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窮途末路的阿妖
曾有人說,這世界上最能較難感情的,但是當你需要的時候那個人在不在你身邊。
一句‘我在’抵得過千言萬語,千軍萬馬;一句‘盡我所力’並不是什麼泄氣的攤搪,而是準備為對方傾盡所有的決心,勝過噓寒問暖、日夜相對。
阿妖躺在椅子上,身上蓋着原先給染兒準備的毯子。面色蒼白,連嬌俏的一張紅唇都沒了血色。像一彎即將乾涸的溪流,像快要行將就木的枯樹,令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但在聞聽到師暄暄的說話時,她的臉色上蘊起一絲血色,微微紅着眼神也爍爍發亮,感激地看向師暄暄彎唇笑說:“看來我在你心裏,還是有點份量的啊,你家小駱駝會不會吃醋啊?”
“沒個正形。”師暄暄笑罵著,便聽阿妖對着一旁閃閃發亮、隱約能看到些形狀的水晶人說:“噯,我這不是玩笑嘛,幽默懂不懂。”
‘撲哧’師暄暄笑出了聲,“我家相公吃不吃醋我不知道,不過看樣子,你這後院是要先着火了啊。哈哈…”
阿妖臉上掛不住了,紅一陣白一陣的罵道:“說什麼呢,我跟浸是好姐妹。”
“好啦,不鬧你了,過了正月這山頭就冷清下來了。先前桑夏那丫頭…”
說到這兒,師暄暄頓了頓後繼續說道:“那一陣子氣氛可真是壓抑壞了,這下好了,大家都松心了。等鶴老來了,咋得準備個宴席才成。對,你給子夜問問桑夏都愛吃些什麼,我這心裏總是過意不去,也沒別的什麼可為她做的。”
阿妖點頭應了應,一雙鳳眼眯起似是想到何重要之事,轉而看向師暄暄。
“其實那件事情,我覺得沒表面看上去的簡單。先不說他們綁人為何會染兒桑夏傻傻分不清楚,這就算因為突髮狀況不得已兩個都綁了,那老鬼也不可能不給指明的呀。你說是吧。還有,你再結合之後劉家滅門的事情想想,這背後一定藏着個真正的佈局之人。”
師暄暄擰着黛眉細想了想不置可否,“這就有些想不明白了。若真正佈局之人的目標不是我,那會是誰?”
所以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是會下降的,阿妖沒好氣瞟了她一眼:“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染兒,所以,一定是桑夏那丫頭了。”
“可又會是什麼人,能找上廖伯倫那個死老鬼?知道我與他之間有瓜葛的人幾乎沒有,除非是他本人!”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換而言之,廖伯倫也許跟那個要殺掉桑夏的佈局之人有關係。至於是什麼關係,現在也查不着了。但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了。
思緒的死胡同。一陣短暫沉默,師暄暄前思後想側着頭看向阿妖。
“你覺不覺得,桑夏那丫頭自從復活歸來之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阿妖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這陣子也沒怎麼接觸,你這麼說倒好像是有一點兒…會不會是扶蘇復活她的副作用嘞?你看這丫頭怪的,天天一大早擱山腰吞雲吐霧。好神奇!”
雖說阿妖只活了幾百年,別說是嵐飄飄和歸吾這兩老怪物就是素兒這個年輕的夜遊者年資也不比她差,但她愛遊歷又活躍,所以真算得上見多識廣。在她口中聽到‘神奇’二字,本身就算是挺神奇的事了。
師暄暄好笑地看着她身邊一處偶爾正在陽光下閃爍着鬼魅光芒的水晶人,心說你這身邊就是最神奇的存在了,還能讓桑夏那個小丫頭給驚着。
吞雲吐霧她也見着了,說實在只不過就是看上去挺有趣,貌似也沒什麼別的神奇之處。
師暄暄沒注意到阿妖側身微了微,似是在思考什麼,片刻之後像是讀透了她的心思莞爾一笑說道:“你別以為那丫頭吞雲吐霧的只是鬧着玩,她那是在吸收天地之力供養己身呢。”
師暄暄!!!精靈不就是吸收自然之力凝結精萃而成的嘛,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土著精靈,可阿紫是啊,阿紫還是神山的谷靈呢。
“這麼說,桑夏是轉換成精靈了嗎?這…這太匪夷所思了啊!!!”
