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親!
“我?!”
“與我有什麼關聯?這石頭究竟是何物?”
“之所以說它與你有所關聯,是因為它原本是屬於你父親的。”
“…父,父親?!……”扶蘇的手驀地一震,眉頭陡然擰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元慎。
後者繼續說道“這顆玉石呢,是我父親自亡者世界帶回來的。”
“前面與你說了,他老人家是我族上任陰間考察使。每年圓月夜他便會去往亡界者任一結界例查。”
“那年他老人家去到的便是‘生門’。便是在那處遇到了你父親。”
“當時你父剛從洗靈河走出來,我父親見他手中還握了物件便與讓他交出手握之物……”
………
隔了兩千多年的歲月,第一次聽到了關於自己父親的消息。
剎那之間,扶蘇只覺得自己像被裹挾着無數個日夜的劍刃刺中了。
他困難地抬起眼皮如蝴蝶扇動翅膀的慢動作那樣,緩慢而沉重。
看着元慎,卻像看到了父親模糊的影子。
對於天下人來說,那是始皇帝,但對於他而言,那更是父親。
無數日夜裏,他也曾思考過那個問題。如果,當時真是父親讓他去死,他是否會憎恨這樣的父親。
答案,是否定的!
自想到這個問題,到千年之後的今日,他仍不曾對父親抱有別的念頭。
他永遠尊敬、並仰望着身為千古一帝的始皇父親。
就算如今的扶蘇已經明白,靈魂轉換輪迴之後又是一個嶄新生命的道理。
但之於他而言,生命只有這一次,父親,也只有那一個!
心頭郁堵一陣氣悶,扶蘇揚手,雕花窗吱呀應聲而開。
凌晨時分的涼風,不請自來。
屋頂上的瓦片原本融在夜空中看不出顏色來,此時天邊漸露青灰,便將黛色顯了出來。
瓦是黑的,風是涼的,茶是熱的。
涼風吹過剛剛沏出的茶湯,隔着水霧朦朧的熱氣,扶蘇清了清略有些發苦的嗓子
看來是繞不開石頭了,剛解決完破離石的疑惑,又來一枚‘葡萄’石。
“你是說,這顆玉石是我父親在輪迴之前還握在手中的?”
父親,到底有多重要,您在死後都還握在手中?!!
極力令自己靜下心神來,回憶那於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面畫。
那個跪在彤地說話的人,還有父親當時喜悅的神情……
前後反覆探查數次,確認是普通玉石無誤。
但是,扶蘇心裏很清楚,父親從來不做任何一件無意義的事情!
所以這玉石有何用處?令父親將之看得如此之重,洗了靈還執念要帶着它入輪迴轉生!
“沒錯。這我絕不可能記錯的。因為對於此事,我爹說的也就這麼多。”
元慎啜了口茶水,表示自己知道就這麼些,再多就愛莫能助了。
哪裏是說的不多,事實是,元慎自己當時在老爹講起這件事情之時壓根就沒上心,聽了有一句沒一句的。
再加上時間久了還忘了若干,所以剩下的信息也就這些了。
但也不能怪他,這些事情原就是聽聽則過的。自家老爹本來就是話嘮,說完這個說那個,誰能記得住這許多。
話說,老爹話嘮這個血統倒是被小飛這笨小子給繼承了,唉,真是夭壽啊。
清晨,冬日的第一道曙光拉開了破曉的序幕。
風,攀過窗格躥進屋中帶着一絲初冬特有的蕭瑟味道。
可是再清涼透徹的風也吹不明那模糊的影象,扶蘇搖搖頭,臉色鐵青地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擰緊雙眉兩肩垂落,扭過頭盯着元慎看。
“你對我說實話,為何獨獨帶這顆玉石來?你若想將它交給我,大可不必繞彎。”
元慎從椅子上站起來,晃了晃腰,就像那些上了年紀晨練的大叔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
“扶蘇啊扶蘇,這麼顆小石子兒誰會記得?!我老爹那是游遍世間亡者界,見了多少世事輪迴啊。”
“他老人家每次回飛羽洛溪說的故事多了去了,我若不是因為認識你,壓根不可能記起這件事。還不是因為珏翎…”
元慎老爹當年說起在亡者界偶遇人類世界一代君王亡魂的故事時,年幼的珏翎也在場。
因緣際會,多年之後,珏翎認識了扶蘇且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獲知扶蘇的身世情況后,珏翎想起了那個久遠前的故事,以及故事裏的小玉石。
於是,拖着元慎和丹,三人翻遍了老爹的遺物,這才找到這顆不起眼的小東西。
正滿心歡喜打算把剛尋到的‘葡萄’交還到扶蘇手中時,沒想到他卻先一步通過秘境那處墟空,跑了!
