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那一天,不會太遠
“不許超過一個小時不和我聯繫”晚餐后,某位暴君開始懟天懟地懟手機“你說過會發信息給我的,對不對?”
“呃……”桑夏有點兒自責,話都說不響了。
也是,怪自己。擔心扶蘇收回答應她去蘇慕工作的請求,所以一時嘴快就說每隔一個小時用手機向他報告情況。自己挖的坑,能怪誰。
“如果有突髮狀況,必須在第一時間告知我。”
扶蘇不滿地皺着眉頭來回晃悠,桑夏坐在客廳沙發上,感覺有點眼暈。
其餘一眾閑雜人等,有好事者躲在偏廳帖着牆偷聽,不感興趣的優雅暄和忙得要死的工作染兩人早早就避開這場‘拷問’回自己房去了。
“你看看你,還有那個林染,兩個小姑娘大雨天的站在路旁,若是遇上壞人怎麼辦?”暴君義正言辭地說道。
很顯然,他已經將桑夏剛回來時的場景選擇性地遺忘了。
撐着好心人送的那把傘回到潤廬,兩個女孩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淋濕。
白與飛立馬取了毛巾給林染擦頭,扶蘇卻一聲不吭地拖着桑夏直接進了房。
惹得一群人像打了好奇牌興奮劑似地,放着外賣小弟喬子夜冒雨打包回來的美食不理、排着隊地苟在樓梯旁聽動靜。
一群猥瑣的人腦海中想像的香艷場景並沒有出現,扶蘇只是讓桑夏趕緊沖了個熱水澡,然後泡了杯熱薑茶。如此,而已,已…
“車子拋錨這等大事,你該馬上給我電話…”
老話說平時愈溫柔的人發起怒來愈可怕,桑夏不知道這句話對不對。但她確定了平時看似淡然說話很少的人一旦嘮叨起來,簡直那叫一個沒完。
威力堪比onlyyou啊!
“說得好像你會修車似的”實在看不下去桑夏正在承受的‘嚴刑’,關鍵是聽不下去扶蘇在那瞎扯,喬子夜咬着蘋果從偏廳走出來。
“就算告訴車子拋錨了,你能怎麼的?青天白日滿大街都是攝像頭,你是打算瞬身過去把他們倆帶回來還是怎麼的?”
“嗤……連車都不會開,除了礙手礙腳還能幹啥!”
喬子夜很擅長逮着一個痛處使勁踩,尤其這一整天對扶蘇的怨念已近臨界點。
“……我在和桑夏說話,與你何干。滾。”想了想,扶蘇確定自己的確沒有上述兩項技能。
於是,惱羞成怒。
“扶蘇,我錯了,以後一定馬上聯繫你。”喬子夜正想回懟,桑夏突然蹭地站了起來認真地看着扶蘇說道。
“……哦……”突如其來的認錯,扶蘇怔了怔。
就在他發怔的當兒,桑夏一轉身‘噔噔噔’跑上樓去。
“你完了,小桑夏生氣了,你完了,嘖嘖嘖,哪有你這種男朋友,兇巴巴就曉得罵人。”
喬子夜啃着蘋果嘟囔道,間夾着恨鐵不成鋼和興災樂禍兩種心態。
“生氣?……她為何生氣?”扶蘇覺得桑夏的反應確實有點奇怪,但卻沒想到會真的生自己的氣。
摸了摸並沒有一根鬍鬚的下巴,大概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中間的因果關係,訥訥道“我並沒有罵她呀?我只是糾正她的錯誤行為,言出必行,怎可忘了自己許諾之事。我有何錯!”