師暄暄驚得直掉下巴。如此說來,扶蘇或許能在駱賓面臨危機之時,也將他轉換成精靈不是!有救了。
其實,這個陰霾一直在她心中盤桓不去。
早晚,早晚駱賓都要面對那道坎,這次請三器老來也正想托鶴老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法子,沒想到,解藥就在眼前?!!
阿妖的說話打碎了她一時興奮的推論,“不是,桑夏不是精靈。你是想到小駱駝了吧。唉…她渾身上下哪兒一點精靈氣息?你會看不出來?”
師暄暄…是啊!真真是一時腦抽,竟連這一點也未曾想到。失望、面紅地搖搖頭。
“那是怎麼回事?天地之力在自然之力之上,是世間最純粹的力量。我活了一千多年,都沒聽說過,除了阿紫,還有誰是可將天地之力轉換己身能量的。”
師暄暄到底還是有幾分見識的,但也確實沒聽過這麼詭異的事情。
阿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連浸的雙眼都看不透那丫頭,你說是不是神奇!”
所謂,神奇,原來指的是這個意思。弄明白了,師暄暄也不禁輕輕嘖了兩聲。有些事情是羨慕不來的,好比自己這精靈之軀不也是一場奇之又奇的際遇使然嘛。
許她有際遇,就不許旁人有好運了么,沒這個道理嘛。終歸還是為桑夏感到高興的,也為自己慶幸。不然染兒如今可能還纏綿病榻,自己也很難抬頭做人。
阿妖乏了,怏怏地回了屋,師暄暄看着她微有些佝僂的身影,心底不免有些難受。曾經多麼嫵媚啊,如今…如今是半點姿彩都沒了。暗自長嘆一氣,收拾了糕點茶盤出了西院。
回屋好一會兒,確認師暄暄已經回了東院后,阿妖盤腿坐於床上,吐出一顆紅色閃亮的光珠子,縈縈繞於頭頂上方的天花板上,映襯出藏在‘你心所’地下銅洞中的半轉陣圖案,珠子內滲出縷縷紅光,攀向陣圖之中。
阿妖的妖靈已與斗轉陣相融,所以已經不需要來回跑動了。
沒一會兒,她便脫力地一手撐床、一手捂住胸口劇烈地咳了起來。千萬道如水晶碎片般的光芒,瞬間將她包圍其中,浸現出身形,緩緩張嘴冒着冰涼的霧氣。
“阿妖,莫再強撐了。我已經吩咐猿伯,不日便會帶回消息。這次,你必須,聽我的。”
阿妖呼呼吐着氣,唇畔掛着一絲鮮紅的血跡在一片冰晶中顯得猶為扎眼。
“不可。”掙扎着平緩下呼吸后,阿妖堅定地拒絕。
“斗轉陣再這樣強耗下去,只會連你自己一道吞併崩潰,只有拿到另一半斗轉陣,徹底相融,方才能達到你的夙願。
也只有這樣才能保你性命。莫要再阻我,你知道,也沒人能阻止得了我。”
浸渾身上下冰冷的氣息,讓這語氣聽起來更為冰冷沒有溫度。
但是阿妖知道,浸是要保護自己,她再如何冰冷,對自己卻永遠是最暖的那個。
也心知她說的確是事實,沒人能阻止。自己如今也有心無力,別說是攔着她了,就是自保之力都已捉襟見肘何來言其它。
無奈地搖頭,苦澀的意味溢滿面龐。斗轉陣,另一半斗轉陣,她朝思暮想的另一半斗轉陣啊。
誰能想到,會要了她的命呢?如果不想丟了性命,不想前功盡棄,不想讓夢想破滅,就只有與虎謀皮同魔鬼做交易了。
可是!可是…這山頭多美好啊,大家在這兒受着扶蘇的庇護,其樂融融,相處得那樣好。就像一個大家族的親人。
是啊,山頭的眾人,已經不再是彼此生命里的過客了。就連初來到的歸吾和賀蘭,都在她心裏有了一定的定位。
沒有人不關心她,大家見她臉色一天比一天差,都急着眼。歸吾的靈力沒用,連賀蘭這半個天族血脈,都沒辦法為她補給靈力。
也就只能幹着急,只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妖族靈力本就與眾不同的,再加上與斗轉陣相融之後,外部靈力根本蘊養不了她。
等死。只能等死了嗎?