當年一時的錯過也就算了,之後扶蘇躲着珏翎、避着幻靈族人,這就等同於生生地將早該遇上的問題推遲了九百多年。
可是,上次去飛羽洛溪珏翎卻隻字不提。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她忘了嗎?
當然不是。元慎這傢伙難道真有什麼讀心術?
“當年她找這顆玉石也是想討你歡心,後來冷靜想想,她覺得前世的事情帶給你的多半是痛苦。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不想再揭你心中的痛處,不願看你沉溺舊事之中。”
元慎哪裏會什麼讀心,只不過打心底里為珏翎抱不平。
聞言,扶蘇心中對珏翎任性的印象有了改變。不過也就只是改變而己。
“那為何你又將它帶來了?帶來又為何不直接交給我?”
“這玩意扔一邊九百多年原本大家都忘了。但那次你來了飛羽洛溪之後,珏翎又將它翻了出來,當時便發覺有異。”
“我說實話,本是打算直接交給你。大概是小飛他娘收拾東西時一併夾了進去。我還以為一直在我衣服口袋裏盛着呢。”
整理好情緒的扶蘇面無表情地用冷冷的目光從元慎面上掃過,後者扭過頭理也不理。
這還用想么,元慎定是打算藉此捉弄自己的,沒想卻被桑夏截了胡。
對了!為什麼是桑夏?
一個巧合或許真是巧合,多了就肯定說不通了。
“可是,玉石既然是我父親之物,為何我絲毫感應不到它的存在。又為何是桑夏將它找了出來?”
“為何?這你也問我?公子,我只解我能解的惑。”
那是你的女人,問我,我怎可能知道什麼?
狐疑地看着一臉戲謔的元慎,扶蘇只覺得所有事情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這種感覺,極其不好!
“這多年,這小石子兒一直都沒什麼變化。”元慎邊回憶邊說道。
“你說,你沒有感應這就很奇怪了啊?!!到底是什麼原因催動它發生這樣的變化呢?”
“如果不是你的話,難道?那個姑娘?!!!嗯…”
元慎自言自語地叨咕着,約摸是覺得自己說的極有道理,不住地點着頭。
扶蘇站起身,睨了眼神探附體的某人,語氣不悅道“早在你踏入潤廬之時,便里裡外外搜了個遍。你會不知道她就是個普通人?”
說罷,撣了撣從窗外飄進來落在衣服上的落松針,準備轉身閃人。
元慎腦海中閃過那姑娘平凡無奇的模樣,想想也確實不可能,不過是一時思路順滑通暢連帶着嘴快。
罷了,反正留下來之後時間多的是,他有信心聯手扶蘇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尋回丟失的神器,順便好好玩玩兒,重新認識認識這個與以往任何一個時期完全不同的人類世界。
“扶蘇,莫忘了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既然決定留下來,那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玩弄、壓榨扶蘇的機會。元慎算盤打得嘣響。
“好,記着。哪天需要,說話便是。”扶蘇完全沒多想地應道。
喬子夜八百年前就說過一句名言: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人會變月會圓。
扶蘇和元慎,兩人對對方的印象都還停留在九百年前。
打死元慎也想不到,當年的公子扶蘇如今臉皮厚到都可以砌牆了。
唰,一道金光閃過,扶蘇立在了潤廬二樓的露台上。
城市漸漸醒來,不遠處的湖光山色在初冬的清晨中顯出姿容。
成簇枯萎的荷葉趴在湖面上,水色倒映着初升的朝陽。
在透亮的光線折射下,他看到葡萄玉石中的絮狀物緩慢地遊動着,那姿態宛若滴入水中的墨,婉蜒優美。
感覺到其中滲出一縷薄得幾乎無法捕捉的霧氣,圍着自己的周身縈繞盤旋,不出片刻便消散無蹤。
繼而又有另一縷同樣的霧氣,再次從玉石中滲出、縈繞、消失。
如此,往複,似是無窮盡一般。
那霧氣太薄,氣息也太弱了。
但他卻感到了一種形以言狀的熟悉與安心。
這氣息,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