場中走出的死神!
又像是在暗夜裏突然降臨的神明!
沒有人能在那場輔天蓋地的沙暴中存活下來,沒有人。
他們有車,但就算是在車裏所有人也在突遇沙暴的第一時間聽到沙礫拍打到車上發出磣人的磨勵聲。
一輛越野車約兩噸有餘,這樣的重量都被沙暴像撩起塵土般卷到空中,沒有被重重拋砸已是幸中之幸了。
落下時,沙面減去了大半的衝擊力,還沒來得及慶幸轉眼就被沙礫掩埋了…
當扶蘇被桑夏牽住手的一刻突然心神恍惚了一下,便由着她帶離了結界。此時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兩輛越野車上的人正用無法言說的眼神看着兩人。
不能不說驚恐,誰能在那樣的沙暴中存活下來,還能這樣淡然地行走在餘威之後的沙浪中?
不是死神,便是神明。
到底是死神?還是神明?
兩輛車上的人全都呆愣住了,說不出的震驚與恐懼。
待反應過來之時,也不敢發出呼救。能結伴探險的勇士,都不是大腦簡單的笨人。
在經過一輪又一輪的生死考驗之後,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的心神去考慮別的事情。唯一想着的是,兩個自風沙中走出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走到近前,兩人分開各走到一輛車旁。
車上的人驚愕地縮向一邊,幾雙眼死死盯着突然靠近的神奇之人。
抬手抓住一扇明顯被砸出凹痕的車門,往後一拉,輕鬆地將整個車門從車身上扯離,‘唰’扔向一旁的地面。
扶蘇搖搖頭有些無語,桑夏這腦子真是智商欠奉啊。
就算他倆先前從結界中出離、走在沙塵里的一幕,被這些人看到了,總歸還有說詞可圓。但眾目睽睽之下,你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女孩抬手就撕下一片車門…...
這得如何解釋?!根本圓不了。
相對於桑夏野蠻粗暴,扶蘇就溫和多了,手搭在門上,靈力暗催車門便打開了。
不是死神啊。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吧!
兩輛車上的人紛紛鑽下車,怔怔地看着兩人,先前那個拿身體撞車門的壯漢明顯是領隊,大着膽子嘰嘰哇哇說了一堆,桑夏歪着腦袋拿眼看向扶蘇。
扶蘇…識相地翻譯道:“他說感謝我們救了他們。”
擺擺手,面上毫無表情地看了所有人一眼。
目光所及之處,大部分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眼神。對於他們而言,這個女孩渾身上下都散着一種奇怪的壓迫感。不容直視的壓迫感。
“走吧。”桑夏掏出指南針看了一眼,方向已經偏離一些了,得儘快回來正軌上去。
扶蘇沒有回應領隊壯漢的話,轉頭便跟着桑夏的腳步準備離開。
“wait.wait.don’tgo.”
壯漢快步跑到扶蘇身邊,但沒敢靠的太近,保護着一個足顯尊重對方的距離。
壯漢很誠懇地將難處表達了一番,然後希翼地睜着一雙藍得像大海的眼睛盯着扶蘇。滿眼的懇求之意,就算桑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猜到應該是想讓兩人再幫助他們。
扶蘇面露難色,微微蹙眉看向桑夏,“他們的車恐怕是徹底壞了,發動不了。而且,他們帶着的凈水桶在撞擊中破裂了,沒有水,在這片沙漠裏他們還是會死。”
桑夏的眉頭也皺起來了。沉吟思索了片刻,好像嘆了口氣,抬頭沖扶蘇點了點。
於是,一群人就緊緊地跟在兩人身後,行走在漠野之中。
扶蘇有些氣結,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內心活動,導致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感。
倒不是很難受,就是隱隱地覺得好像主導權不知何時已經不在自己這兒了。
細細一想,又突然發覺,這主導權好似一直都不在自己這兒啊。
自覺不自覺地,好像事事都以桑夏為主。連帶不帶上這群倒霉催的沙漠探險者,都得看她的臉色。
不過,反之一想,其實自己不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嗎?
既然出手相救了,就不可能再將這些人扔在漠野中自生自滅,這無異於是將之救出沙暴又親手將之埋葬。
桑夏的決心再無可揣度之處了。
扶蘇邊走着邊看了看身旁的女孩,面上浮起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不是原來的那個桑夏。這個她,更果敢,更勇於決斷。做事乾脆利索,沒有一絲猶疑。痛快的勁兒,就像一個豁達的軍人。
他甚至懷疑她上輩子也許就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而這已經不是扶蘇第一次有這種錯覺了。
沙塵仍在空中飛揚着,雖然沒有之前的狂暴,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有着不小的威脅。
就像下雨般滿頭滿臉砸來,一顆兩顆沒什麼所謂,但數量多了便也在眾人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那個金髮女子悶哼一聲,便看到額頭上有細微血絲滲出。
被夾雜在沙礫里的碎劃破肌膚之類的事情,在沙漠探險常有發生。
作為一名資深探險者,金髮女子並沒有表現出女性的嬌弱,而是忍着痛疼一言不發地從隨身背着的大包里,取出一隻瓶子倒了一滴液體在手掌上,清洗了傷口后帖上必備的創可綳。
桑夏用略帶欣賞的眼神看了眼金髮女子,一言不發,轉頭沖扶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