暄暄說為何不去找扶蘇幫忙,不是她不想,是她知道扶蘇就算把自己塞進魂境裏蘊養,都不會有多少效果的。何必再給他人徒添麻煩呢?
其實,阿妖自己沒有意識到一點。之所以拒絕大家的幫助,除了收效甚微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她心底隱隱地知道早晚有一天,得面對這道選擇題。
自己還是族人?她當然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族人,可是,整個妖族與山頭眾人呢?這道題,其實她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所以,她更沒辦法面對眾人對她的幫助。她的計劃,本想用子夜為誘餌釣出黑影背後的大人,再伺機從盤冥洞中搶回斗轉陣圖。
可是,計劃尚未實施,盤冥洞裏的人,卻先一步找上門來。當猿伯帶回對方願作交易的消息時,阿妖一口拒絕了。
彼時,她還存有一分僥倖,還有希望還沒走到末路,還能找到辦法…
然而,兩個月過去了,她的靈力以不堪設想恐怖速度被消耗即將殆盡。
所以,她實在無法面對內心真正的聲音。
她可以死,但是妖族怎麼辦?斗轉陣圖怎麼辦?陣圖裡所有的先祖妖靈怎麼辦?都要給自己陪葬嗎?
原本不觸動斗轉陣,讓它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並無事。
可以等啊,等找到另一半陣圖之後再一道催動啊。
可是,她到底還是嫩了點,居然被黑影三言兩語便挑動了心思。沉浸在天降橫福的狂喜中,完全顧不上考慮會不會有詐,會不會有什麼不良的後果。
果然,有詐。果然,後果不堪背負。
斗轉陣確實是妖族的至寶,對於阿妖而言這的的確確是值得狂喜的。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能力根本承載不了斗轉陣圖的威力。也高估自己,低估了盤冥洞那位幕後之人的手段。敵我懸殊,她連對手都算不上,至多是別人玩弄於股掌的一枚棋子罷了。
猿伯帶回來的消息,就意味着,那人要啟用她這顆棋子了。這顆埋在潤廬山頭的棋子。
當初叛出,誓要脫離黑影的掌控時,她是真心的。也從未想過要再入縠中。
奈何,怎一個身不由己了得。一想到這些的阿妖,發自真心的後悔。悔不當初,然,當初也回不去了…
“阿妖。”浸的雙眼始終閉着,但她應該是能通過什麼手段,將一切看在眼中的。
那雙眼裏藏着高深莫測的能量,不僅可洞穿人之前世今生,魂靈里所有被洗靈河滌洗過的記憶,也都逃不過。只不過除了阿妖外,也只有師暄暄知道這個秘密。
話音落下的同時,浸已經在背後穩穩地接住阿妖傾倒的消瘦身姿,冰晶凝結瞬間化為亮閃的碎末,悉數鑽入阿妖體內。浸的面容上兩串水晶珠子滑落…
城南,青衣坊。越是老舊的居民區,生活氣息越是濃重,透着濃濃的人情味兒。
老街舊鄰們,晚練的已經脫去了笨重的外套,穿上輕便的套衫繞小區緩步跑着;嘮家常的則扎着堆拉着東家長西家短…
基本都是相熟的,這個小區幾乎沒有租戶,所以陌生人少之又少。
一個英挺的高大青年,一身黑衣穿過小區主幹道,拐向最角落的一幢樓,吸引了眾多關注的目光。
其中就有之前見過青年一次的大嬸八卦道:“瞧瞧,就是這小伙兒,劉家阿姨看上了。”
“撒末子?劉阿姨看上個小寧嘎?幾十歲老太布了,花心思老嘟啊。”
“唉喲,陳師母你想灑西啦,劉阿姨屋裏廂不是老大三十多了嘛,莫嫁寧啊。老急來…”
“哦,嚇煞寧哦,儂港話語港清爽好伐啦,真當是…”
青年上到頂樓,掏出一枚老式銅鑰匙打開房門,圃一進屋便見盤坐於地毯上的老人,屋內很暗不比外頭的黑夜明亮多少。微弱的燭光如爍螢。
“大人!”青年恭敬喚道。
“回來了。”老者緩緩飄浮懸起,再慢吞吞地放下雙腿,動作就像小區里晨練的白髮老人打太極。
站定后,睜開眼呵呵笑着收起一枚黑色蠟燭,打開牆角的落地燈,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枸杞紅棗茶水,咂咂嘴‘嘶哈’發出一聲享受極了的聲音。
“大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