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降尤物
天幕積攢了十二個小時的日光,在夜色里散發出與白日同等的美麗光芒。
他的黑色碎發與漆黑瞳仁在夜色中格外撩人,白藍相間的寬大校服被隨意搭放在左肩。
輕車熟路的沿着一條路,來到啟家門院,冰冷的空氣被吸入肺里,門院前的昏黃光燈下聚集一群飛蛾小蟲,躥進束束光,繞着亂處飛。
它們許是幻想自己是夏日的螢火蟲,自帶光芒,就像蝴蝶,妄想自己是祝英台。
月黑風高夜,正是楊淺翻牆時。
*自己的袖子,在月光淡照下的麥黃小臂上,能清晰可見一條條已結巴的傷痕。他豪不在意,一個有力的彈跳雙手緊緊抓住牆沿,大吸一口氣,兩腳磨着光滑的牆壁上去。
同樣寬大的校服褲沾上許些牆灰和草屑,坐在高牆壁上,他眼睛隨處一瞄,尖利的玻璃片和啤酒瓦鑲嵌入了牆壁,圍牆四處都是亮晶晶的,唯獨他這邊的牆一處,什麼,也沒有。
夜裏有些涼了。
我一瘸一拐的走向門口,試圖關上門將寒冷的風抵禦門外,院子裏傳來惶恐不安的狗叫聲,顯然是在警醒着主人注意什麼。
高處不勝寒,楊淺眯了眯雙眼,透過落地窗,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人影。他蹲在牆頭,拍了拍褲上的灰,一躍而跳。
夜裏的能見度很低,我帶着一股陌生感按下按鈕,院子明朗起來,露出它清晰的景色,在一瞬間,我被一不明物體撞擊在地。
頭撞到堅硬的大理石,哀呼一聲,睜開眼,天花板上發出的亮光耀的我雙眼直眨。
忽然想起小時候,一個人在家,小小的房間裏我總是喜歡躺在只有1.5米長的床板上,看着燈光,想着不是同齡人該想的事。直到頭疼的我眼淚欶欶的掉下來。
我抬頭,有些模糊不清的,我細細觀察這從天而降的生物。
楊淺好看的眉頭有些輕縐,撇撇嘴。
“你們、孤男寡女的,在幹嘛?”
隱隱約約的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種聲音,帶些挑釁和不屑。我摸一摸後腦勺,邊擦雙眼邊起身,待雙眼清晰后怒吼。
“我、我們才沒有乾柴烈火咧!”
楊淺神情高傲的走過湯曉雨身邊,略微彎下腰,側着湯曉雨的耳邊說,我剛剛沒有說你們乾柴烈火。
感受到呼呼的氣息,我的耳朵立刻燙了起來,偏開頭,可楊淺故意的調笑近在眼前,可能當時不僅燙了我的耳朵,連腦子也一併燙傷,下意識的我不自量力的推了他一把。
看着他離我越來越遠的身子,心底發出吶喊,果然是不做就不會死。
我做好再一次要與地面親密接觸的心理,確沒有倒地的疼痛感,甚至摸起來得軟軟的。鼻尖纏繞了蛋炒粉和沐浴露混合的清香。
輕柔的聲音,啟溫言關心道,“曉雨,沒事吧。”
碘着臉,我說,“哦,沒事。”
“蟹蟹。”
楊淺呵了一聲,說,“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握着溫暖的手,慢慢起身,我還是有些窘迫那隻被男孩握過的右手。
啟溫言鬆開手,看着女孩眼裏盛滿的淚水,彷彿回到第一次見面,又伸出手,摸一摸女孩的頭髮,貼近女孩,對頭頂的受傷處呼了一口氣,一個大哥哥一樣囑咐我,“曉雨你陪楊淺在沙發上去坐會兒,我再去準備一些晚飯。”
我點一點頭,印象中自己也不是那麼愛哭的孩子,怎麼一遇到啟溫言,盛滿的淚水就從眼底傾數倒出。
楊淺看着他們你儂我儂,小丫頭片子,要臉蛋沒臉蛋,前不凸后不翹,整一個傻啦吧唧的高中生。
他知道啟溫言對待任何人都包裹着一張面具,對她,也應該是一樣。
看向沙發上的那隻惡魔,對我投來的深邃而又剖析的目光,我一下子想質問他為什麼撞我的心情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喏喏的退縮到右邊的沙發。
只怪自己遇人不淑。
楊淺躺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仰着脖子,露出一截潔白的長頸鵝,左耳上戴着璀璨奪目的鑽石,想起旁邊這個女孩,剛剛本來想推我結果把自己給弄摔倒,真夠……無語的。
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本來煩躁不已的心情,已逝了大半,嘴角不經意間笑的有點甜,大概看到那個女孩怯怯的模樣自己很開心。
沙發總歸不是床,有些硬,楊淺感覺自己睡的不是那麼舒服,左右翻個身,“嗞~”疼。頭皮上原本有些結疤的的傷痕,被他不小心蹭破。
坐在沙發上的我還安靜的在出神,一次次回憶,剛剛被男孩緊緊握住的右手,捏緊的拳頭又鬆開,看着手心的紋路,思緒又飄遠,回到了桑樹下,躺在男孩懷裏,刺目的陽光里看着他溫潤如玉的臉。
被他不悅的一聲給打破,扭頭不滿的看向他,又搞什麼鬼。
很明顯的灰白色的沙發上沾染有紅色的血絲。
一時明了。
楊淺此時枕着米白色枕頭,淺眠在沙發上,身上的校服早已滑落在地,黑色的短袖衣上有倆處黃泥色塊,我嘆一口氣,到底是一朵帶刺的黑玫瑰,還是一隻潛伏黑夜的野獸呢。
我走近他,蹲在沙發下,手裏拿着剛剛的藥瓶。輕輕對他說,“受傷了吧野獸,讓叢林裏美麗善良的公主給你上點葯吧。”