“講道理啊,小桑夏怎麼能受得了你這種人。去哪裏都要向你彙報,簡直是個控制狂。還有啊,別以為我不知道,動不動就隱身跟蹤人家小姑娘,跟蹤狂,變態。”
喬子夜罵得那叫一個爽,數落扶蘇估計是他永生以來的終極追求。
靈魂不滅有個毛用,別說靈力了,就是自保能力都沒有啊。而扶蘇這個傢伙居然用靈力做那麼無聊的事情,簡直暴殄天物。
……一反常態的,扶蘇並沒有把喬子夜揍成豬頭。而是默默地一個人背着手踱步朝前院走去,看那步伐像灌了鉛似的,極沉重。
喬子夜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將剩下的半顆蘋果啃完,卻未見扶蘇回屋,心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話語刺傷了他。
雨未停,夜色重,前院左邊枯萎的葡萄架前一團隱約的朦朧白光微微亮着。
雨水圍着扶蘇周邊的屏障四濺而去,令到那光亮更透着一股憂怨的感覺。
“子夜,你覺不覺得,其實我,是個廢物。”扶蘇站在雨中,沒有回頭,說話的語氣很平靜。
“……啊?”子夜愕然道“誰?你?剛才跟你開玩笑呢,不會當真了吧。”這下子夜是真覺得自己話太重了。
扶蘇沒有回應子夜的說話,像在與這個千餘年來最好的朋友訴說,又似自言自語地說著。
“每個活着的人,再普通再平凡都有存在的意義。他們那麼辛勞地付出得到相應的回報,有些甚至還得不到。但他們卻那樣拚命地活着,拚命地活得更好。”
“秘族,雖隱世,可這顆星球的物事與他們有着不可分割的牽連。每一個秘族人可以說都在隱秘處,唯護着世間的平衡。遠的不說,則看白與飛,再不濟,他也為這山川河流奔波了百餘年。”
“素兒與蒙毅則是天然的職責者…”扶蘇一氣說了許多,頓了頓,語氣有些頹喪“所以,我又算什麼呢?一無用處!”
喬子夜走近扶蘇身邊,沉默地傾聽着扶蘇的說話。那些茵蘊的光亮像無數細小的泡沫,蔓延着也佈滿了他的周身。
他沒辦法回答扶蘇的問題,正如他無解的輪迴一樣。
生而死、死後生,死生往複,不停循環。
世間萬物原本一枯一榮皆有時,但為何獨獨自己的靈魂這樣獨特。
且,獨特的這樣一無用處!
千餘年來,喬子夜和扶蘇是對方唯一的陪伴。
扶蘇行走於人間,心卻在塵世外。
而子夜肉體凡胎會生老病死,也有怨嗔痴恨。這樣普通的生命原本可以擁有與人相愛到老,子女環繞、承歡膝下的平凡人生,但他沒有。
在經過數世輪迴之後,子夜明白了一個道理:相聚相守,終歸都是要散場的。
再親呢、再纏綿都抵不過歲月之悠悠,至親至疏世間人無奈也無用。
千餘年來子夜從未曾鍾情於誰,並非像扶蘇那樣不知情為何物,也並不是執著於永生永世只愛一人的痴情人。
他只是害怕。害怕別離時的痛苦,害怕獨自帶着那份深情在來世遍尋不到的思念。他怕極了!
扶蘇並不害怕,他曾想過結束自己的永生,不然當初也不會疲倦地回到林地休眠。
有他沒他地球照樣自轉公轉,也不是西方電影裏的超級英雄,有個面臨巨大災難的世界需要他去拯救。
“有時也想過,是否因人執念太深而致今時這般模樣,沒有死亡亦無輪迴。也許將來等待我的,會是徹底的消亡吧!”
扶蘇望向遠處湖面上的燈光,目光中一片濃重的茫然。
“不管怎麼講,咱們終究是一千多年活過來了”喬子夜也望着遠處“也許最終殊途同歸,咱哥倆說不定真有一天就此魂飛魄散,一了百了了,哈哈…”
“不知為何,子夜,最近,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扶蘇轉過身看着這個陪伴了千餘年的好友“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很欣慰。”
“如果真是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只是…”子夜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底所思“她要怎麼辦?”
“如果那一天到來,我不希望她看見。子夜,哪天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顧好她…”扶蘇伸手輕搭在子夜肩上。
喬子夜拍拍肩上的手,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整了整思路正欲與扶蘇進行徹夜長談。
誰知道一轉身剛開口,想要長談的對象就瞬身消失了。
“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暗夜裏傳出一聲低低的叫罵,但那突然出現在桑夏房中的人才不在乎呢。
遠處燈光映襯得湖水潾潾,潤廬在一片黑暗中整個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