“呼~呼~”,楊淺感到頭頂有一股涼涼的風,他睜開狹長的眼睛,黑到極致的瞳仁,有些暗啞的聲音,“我不是野獸,”那麼,我是……壞孩子嗎。
“倒是你,像一隻野豬。”
這天底下,也只有楊淺對一個柔弱的女生這麼毫不客氣,說這麼粗魯的話了。
我用棉簽沾上藥,呼一口氣吹一下傷處就塗抹一下。
從廚房裏傳來濃濃的飯香。
楊淺說,“湯曉雨你為什麼非要吹一下才塗藥,別告訴我,你的口水堪比活佛濟公的伸腿瞪眼丸。”
呵呵,我傻笑兩聲,“從前,有個人告訴我,受傷或者疼了的時候,吹一吹會好很多。”
楊淺表露出一貫的神情,說,“不僅是個矮子還是個傻子。”
我默不作聲,因為他說了兩個大實話,事實上我無力反駁。
楊淺閉上眼數着眼裏的星星,亮閃閃的,觸手可及,傻瓜,那個人要是真的在乎你,為什麼不像你對我一樣親手塗藥,只是說說罷了呢。
啟溫言把一盤盤金黃色的蛋炒飯端上餐廳。
我心中感慨,原來真的只是做飯。
沙發處的兩人,一個嬌小可愛,一個霸道帥氣,看到這個場景,啟溫言覺得他們應該會成為一對很要好的朋友吧,說,“不好意思,我只會做這樣菜。”
我回贈他一個溫和的笑容,說,“嘿,說不定很好吃呢。”
我起身,將藥瓶放在桌子上,看一眼桌上的飯,金黃金黃,肚子又更餓了,伸出一隻手,無意識的拉起躺在沙發上楊淺的另一隻,稍微一用力,就把男孩拉起了身。
楊淺還在發懵中,意識到這是只不拘小節的妹紙,從沙發上下來,撿起掉落在地的校服,突然想起剛剛湯曉雨幫他上藥的時候,好像就跪在這個地方,看着手裏提着的校服,一臉的嫌棄。
把衣服隨意往沙發上一扔。走向餐桌時,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湯曉雨。
小妮子吃的正歡,絲毫沒有感覺到犀利的眼神,還時不時的朝啟溫言傻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口水都流到嘴角了。
又看看啟溫言,他斯文的勺着飯,偶而抬頭給小妮子一個淡笑。
楊淺輕嗤一聲,朝着湯曉雨說,“小矮子,你笑的那麼騷,是準備勾引小言嗎?”
小言也真是的,對誰都這副老好人的模樣。
我低頭,扒飯,喝水,走人,動作一氣呵成。隨你怎麼想。
看着碟子裏還剩餘一半多的蛋炒飯,啟溫言猜想她絕對沒有吃飽,說,“小白,說話客氣點,你在別人面前怎樣我不管,在我這裏,沒有規矩就給我滾回去。
奇怪的是楊淺居然沒有懊惱,他乖乖的低頭吃飯,一聲不吭,只是吃飯的聲音吧唧吧唧作響,好像故意一樣。
心裏嘟囔一陣,重色輕友……
啟溫言不久也放下了碗筷,收拾好,就帶着我上二樓的睡房。
第一次離家,住在別的地方,而且還不是學校,心裏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久散不去。
他推開那張雕刻精美的木質門,我看在眼裏的都是粉紅色的雲。
粉紅色的窗帘上印着無數只萌萌噠小豬,連精心準備的書桌也是經過粉紅色的漆刷,擺放在面朝玻璃窗口的牆壁。
衣櫃的裝飾和床頭燈映着粉紅色纏繞在一起的牽牛花。
這簡直滿足了中國九億少女的心,並不豪華但非常暖心,比起家裏的房間,我更稀罕這裏。
看着湯曉雨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啟溫言說,“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的,但我想,女孩子總歸是比較親近粉紅。”
我內心竊喜,說,“很喜歡,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會夢到粉紅色的牆。”
“這些……都是你為我準備的?”
啟溫言點點頭,“嗯,書桌的顏色,也都是我粉刷上去的。”見我已沒有什麼要問的,他紳士的關上門離開。
我迅速在軟綿綿的粉紅床上伸了個懶腰,想起一天快結束了,來這裏這麼久也沒有給父母打個電話報平安,起身跑去書桌上拿書包,啟溫言真的很用心,書桌都是粉紅色的。
當我拿出手機,看到它面目全非的屏幕時,一種驚慌感蔓延全身,大腦一抽一抽,大概是今天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摔壞的,心中無限惋惜。
啟溫言睜開眼,又想起剛剛女孩笑顏如花的側臉,想起小時候的她,與現在一模一樣,傻傻呼呼的,特別是第一次一起吃飯,還是屁大點的時候,一個人就能吃三大碗飯。
常常自己只吃半碗米飯,把另一半倒給她,她那個時候露出兩個虎牙,還傻乎乎的對我說,“你以後吃肉了,也不要忘記我。”
啟溫言笑笑,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梯,偷偷到廚房,倒弄了將近半個鐘頭,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純牛奶,將蛋炒飯也一併放在盤子裏。
靜悄悄的走上樓,敲了敲門,發出不大不小的扣門聲。
啟溫言對自己也露出一貫的微笑,這麼晚肯定睡著了。